說完,她扭頭就走。
走了幾步不見人追上來,也沒聽見聲音,扭頭一看,那家伙居然自顧自坐在了亭子裡,又開了一罐啤酒,大口大口往下灌。
宋詩意氣不打一處來,幾步走回去,一把奪過罐子:“你幹什麼你?還喝上癮了?”
程亦川用亮晶晶的眼睛望著她,片刻後,鎮臂高呼:“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
樓上,誰家住戶探了個頭出來,忍無可忍地罵了句:“有病啊,大晚上的瞎鬧騰啥呢?!”
宋詩意一把捂住程亦川的嘴,大氣也不敢出。
手背卻忽地被人覆住,下一秒,那人摁著她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個吻。
宋詩意渾身發麻,低頭一看,就這麼撞進程亦川亮如星辰的眼睛裡。
他眨眨眼,松開了手,說:“是真的嗎?”
“……”
“真的喜歡我,是吧?”
“……”
她大可以說不喜歡的。理由都不用想,脫口便能說出來。
是的,不喜歡。之所以那麼說,是為了打消丁俊亞的念頭,又不傷他的自尊。
你隻是個幌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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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詩意低頭看著酒意很快上頭的人,聽見心底一聲無聲的嘆息。面對程亦川,面對他純粹透徹的眼睛,誰能說出傷人的謊話來?
她不知道別人是否做得到,但她做不到。
宋詩意坐了下來,頓了頓,說:“是真的。”
身旁的人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來,像是燈泡似的,虎視眈眈看著她。
可她抬眼對上他的目光,平靜地說:“但我說不會在一起,也是真。”
“為什麼?”程亦川的笑意凝固了。
宋詩意終於沒再顧及時間晚,隻對程亦川說:“你跟我來。”
他們在小區外坐上了出租車,一路來到醫院。病房裡亮著昏暗的燈,孫健平尚在沉睡,呼吸罩一起一伏。他的妻兒在一旁的沙發上打盹。
宋詩意沒有敲門,也沒有進去,隻站在門外站了片刻,讓程亦川看清了裡面的場景。
片刻後,她拉著他的手臂,把他拎走了。
今夜他是一定要得到回答的,滿臉寫著“不罷休”三個字。而她既然耐著性子解決了丁俊亞,幹脆一並與程亦川也說清楚。
出醫院的路上,宋詩意說:“看到孫教現在的狀況了嗎?”
“看到了。”
“差點沒命,心梗的原因是過勞。”
他動了動嘴唇,沒說話,隻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滿眼都是安慰的神色。
宋詩意隻看了一眼,立馬收回了目光。
她怕自己心軟。
天邊有了烏雲,飄飄搖搖遮住了一半的月亮。
宋詩意抬頭看了眼,說:“我時間不多了。”
她停在醫院門口,一字一句說:“為了我,我媽賣了住一輩子的房子,想圓我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為了我,孫教把自己為數不多的積蓄拿出來,絞盡腦汁成全我的自尊心,告訴我那是國家給的補助,讓我安心去冰島做康復訓練。”
她的目光動了動,欲朝他看,最終卻低頭看著他的影子。
“你為了我,也付出了很多。”
程亦川哀怨地說:“你也知道啊?”
“知道。”她看著他的影子,低聲笑了,慢慢地說,“程亦川,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在這個年紀追回過去幾年的差距,然後重返巔峰,很多人都覺得是不可能辦到的。但我一定要辦到,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所有為我付出的人。”
最後,她抬眼看他:“你也一樣。在最好的年紀,該追夢就去追,不要浪費哪怕一秒鍾。不要辜負自己的天賦,也不要辜負所有期待的目光。”
她抬手輕飄飄攔住路邊的車,拉開門,對師傅說:“去富錦路的七天酒店。”
回頭把程亦川拉上了車,自己卻留在了外面。
“你去哪?”
“我去師哥家。”
“你還要去他家???”程亦川驚了。
“他鑰匙還在我這裡,床鋪好了,被子枕頭都換過了,也不能讓他白忙活。”她從容地把車門合上,衝他揮了揮手。
程亦川的酒以及醒了一大半,搖下車窗回頭衝她叫:“我沒同意呢!你的理由說完了,我還有我的理由!”
“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女人站在原地,雙手插在運動褲的兜裡,失聲笑出來,最後又想到什麼,雙手卷在嘴邊作喇叭狀,喊了聲:“等我拿到世界冠軍那天,再來和我談理由!”
程亦川大半個身子都快探出去了,不可置信地吼:“萬一你一輩子都沒拿到冠軍,那我怎麼辦?!”
宋詩意:“……………………”
可以了,就衝他這話,拿不拿冠軍都沒他什麼事了。
再見。
第77章 第七十七個吻
程亦川半個身子都探出車窗,張揚舞爪對著越來越遠的女人嚷嚷著,把司機嚇壞了。
“小伙子,趕緊坐好!你這樣子太危險了!”
車開過街角,終於看不見宋詩意的身影了。
程亦川垂頭喪氣地坐端正了,殘餘的酒精令他思維異常活躍。
於是司機從後視鏡裡不時看看他,就看見後座的年輕人時而露出沉醉的笑,時而焦躁不安地啃手指,更多想不通的時候還會拼命摳腦袋。
想了想,司機小心翼翼地問他:“乘客,你是有虱子嗎?”
程亦川一頓,摳腦袋的手指停了下來。
司機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出了口:“我的坐墊是羊絨的,你悠著點兒摳……”
“……”
三天後,在瑞典參加世錦賽的運動員和教練組一同回國了。
袁華氣炸了。
程亦川走的當天,隻有助教和魏光嚴在場,沒人攔得住。等到袁華帶人回到車上,才得知程亦川自行離隊,坐飛機回國了。
電話打不通,人聯絡不上,袁華急得臉色都變了。
運動員身在國外,一旦出了什麼岔子,誰付得起這個責任?更何況國家培養一名運動員非常不易,並不單單是錢能解決的事。
魏光嚴替程亦川圓場,“他就是聽說丁教練家裡出了事,心裡著急,想著反正速降項目都比完了,幹脆跟回去幫幫忙。”
袁華眼珠子一瞪:“丁教練家裡出事了,跟他有什麼關系?”
“這,這不都是一個隊的嗎?男子速降,女子速降,反正都是速降。一日師徒百日恩,他關心教練,顧不上擔心自己……”魏光嚴越說越心虛。
袁華呸了一聲,指著他的鼻子:“你給我住嘴,再胡說八道,回去了以同謀罪處置你。”
魏光嚴立馬噤聲,在嘴上比了個劃拉鏈的動作。
袁華黑著臉點完人數,囑咐司機開回酒店。
車行一半,魏光嚴又偷偷摸摸跑了來,問:“您會怎麼處理他?”
“我?我不會處理他。”
魏光嚴松口氣:“我就知道您心地善良——”
話音未落,袁華冷冷道:“這事會上報,處理他的自有領導,教練組都護不了。”
魏光嚴一驚,心頭飄過三個字:完蛋了。
比賽期間,孫健平的事一直瞞得死死的,除去教練組,沒有一名運動員察覺到哪裡不對。就連魏光嚴也被蒙在鼓裡。
程亦川回國後,第一時間向他打聽丁俊亞家中住址,畢竟他所知道的是丁俊亞家裡出事,上門找人就對了。
魏光嚴心急火燎地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功夫去找丁教練?袁教練說等我們回國,這事要上報,你死定了!”
程亦川頓了頓,說:“回都回來了,橫豎都是死,死之前讓我把事情解決了,不然我死不瞑目。”
最終,他從國家隊百曉生陳曉春那裡打聽到了丁俊亞的住址,就這麼殺上了門,深更半夜在樓下的亭子裡發現了那對“對月當歌、人影成雙”的師兄妹。
三日後,前去瑞典的一行人班師回朝。
比賽順利結束後,袁華才在回程的航班上告知了大家孫健平突發心梗的事,眾人回到隊裡,把東西一放,又往醫院趕。
孫健平已經醒來了,手術很成功,術後也沒有什麼並發症。
醫生說他將來不能再繼續高強度的工作了,心髒原本就不好,須得一日三餐按時吃,作息規律,且不可操心過度。
這幾天陸續有隊裡的運動員來探望,從瑞典回來的這一批已經是來得最遲的了。
孫健平坐在病床上,吃著妻子削好的蘋果,縱使臉色有些蒼白,但聽說這次世錦賽的成績後,還是笑得很歡快。
技巧隊在自由滑雪項目拿到了一個第二名,在跳臺滑雪拿到了一個第三名。其餘人發揮也不錯,雖未能奪得前三,亦不乏名列前排者。
速降度仍然未能奪得獎杯,但程亦川和魏光嚴分別位列第七、第十的位置,已經縮小了這些年與國際的差距,拿到了隊裡所能拿到的最好名次。
袁華很快招呼大家:“走了走了,別老在這兒影響你們孫教練休息。沒聽醫生說他要靜養嗎?”
他把人吆了出去,自己留了下來。
轉頭就問:“程亦川的事,咱們怎麼處理?”
按理說,擅自離隊是大事,通報批評算輕的了。這種事如果情節嚴重,就算是除名也不意外。
孫健平淡淡地說:“前兩天他來過了。”
“來過了?”袁華吃了一驚,“他還有膽子來?也不怕把您給氣得心肌又梗塞了?”
孫健平瞪他一眼,“烏鴉嘴!”
然後才哼了一聲,“那小子來負荊請罪了,背上真綁了兩根不知哪撿來的樹枝丫子,進門臺詞兒就一套一套的。”
袁華瞪著眼珠子:“那您說什麼了?”
“我說什麼了?我告訴他,老子不吃這套!”
話是這麼說,眼底到底還是有些許笑意蔓延開來。他靠在床上,微微笑著抬頭,說:“速降隊有望了,老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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