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詩意與他也不完全是教練和運動員的關系,她至今都叫他師哥,多少也表示了一點心意。
為了避開眾人,不讓人說闲話,她親自去了好幾趟教練辦公室,終於讓她找到一個機會,趁辦公室裡隻有丁俊亞一個人,把紅包遞了過去。
“師哥,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阿姨早日康復。”
丁俊亞當然推辭了,但她也不肯收回來。
“當初我剛來哈爾濱,人生地不熟的,周末老跟著你回家蹭餃子吃。阿姨非但沒嫌我累贅,還對我照顧有加,這個是我對她的一點心意,可不是給你的。所以你沒立場推辭,務必幫我轉達。周末我再去看望她。”
丁俊亞頓了頓,收下了,說:“我會告訴她的,多謝。”
宋詩意笑開了:“我們之間,用不著這麼客氣。”
都是成年人了,沒得什麼做不成戀人就恩斷義絕之說,哪怕沒有愛情,過往多少年的並肩奮鬥也足以支撐起一段默契十足的師兄妹情。
當然,這在程亦川看來是不可盡信的,提防丁俊亞是他的日常綱領。
宋詩意從辦公室離開時,隱約聽見走廊另一頭傳來倉促的腳步聲,頓了頓,疑惑地轉身,但走廊裡空無一人。她沒有多想,很快往訓練館去了。
丁俊亞把紅包放進了抽屜裡,拿著剛剛整理好的文件資料,上樓去找主任,離開時並未鎖門,隻把門帶上了。
轉角處有個人影慢慢走了出來,鑽進了辦公室,找到丁俊亞的座位,遲疑片刻,還是拉開了抽屜,目光定格在那隻紅包上。
掂了掂,小心翼翼打開來看。
宋詩意的心意並不小,雪中送炭,整一千。
*
入了深秋,基地裡的銀杏都黃了,在北風裡飄飄搖搖一整夜,積了一地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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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的秋總是有著澄澈蔚藍的天、涼爽沁人的風,燦爛的銀杏是點綴,踏上去松松軟軟。衣服又厚了,陽光再豔,踏進陰涼處,始終有寒氣襲來。
程亦川每天都去夜跑,遠遠跟在宋詩意身後,默不作聲,也不上前打擾,反正就是你跑我跑大家跑。
偶爾見她休息了,老神在在走上前去,遞瓶水,說兩句。
宋詩意問他:“我跑我的,你跟來幹什麼?”
“笑話,操場是你一個人的?隻準你跑,不準我來?”
“那你跑你的,怎麼我跑你也跑,我停你也停?”她瞥他一眼。
“這說明我們有緣分,你累的時候我也累,你休息好了我也恢復了精神。”不想當辯論選手的運動員不是好運動員,程亦川也咕嚕灌了一大口水,從容道,“操場一線牽,你我珍惜這段緣。”
宋詩意:“……”
反正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兩個人每天一起跑步。
某次她拖來田徑隊的墊子,在地上坐一坐俯臥撐、仰臥起坐,鍛煉腰腹及手臂的力量。程亦川在旁邊觀察一陣,二話不說在她躺下時欺身而上,一屁股坐下來,壓住了她的腿。
宋詩意驚魂未定,撐著墊子坐起來:“你幹嘛?”
“幫你壓腿啊。”程亦川理所當然地說。
“滾蛋。”宋詩意瞪他,“誰要你幫忙!”
“沒看過偶像劇嗎?”程亦川似笑非笑地湊近了些,“我坐在你腿上,你每做一個仰臥起坐,我就獎勵你一個親親——”
話音未落,他被人一腳踹翻。
“再不滾,命喪當場。”來自師姐冷冰冰的威脅。
程亦川嘀咕著兇女人,慢吞吞爬了起來,離她遠了點,繼續跑步。跑一圈衝她嚷嚷一次:“好心沒好報。”
“狗咬呂洞賓。”
“萬年不化老古董。”
“一點沒情趣。”
宋詩意拔下鞋子扔他:“你給我閉嘴,別影響我訓練!”
程亦川原地一躍,接住了她的跑鞋,捧懷裡笑納了:“我就當這是定情信物了。”
“定你妹啊。趕緊還我。”
“給都給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他還拿著鞋子微微一聞,“雖然有點臭,但是誰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呢?哪怕全世界都嫌棄你,我也不會嫌棄你。就算你有狐臭,我聞到的也隻會是CHANEL五號。”
宋詩意:………………
?????
!!!!!!!!!
羞恥感爆棚。她嗖的一下爬起來,撸袖子想揍人。
十一月底,有天晚上從田徑場回去,宋詩意聽見路邊的灌木叢裡傳來細微的叫聲,腳下一頓。
很顯然,程亦川也聽見了,疑惑地扒開灌木一看,草叢裡趴了隻小奶貓。
“怎麼會有貓?”
宋詩意左右看看,“可能是野貓跑進來了,在這兒生了小貓。”
程亦川蹲了下來,黑乎乎的陰影籠了一地。小貓大概是害怕了,喵喵叫著,細聲細氣的,抬眼警惕地望著他。
毛是黃色的,小小的耳朵尖尖的豎著,眼珠圓溜溜,煞是討喜。
程亦川想起背包裡有瓶牛奶,拿了出來,倒了一蓋子奶擺在地上。
小貓仿佛遲疑了片刻,又到底抵抗不住來自牛奶的誘惑,嗅著香氣小心翼翼湊上來,試探著舔了一下,速度飛快。
它的舌尖是粉紅色的,略帶透明感,舔了一舌頭後,喵喵叫了兩聲,終於專心地趴了下來,一下接一下地把牛奶舔光了。
一蓋的量很少,它仿佛是餓了,很快抬頭看著程亦川,湊過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腳,衝著他手裡的那瓶牛奶細細地叫著。
剛才還很警惕,這下就放寬了心,完美詮釋了有奶便是娘。
程亦川笑了,又倒了一蓋牛奶,有些得意地回頭衝宋詩意說:“它喜歡我。”
“它是喜歡你的奶。”宋詩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再看小貓,有了牛奶就拋棄了程亦川,頭也不抬地用小口小口舔著蓋子。但天冷了,靠在龐然大物上顯然更暖和,它全然放心地將身子依在他腳上,可憐巴巴地縮在那裡,歡快地喝牛奶。
程亦川的目光愈加柔和,最後嘀咕了一句:“喜歡奶就喜歡奶吧。”
在草叢裡磨蹭了十來分鍾,程亦川一直蹲在那裡。宋詩意也覺得小貓可愛,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但最後還是催促他:“該走了,回去洗漱睡覺,明天還要去雪場練專項。”
程亦川遲疑了。
宋詩意一眼看出他的意圖,有些警惕:“你該不會想把它帶走吧?”
程亦川東張西望,說:“它好像被它媽遺棄了。”
“遺棄了也不關你的事,你又不是它爸。”
他嘶了一聲,不滿道:“嘿,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怎麼這麼沒有愛心啊?”
“這不是愛心的問題,隊裡有隊裡規定,不能養寵物。你要是把貓弄回去了,回頭又要完蛋。”說到這個,宋詩意皺起了眉頭,“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處分在身?上面明文規定,你要是在一年之內再違反規定,會有除名的危險!”
“那難道就把它留在這兒,見死不救嗎?”
“誰說它會死了?”宋詩意說到這時,沒什麼底氣,也有些遲疑。
但世上有無數被遺棄或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動物,他們的力量很渺小,能夠在遇見時喂一口水、投一份食已是難得。更何況隊裡有規定,他們有心無力。
宋詩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讓它在這待著吧,今晚你也喂過牛奶了,如果不放心,明天再來喂一次。今晚我回去查查本地有沒有流浪動物收留中心,等到周末再把它送過去。”
程亦川不能再違反隊規,這一點,宋詩意非常堅持。
他思索片刻,站了起來,說:“好。”
像往常一樣,程亦川把她送到了女隊的宿舍門口,站在大門外看她進去。
“明天練專項,你悠著點,好好睡覺,別東想西想。”宋詩意警告他,“別忘了,你上次還摔出腦震蕩了。”
程亦川哂笑:“那是因為我胡思亂想嗎?明明是因為盧金元幹的好事。”
“胡思亂想也會導致雪場意外。”
他點頭,若有所思:“那我是該小心了。”
下一句:“畢竟我每天都在為你牽腸掛肚,說不準哪天在雪場就會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而摔一跤。”
“……”這天沒法聊。
宋詩意強裝鎮定,賞他一記白眼,轉身走了。踏著秋夜走進樓道裡,腳下忽的一頓,回頭看去。
大門外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眉心一蹙,心下忽然有個懷疑,頓了頓,又飛快地回頭往大門外走去。
一路快步走過男隊的宿舍,沿著來時路回到那片灌木,隔著大老遠就看見草坪上有一團黑影。宋詩意停在路邊的大樹後面,眼見那人鬼鬼祟祟捧著肚子往回走,走到樹前時,她冷不丁踏了出去。
程亦川嚇一大跳,身形一定,眼睛都瞪大了。
“你,你不是回去了嗎?”
宋詩意面無表情盯著他,“你不是也回去了嗎?”
目光落在他的胸前,沿著運動服的拉鏈一路向下,看見了他鼓鼓囊囊的肚子,和捧在肚子上正兀自裝鎮定的兩隻手。
她下巴一努:“肚子怎麼了?”
程亦川憋了幾秒鍾,幹脆嚷了一聲:“我肚子疼,急著回去上廁所!”
話音一落,撒腿就跑。
哪知道下一秒,後衣領被早有防備的人一把抓住。
“你給我站住!”
宋詩意一把揪住他,拉開他的拉鏈。而捂住肚子的人因為太過小心翼翼,怕傷了懷裡的生物,所以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下一秒,真相大白。
程亦川的懷裡果不其然藏著那隻小奶貓。忽然間從暗不見天的衣服裡重回光明,它好奇地抬起小腦袋,衝著宋詩意喵喵叫起來。
也許是衣服裡太溫暖,也許是記住了這個喂它喝牛奶的人,它一派天真地窩在程亦川的懷裡,還懶洋洋地伸爪子舔了舔。小小的爪子上,粉撲撲的肉蹼令人想起童年時的棉花糖。
宋詩意:“……”
程亦川:“……”
宋詩意:“……”
程亦川:“……”
“不是說好周末送它走嗎?!”
“……我怕它餓了。”
“不是喂過牛奶了嗎?”
“它可能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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