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睜眼,那雙狹長眼目在夜晚也顯得格外明亮,而在看清是如意時,剛剛緊繃的身子就放松下來,懶懶的靠在柱子上,吐出了一口氣,道:“怎麼出來了?”
如意笑著站到了寧寶身後,幫他摁著太陽穴。
大約是習武之人的本能,這般命門之處尋常人瞧都瞧不得,可是如意永遠是例外,兩個人在娘胎裡就在一處,寧寶這會兒半點戒備都沒有,全然放松。
如意指尖柔軟,慢悠悠的給寧寶摁著,聲音脆脆的:“我瞧你不在,就知道你出來醒酒了,剛才素姨讓人去燉了醒酒湯,你記得喝。”
寧寶輕輕地“嗯”了一聲,輕聲道:“素姨和錚叔一起來的嗎?”
“是啊,之前是爹爹讓錚叔去南邊查賬,娘怕素姨擔心,這才讓素姨跟著去,現在查完了賬,自然是要回來的,之前大哥和嫂嫂的喜床就是素姨布置的。”
寧寶則是伸手拉著如意的手腕,讓她坐到自己身邊,而後寧寶瞧著她道:“你去見大嫂了?”
如意點頭:“見了。”
寧寶自然知道文氏丹娘為人聰慧幹練,隻是如意慣常是喜歡直來直去的姑娘,文氏卻是個心思多的。
原本寧寶還怕如意不喜歡她,現在瞧著如意一臉歡喜,便問道:“你覺得大嫂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龍鳳胎之間自有感應,如意總是能從寧寶的話音裡聽出他的意思,這會兒也不隱瞞,直接回道:“為人和處事不同,為人要正,處事要精,大嫂做事精明,但是為人善良,我自然喜歡。”
寧寶卻多看了她幾眼,道:“這話誰和你說的?”自家小妹性子直率,可說不出這種話。
如意笑眯眯的回答:“正甫哥哥說的。”
寧寶:……我就知道。
不過這次蕭正甫說得對,寧寶也不問什麼,隻管扶著如意的手起身,去喝了醒酒湯便睡下了。
而文氏也正如如意所說那樣,是個好脾性,聰慧剔透,在家中和葉嬌尤其合得來,沒事兒就喜歡往葉嬌那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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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素來沒有苛待兒媳的習慣,葉嬌待人以真,這樣的脾氣往往是心裡彎繞越多越喜歡的,婆媳兩個關系越來越好,家裡雖然多了個嫂嫂,可是日子卻和樂很多。
又過了些日子,就到了武舉的日子。
武舉並不像是科考那般復雜,可也不簡單。
朝廷興辦武舉便是要選拔將才,先之以謀略,次之以武藝,想要考上便是要一項項的通過,無論是文還是武都不能落下的。
不同的是,文人考八股策論,武將考戰術謀略,而後便是考較騎射之類的功夫本事,雖然不會像是話本裡那樣擺個擂臺打一架,但想要同時做到百步穿楊、力能扛鼎的人還是極少數的。
寧寶瞧著瘦,長相也是京城裡一隻手數的出來的俊俏,霞姿月韻,隻是站在那裡任誰都瞧不出是個習武之人。
可是他背著五斛重的東西走滿二十步後,憑著自己皇親身份跑過來看的楚景賢愣住了,蕭正甫則是默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心想著寧寶對自己還是挺好的,真是手下留情。
寧寶得了武狀元,這事兒轟動京城!
不單單是因為寧寶的優秀,還因為就在兩年前,他哥哥剛得了文狀元,結果現在祁家又出了個武狀元,這般文武並舉的人家世間難尋,拿著史書往前找也是沒幾個的。
真真稀奇。
寧寶卻沒有因為自己武狀元的身份有什麼得意的,他心裡清楚,自家現在格外惹眼。
如果是蕭家那樣的世家大族,子孫越出色他們越榮光。
祁家不一樣,他們沒有蕭家那樣的根基,即使現在寧寶同太子關系甚好,祁家和天家之間也是來往密切,可是寧寶素來都不會感情用事,他不會把自家的榮譽前程都拴在皇帝虛無縹緲的仁善上。
當然,寧寶是知道楚承允到底有多仁德,但是寧寶同樣知道,越周全越能保護自身。
葉嬌知道這事分外不舍,把自己攢下來的藥材花都分門別類的裝好,細細告訴用法,一股腦都給了寧寶。
而祁昀並沒有像是葉嬌那樣說上許多,可他卻在晚上起身數次,一夜未眠。
不過沒有人阻攔寧寶,不單單是為了保全自身,也因為寧寶既然是武將,早晚都是要去前線見見世面的。
如今有劉榮帶著還好,總強過跟著別的不熟悉的將領來的安全。
寧寶走之前去和朋友話別,卻遲遲沒有去找楚景明。
一直到要離開的時候,還是楚景明沒忍住,自己跑到城外去等他。
此時已經官拜三品的劉榮也看到了楚景明,心裡清楚他的來意,便輕咳一聲,對著寧寶揮揮手:“祁笈,你自去,有話快說。”
寧寶在馬上抱了抱拳,便一夾馬腹,到了楚景明面前。
兩人之間關系甚好,沒那麼多客套,楚景明直接問:“你就不能不去?”
寧寶對待楚景明尤其坦誠:“我哥哥的才華足夠,放去外任歷練也可以,卻不是現在,他總要在京城裡待上幾年積攢經驗才好去地方做事,再回來便是。可我不一樣,我現在被派去了兵部,就在劉將軍手下做事,若是有機會去外面看看自然是好事。”
楚景明明白寧寶的意思,無論是明面上的還是言外之意他都清楚,沉默一會兒便道:“你保重。”
寧寶點點頭:“這是自然。”
楚景明卻搖搖頭,低聲道:“我沒跟你說客套話,二郎,我是真真切切的希望你全身全影的回來。”
和寧寶相處越久,越能知道這人才華。
楚景明未來必然是要繼承大統的,而他最信任和倚仗的並非任何一家高門大戶,而是寧寶。
畢竟是從出生時候就從寧寶胳膊上抓下來過紅繩的關系,不比尋常。
寧寶笑了笑,對著楚景明拱手,而後翻身上馬,策馬追上了大部隊。
旭寶也跟了來,隻是他沒有湊上去聽他們說話,寧寶離開後才走上前來,瞧了瞧寧寶的背影,輕聲道:“不知道這一去要到什麼時候回京。”
楚景明偏頭看看旭寶,道:“還沒走多遠,就念叨回來?”
“我娘總是想著給他找媳婦。”
一聽這話,楚景明不由得一笑,淡淡道:“不用著急,不說別的,光憑他的模樣,就不用怕沒有娘子,到時候你家隻會覺得媒人多的發愁。”
旭寶先是一愣,而後想起自家弟弟那張集合了祁昀葉嬌所有優點的臉,輕咳一聲點了點頭。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寧寶這一走便是走了五年。
這五年裡,他除了在如意成親的時候趕回來,便再沒回過京城。
而如意成親那晚,他回京最大的動力就是把蕭正甫給灌趴下,可他不會讓妹夫醉著入洞房,便將軍營裡調制的特效醒酒湯給他灌下去,沒讓蕭正甫錯過洞房花燭,可也算是讓蕭正甫明白了寧寶多記仇。
但是既然是他們成了親,那蕭正甫就是自家人,過了幾天寧寶就和蕭正甫談詩論文,暢談朝廷前程,好似多年好友一般,看的楚景賢目瞪口呆。
如意卻是見怪不怪,在她看來,蕭正甫溫潤,寧寶冷清,可是都是心裡七拐八拐十八道彎的人,有些共同語言很是正常。
可如意成親,寧寶卻半點沒有想過自己的親事,還沒等媒人上門他就又離開了京城。
而在這五年裡,寧寶的官職一升再升,不過二十三歲的年紀,就已經官拜副都指揮使,經歷大小戰役無數。
因著如今朝廷國富民豐,百姓手有餘錢,朝廷還開了海路,對內減免賦稅,對外貿易恆通,這般富貴難免惹得番邦眼紅。
一窮二白的人往往最容易铤而走險,朝廷會花重金養兵便是為了應付這些窮兇極惡之徒。
寧寶不缺仗打,攢上幾次就升一級。
他本就聰慧,之前若還是紙上談兵,現在便是經驗豐富,小小年紀就已經殺伐果斷,兇名赫赫,起碼在邊關附近,說他的名字都能止小兒夜啼。
不過寧寶的模樣還是一如往昔,生得俊俏非常。
同樣被葉平戎扔來歷練的葉安和常常逗他:“古時候,蘭陵王高長恭容貌甚佳,每入陣即著面具,後乃百戰百勝,二郎你不如也學學人家給自己搞個面具戴戴?”
隻不過葉安和每每迎來的便是寧寶毫不留情的一盆涼水:“我曬不黑那是我的本事,你見太陽就黑,便要來擠兌我?反正之前被舅母說晚上找不見的可是你,不是我。”
葉安和氣得直哼唧,他也不想曬黑的,可是……他好恨!
不過總在外面飄著也不是個事兒,快到過年的時候,便有旨意前來,給寧寶升了職位,殿前副都指揮使,與侍衛司分統禁軍。
這聽起來是升遷,不過其實就是把他帶回京城,以備日後調遣。
寧寶倒也不戀權,如今畢竟是太平世道,被送來的多是歷練幾年就要回去等待下一次機會,若是真的在邊關之地擁兵自重,以後也會生出禍端。
旁人要回去,自己也沒有什麼特例。
能在這裡呆上五年想來已經是陛下恩典了,如今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雖然沒有提到葉安和,但是葉安和一直跟在寧寶身邊,這次自然也要一起回去的。
聖旨如山,他們沒有多做耽擱,與前來接任的官員做過交接便帶上了隨身護衛隊離開。
護衛他們的說是隨侍,其實便是這些年來寧寶馴養出來的精幹士兵,千挑萬選出來的,很是得力。
葉安和笑著道:“你猜,姑母會不會已經給你找好了娘子?”
寧寶回答的毫不猶豫:“不會。”
葉安和瞧他:“這麼肯定?”
寧寶語氣平緩:“我的婚事,爹娘必然會問我,不會私自決定。”
葉安和有些羨慕寧寶:“要是我爹娘也能這樣便好了。”無論是葉平戎還是華寧長公主,都管他管的很嚴,葉安和難免羨慕寧寶的自在。
寧寶卻道:“若是之前你沒有被賣唱女子騙的五迷三道,舅舅也不會這麼管你。”
葉安和臉上一紅,幸好如今黑了看不大出來,小聲道:“別拿出來說了,那時候……我不是傻了麼,況且我們發乎情止乎禮,連她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就是被騙了不少錢,葉安和後來稱之為成長付出的代價。
誰知道,寧寶微微挑眉:“原來是真的?我還以為是荃兒騙我呢。”
葉安和表情一滯,而後在心裡咬牙切齒,祁筌你個混蛋,回去和你算賬!
但就在回去途中,路過定州時,有人來報,說定州叛亂,守城的莊郡王正準備去找人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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