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愛同罪1
第一章
摩加迪沙國際機場。
近淩晨三點,一架班機降落在跑道上,滑行數百米後,在機務的指揮下停向指定位置。
下客的臺階下,停了一輛四驅的喬治巴頓。黑色的漆面鍍了晶,在機場照射燈的燈光下反射出鋥亮的流光。
機艙門打開的同時,副駕上已經久候多時的年輕男人也推開車門,下車立於車前。
高跟鞋鞋跟落地的“嗒嗒”聲止步在車前,年輕男人先一步拉開後座的車門,微微彎了腰,側身招呼來人:“燕總。”
燕綏隨手將包遞給隨行的助理,雙手壓住長風衣的衣角,傾身坐進車內。
車內不算明亮的光線裏,她懶洋洋抬了抬眼,輕“嗯”了聲。
——
車從機場駛離不久,切進小路。
黃沙路面並不平整,凹凸的泥坑阻緩了車前行的速度。笨重的防彈車在夜色下,就如躬身前行的虎熊,頗受限制。
“燕總,從這條小路出去,就有接應。”他透過黝黑的車窗往窗外看了眼,隱約還能窺見月色下小路兩旁的殘垣斷壁。
索馬裡長期戰亂,就是在街頭,也隨意可見裝備著重武器的武裝分子。
此時雖是淩晨,萬籟俱寂,也並不十分安全。
燕綏沒接話,她從上車起就異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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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安靜到能聽見笨重的防彈車輪胎觸地時磨出的砂礫輕響,無形中加劇了從飛機落地起就開始漸漸凝固的緊張氣氛。
索馬裡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國家,它的危險,從不分時間和地點。
——
車行駛了近三分鐘後,燕綏凝神,看向路邊。
前方相距數十米距離處,路邊停靠的一輛車車燈忽然亮起,凝成兩束的光柱筆直射向不遠處堆積著各種雜物的茅草棚。
緊接著,引擎聲轟動,遠近光燈頻繁閃了數下,粗狙的車輪壓著泥沙飛快越過一個土堆直沖到車前,往前帶路。
“是安保車。”年輕男人解釋:“等上了公路,還有一輛墊後,保障我們平安到直升機的停機場。”
燕綏斂眉,沒作聲。
“附近有個難民營,這裏的難民營滿城到處都有,魚龍混雜。城區北部幫派聚集較多,大多衝突和交戰都在摩加迪沙的北部發生。”年輕男人回頭看了眼燕綏,正撞上她抬眼看來。
那雙眉眼在夜色裏依舊明亮,她的目光淡然,眉目間始終凝著一股冷意,絲毫沒有恐懼和緊張的樣子。就連坐姿,也隨意慵懶,不見半分壓迫和畏懼。
年輕男人到了嘴邊的安慰話默默咽回去,再沒出聲。
安保車揚起的黃沙在車燈下猶如舞魅,細小的砂礫被風吹向擋風玻璃,發出沙沙沙的撞擊聲。
約十分鐘後,領路的那輛車,駕駛座車窗半降,露出手臂打了個手勢。
不過須臾,仿佛沒有盡頭的小路橫生幾道岔口,在拐過一個逼仄的巷子後,很快上了公路。
路面剛平坦,公路左側的加油站裏,靜悄悄跟上了一輛黑色的巡洋艦。
燕綏這時才松了氣,踢了踢翹二郎腿翹得有些僵硬的腿,抬手拍了拍副駕的頭枕,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兩天前,燕氏集團名下的商船“燕安”號航經索馬裡海域遭遇海盜,船隻及船長在內的二十二名船員悉數被劫。
“還在僵持,劫持‘燕安’號的數十名海盜全副武裝,經驗老道。目前除了索要一千萬美元的贖金還未傷害人質。”
燕綏剛蹙起眉心又緩緩鬆開,微沉的聲音裏融了夜色的森寒,倒是褪去了幾分疲憊:“人質安全就好。”
她往後靠著椅背,沉思片刻,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複問:“海軍那邊呢?”
年輕男人從座椅上轉身,微抿了唇,輕聲報告:“‘燕安’號遭遇海盜後立刻聯繫了公司和中方海軍,軍艦第一時間實行救援。目前正和劫持‘燕安’號的海盜進行談判……”
那就是還沒有進展……
那種力不從心的疲憊讓她生出幾分倦意,燕綏閉上眼,從嗓子深處壓出一句:“到了叫我。”
“是。”
……
——
燕綏隻眯了一會,就自己醒了過來。
神經繃得有點緊,即使睡著了,心口仿佛也有人提著一根線,線兩頭攥得緊緊的,隻要她的氣喘得稍微深了些,整顆心就像被誰捏在手裏用力地揉成了一團。
她睜開眼,看著窗外。
隨行的助理辛芽正和副駕的年輕男人說著話,怕吵著她,聲音壓得很低:“我聽說海盜放下槍其實就是索馬裡的漁民,是真的嗎?”
“也不全是。”年輕男人輕笑了聲,耐心解釋:“海盜也分組織和勢力,有頭目,也有編制,嚴格管理。以前還隻用繩索,網紗,大刀和長矛這些傳統的工具,現在也與時俱進,拿到的贖金有一部分就用來升級裝備……”
頓了頓,年輕男人的語氣微沉,似有避諱一般,聲音又低了些:“這次‘燕安’號就是被當地最大的海盜勢力劫持的,這幫海盜裝備了重型武器,又有人質在手,這才肆無忌憚,張口就索要一千萬美元的贖金。”
辛芽是大半夜被燕綏從床上抓起來出差的,迷迷糊糊跟著到了機場,才知道這趟緊急的臨時行程是因為“燕安”號在索馬裡海域被海盜劫持。
燕綏是燕氏集團的總裁,也是“燕安”號的船東,無論是談判還是交贖金她都必須在場。
本來以為就是去討價還價,交完贖金就能結束了事,直到此刻聽到劫持船隻的海盜是索馬裡最大的一支勢力,還全副裝備了重型武器,這才發覺……事情並沒有她想得那麼容易解決。
一千萬美金啊……
辛芽咋舌。
她想起飛機起飛前,燕綏接的那個電話,當時燕綏正在脫外套,她替燕綏拿的手機,離得近,所以隱約聽到了贖金要一千萬。
但聽得模糊,辛芽都沒往美金上想。此刻回想起來——她的大老闆,那時可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可如果小姑娘要是知道,燕總這麼淡定是因為她做好了壓根不付贖金的打算,估計要吐血五升。
☆、他與愛同罪2
第二章
車越往前開,夜色越深。
車裡的說話聲漸漸就沒了。
大約繼續前進了四公裡,車隊在路口左轉,從路邊鐵絲圍欄的缺口穿進去。
燕綏借著車燈的燈光看了眼,隻看到一個破舊到已經露出牆體磚石類似於牌坊的建築。而這牌坊的背後,是成簇的茅草屋和簡易屋棚,就像是巨獸張開長吻露出的森利齒尖,在夜色裡透著一絲沁入骨髓的冷意。
泥濘的土路有點顛簸,燕綏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屋棚,問副駕的陸嘯:“到哪了?”
陡然聽到燕綏的聲音,陸嘯怔了一下,轉頭看來:“是難民區。”
索馬裡的難民區遍地都是,條件好一點的有磚瓦遮頂,情況糟糕一些的幕天席地。
眼下這片難民區,明顯屬於前者。
成片的屋棚互相緊挨著,連成一群。前面還是個不堪風雨的茅草屋,後面就能接上半截集裝箱的箱皮。中間供車走的土路更是狹窄到離兩側房屋不過幾指距離。
“剛才那條公路繼續往下走是索馬裡一支武裝力量的盤踞地,並不安全。”陸嘯指了指前方:“等穿過難民區,還要繼續往北走。”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估算:“三小時之內應該能趕到。”
三小時之內……
燕綏正琢磨著,車內儀表臺上隨意放著的對講機,信號燈一閃,發出有些模糊的電流聲,斷斷續續的滋滋響了幾秒後,終於清晰。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粗啞,說話的語速很快。
阿拉伯語。
燕綏一個字也沒聽懂,十分坦然的用目光示意陸嘯翻譯。
陸嘯摸了摸鼻子,忍著笑:“他說‘注意警戒注意警戒,小心那幫光屁股起夜的小混蛋’。”
燕綏微微挑眉,幾秒後才“嗤”的輕笑了一聲。
這一笑,讓窩在後座另一側一直不敢插話的辛芽頓生“燕總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的錯覺。她低頭,用指尖蹭了蹭發痒的眉心,小心翼翼地開口:“都凌晨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辛芽本是單純的覺得深夜的索馬裡,途經的又是除了車隊連飛蛾都沒有一隻的公路以及空無一人的難民區巷道。就這還讓身經百戰的僱佣兵頭子這麼緊張,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不料,她的話音剛落,“哧拉”一聲悶響後,對講機裡又傳出剛才那道粗獷的男聲,饒是她聽不懂阿拉伯語,光是聽他突然陰沉下來的語氣也知道——大事不好。
辛芽的臉頓時綠了……
靠,她個烏鴉嘴。
——
燕綏倒沒太大的反應,眼波一轉,瞥了眼已經沉浸在會被她辭退恐懼裡的辛芽一眼,給陸嘯遞了個眼神。
陸嘯上道,立刻明白了燕綏的意思,翻譯道:“他們發現前面的公路上布置了幾道路障。”
眼看著快要穿出難民區,這時候橫生枝節,也難怪坐前車的僱佣兵頭子連髒話都飚了出來。
燕綏連聽了幾聲快把車頂都掀了的“fuck”後,眉心幾不可查地一蹙:“光是路障?”
陸嘯還沒來得及回答,前方木倉聲驟響,一連數下。
距離太近,對方警告不準再靠近的木倉聲像是秋日午後的穿堂風,從四面八方湧進來,就在耳邊。
饒是燕綏膽子再大,此時也是一個哆嗦,頸後發涼。
沒等她從這木倉聲裡回過味來,保持兩米遠距離的前車在子彈斜擦過保險槓的威脅裡,猛地踩停了車。
突然的剎車險些令司機措手不及,保持慣性繼續往前衝的喬治巴頓,在司機數下點剎的操作中,堪堪頂住前車停了下來。
辛芽已經嚇傻了,到了嗓子尖的叫聲在看見燕綏冷穆沉靜的神情時硬生生咽了回去,惶然無措地看著前方。
兩車相距太近,什麼也看不到。
有探照燈的燈光從前方打過來,緊接著是有些蹩腳的英文夾雜著燕綏聽不懂的語言粗聲粗氣地警告車輛熄火,他們要盤查車輛。
盤查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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