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的領導者總有順口編瞎話的本事,燕綏也不如外,等她眼也不眨跟背稿子一樣表揚肯定了燕沉的能力後,讓董事會討論是否同意燕沉的辭職。
別說半數,幾乎除了燕沉本人,沒人同意。
燕綏先發言,她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燕沉,這也是她進會議室後第一次和燕沉對視,她不躲不避,不卑不亢道:“除非你有更好的機遇更無可限量的前途更能施展拳手的天地,那我無法阻攔你,甚至我會很欣喜地歡送你。可如果你是因為合作上的摩擦,工作上的壓力,我隻能允許你調整休息。”
頓了頓,她微笑著,盡量用情真意切的語氣,說:“燕氏賞識你,信任你,尊重你,我不想放你走,更不想放你當我的敵手。”
這段話,連程媛都忍不住微微側目。
燕沉眼神微動,眼底似寂滅的星輝又一次泛起光澤。他抿唇,無聲地笑了笑,那笑容苦澀如苦芥。
他沒說話,低下頭,不知在出什麼神。
——
燕戬,燕沉都在,程媛有些忌憚,董事會上並沒有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連帶著對燕綏的敵意都收斂了幾分,中規中矩到讓人挑不出錯。
整個董事會進行得無比順利,除了燕沉本人堅持離職,全票反對。
燕綏發言後大半時間都在沉默,見時機合適,趁機道:“燕沉既然這麼堅持,我覺得不如先休息一段時間吧,職位保留著,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燕沉還沒作聲,程媛先反對:“副總的工作量龐大,平時應酬等散事也大多燕沉包攬。不是我說話不公道,我覺得你做不好。”
董事會紛紛附和。
燕綏對程媛就沒那麼客氣了,她這會看程媛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就怕她不挑刺:“伯母,你是不管事不知道。燕氏上下員工這麼多,少一個人癱瘓不了。”
程媛擔心的無非是燕沉休假的功夫燕綏會架空他的權利,聽燕綏果真有這意思,不經激,語氣倏然冷下來:“你既然叫我一聲伯母,我倒是要問問你,燕沉兢兢業業為燕氏工作那麼多年。我這個當母親的一年到頭見不到他幾回,不是在加班就是在應酬,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哪件沒燕沉的功勞?他任勞任怨這麼多年,就沒提過一句要辭職,突然遞了辭呈,是不是你給他使絆子了?”
這話嚴重,硝煙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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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燕沉的眉心倏然一皺,終於開口道:“不關燕綏的事。”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隱含力量。
——
燕綏在這事上的確有些理虧,她沒抓住燕沉的辮子,對燕沉隻是心中懷疑。聯系孫副總這步棋雖然走差了,但按理智而言,她也沒有做錯。
如果燕沉謀定計劃要背叛她,她不能在嗅到了危險後還不警惕,毫無準備地看著他卷走燕氏的資源甚至帶走燕氏人才去站到她的對立面,她必須得準備一手以防不時之需。
就算這個假設不存在,程媛也是個□□。
如果程媛和李捷達成了什麼協議試圖讓她陷入危機,和程媛撕破臉就是遲早的事,燕沉處在這麼尷尬的位置上,他還能在燕氏待得下去?
燕綏知道,他們遲早有一天,還是要坐在這間會議室裡,決定去留。
老船長的那通電話更是催化劑,燕綏原本有六分想留燕沉的心到如今一分也不剩。她在重新踏入會議室這刻起就決定——燕沉,沒必要留下來了。
無論他是否是犧牲品,無論燕綏曾經有多依賴他倚重他,這會都要忍痛割舍。
她靜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微揚,語帶隱怒:“伯母,你說話可要負點責。這些年要不是你在挑撥離間,我和燕沉不至於像今天這樣。”
這句話戳到了燕沉的隱痛,他眉心微蹙,看向燕綏的眼神微微異樣。
——
兩個人這樣爭幾句還好,萬一真吵起來實在太難看。
燕戬見狀,杯座在桌上輕輕一落,打斷道:“好了。”
“我看燕綏的處理方式就挺規矩的,給燕沉批年假先休息一段時間。休息好了,隨時銷假回來。”後半句話,燕戬是看著燕沉說的,他雖是長輩,對燕沉一向和藹溫和。
程媛還想再爭:“可公司……”
燕戬打斷她:“我不是回來了?先補上這個缺。”
程媛一怔,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大勢已去,臉色頓時一片灰白。
董事會眾人也是面面相覷。
燕戬雖然站在燕綏這邊,但見大家議論紛紛,補充道:“燕沉的手續就按照人事部的流程走,銷假也同樣,一切公開透明。”
此話落定,沒人再有異議。
本就是燕沉堅持離職,目前的處理方式也的確是最佳方案。
一切都按照著自己的預想走,燕綏側目觀察了眼程媛,見她抿唇坐在位子上似在出神,側身,叫了她一聲:“伯母。”
程媛回神,愛答不理地剜了她一眼。
燕綏笑眯眯的,和氣地問她:“你認識李捷嗎?以前在程家村當你鄰居的那小孩。”她的聲音壓得低,鬧哄哄的會議室裡絕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聽見。
饒是如此,程媛也是眉角狠狠一跳,哪怕她很快反應過來偽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那點細小的變化也沒逃過燕綏的眼睛。
她笑得更溫和了,說出口的話卻涼絲絲的,叫人心頭發慌:“警察啊,已經注意上你了。”
程媛這下終於沒崩住,她眯起眼,眼裡冷光似映著刀光劍影,她狠狠瞪了眼燕綏,咬牙切齒道:“你等著,這事還沒完呢。”
她最後那一眼,看得燕綏心頭一涼,忽然湧上幾分懼意。
燕綏含笑靠回椅背,看著程媛怒而起身,丟下莫名的眾人獨自離開。她的目光在燕沉身上停留了片刻,後者似察覺到她的視線,側目和她對視一眼——
那是陌生的,不見溫度,似隔了遙遠山海的一個眼神。
董事會結束,燕綏親自把所有董事送下樓。
已近正午,陽光卻不溫暖。
她在公司門口站了片刻,強自壓下心頭煩躁的情緒,轉身回辦公室。
會議時手機開了靜音,直到此時燕綏才看到傅徵的短信,言簡意赅的一句話:“我晚上回來,不妨促膝長談。”
燕綏頭抵著桌子,給傅徵回撥了一個電話。
響了沒幾聲,傅徵接起:“燕綏?”
“嗯。”燕綏有些無精打採,她仔細聽了聽他那端的背景聲:“在吃飯?”
傅徵走到陽臺,關上門,隔絕這端的吵鬧:“嗯。”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語氣裡的不對勁,沒直接問,繞著彎地問她早上做了什麼。不是試探,也不是詢問,隻是關心。
燕綏想了想,一五一十地答了。她有情商,說話也有技巧,早上於她枯燥又錘煉心智的董事會敘述的像是講故事一樣。
她沒說自己的委屈,也不隱藏自己那點心思,恰好到處地示弱道:“我覺得這盤棋才下了一半,我以為將了她的軍,可其實隻吃掉了她的馬。不知道後面等著的象和士什麼時候來殺我個措手不及。”
傅徵聽她的比喻覺得有趣,倚著欄杆遠眺著南辰市方向,低笑:“放心,我身先士卒……”他一頓。
再開口時,嗓音愈發低沉:“怎麼守衛家國,就怎麼守住你。”
☆、第65章 他與愛同罪65
第六十五章
怎麼守衛家國, 就怎麼守住你。
燕綏覺得這句話,得一半一半聽。
她不是無知少女, 郎家是軍政世家,保家衛國是刻在骨子裡的信念,哪怕是郎晴也不例外。
郎晴的理想和一般女孩長大要當老師當醫生當明星不同,她隻想當軍人, 當能摔能打能扛槍的女兵。
燕綏受她和郎譽林的影響, 雖不是軍事迷, 但摸過槍打過靶, 跳過沙坑爬過障礙物。傅徵接受什麼訓練,又要完成什麼任務, 她門兒清。
前兩年, 別國軍艦犯我中華,試圖爭奪南海領土。傅徵所在那支南辰艦隊領航,就在南海島礁巡邏。新聞上看不到邊界劍拔弩張, 槍口相對的一觸即發,但燕綏知道, 不止南海,任何邊境國界線的守衛都需要有不可孤泄責任的膽氣和鋒芒。
更何況傅徵。
他守衛家國的方式並不適合用來守護她。
但這一點也不妨礙燕綏被他一句話哄得心花怒放,她揉著額頭抵在桌上印出的紅痕,一夜未睡的疲憊一掃而空,渾身戰意。
半小時後,燕綏招來辛芽,組織各部門經理開會。
那精神抖擻的模樣, 讓蹲在茶水間畫蘑菇擔心她疲於應付的辛芽也跟打了雞血一樣。她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工作。
——
燕沉暫停職務休假的消息在董事會結束後不脛而走,上午若是沒有召開董事會,燕沉休假頂多讓眾人驚訝下工作狂竟然也舍得把時間用來休息。但在公司各部門員工親眼見過董事們接二連三地來公司開會後再傳出這個消息,不免要多想。
最和諧的聲音是——“小燕總終於幹掉燕副總全權掌握公司大權了。”
燕綏不知情,她頂多預料到底下員工會以此做談資,八卦上三天三夜。等公司再有新的八卦傳來,她們會立刻轉移關注。反正不是惡意傳謠,這類小道八卦十分有助於公司內部員工團結友愛,無傷大雅。
自然,也沒人膽子大到敢上天,和她求證八卦消息的真實性。於是,整一天,辛芽這就成了各部門探聽消息的集散地。
不堪其擾下,辛芽隻能裝出“我很忙我很忙忙到沒空呼吸”的模樣,來回穿梭在燕綏的辦公室間。
本以為燕沉休假後工作量大到以後日日要加班的辛芽在下班的時間看見本該在辦公室埋頭苦幹的燕綏轉著車鑰匙準備下班時,驚呆了。
她手裡還有未裝訂好的文件,就這麼傻乎乎地仰頭看著燕綏,結巴道:“燕燕總,你你忙完了?”
燕綏倚著她的辦公桌,隨手翻了兩頁她還在整理的文件又扔回去:“明天就有代任副總來上班。”
這個辛芽自然知道,但燕綏這麼理所當然地把工作留給代任副總的大燕總,她不免有些囧:“你就不怕消極怠工被訓嗎?”
燕綏笑了笑,沒作聲。
她把車鑰匙遞給辛芽:“我叫了司機,今晚回大院,你開我車回去吧。”話落,她微微一頓,看著辛芽的眼神帶了幾分微妙之意:“還有一件事。”
辛芽立刻豎耳傾聽。
這麼一副呆兔子的模樣,燕綏連語氣重點都舍不得,生怕把她嚇哭了。
燕綏俯身,指尖挑起辛芽的下巴微微抬起,笑意盈盈地問:“是不是挺好奇燕沉怎麼突然提出辭職了?”
辛芽猶豫了一瞬,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燕綏靠的近,那張光芒四射五官精致的臉龐就離辛芽不過寸許,她清晰地看到她這傻白甜助理臉紅紅的,耳尖紅紅的,害羞到不敢和她直視。
談正事燕綏覺得自己還是嚴肅一點比較好,她松了手,正色道:“聯系孫副總這件事,你確認沒有第三人知道了吧?”
早在今天早上和辛芽吃餛飩時,燕綏就打消了對她的懷疑。但此刻,還是嚇唬道:“說謊我就拔你舌頭。”
辛芽頓覺自己舌根一陣發痛,她隱約覺得燕沉離職和燕綏提起的這件事有關,不敢大意,認真道:“我可以發誓,我沒跟任何人透露過。”
話落,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了眼燕綏的神色,遲疑著問道:“燕副總……是因為發現我聯系孫副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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