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語氣燕綏就知道他沒放在心上,笑眯眯道:“你在這裡等我,最久半小時,我盡快出來。”
傅徵頷首:“我自己會打發時間。”
燕綏這才開門下車。
保姆阿姨就站在大門口,身後跟著的是那隻胖墩墩的金毛,搖著尾巴來嗅她。
“還認得你呢。”保姆阿姨笑著把她迎進來,遲疑著回頭看了眼車上還未下來的傅徵:“你朋友不進來嗎?”
“有點公事要談,談完就走。”燕綏彎腰摸了摸金毛的腦袋,逗了它一會,才問:“燕沉在哪?”
“在書房等你。”保姆阿姨領著她進屋,拿了鞋給她換:“小綏你自己上去吧,我去廚房給你切點水果。不忙的話多待一會,阿姨做些點心讓你帶回去。”
燕綏客氣地笑了笑,裝作不經意道:“伯母前陣子搬回老宅住了,這裡沒來過嗎?”
“來過的,就前兩天,深更半夜過來了一趟,很快又走了。”
前兩天?不就是程媛被傳喚的前晚嗎?
保姆阿姨和程媛接觸少,並不太清楚程媛和燕綏交惡的事,自言自語道:“也難怪母子生疏,這天一個地一個的,一年到頭也碰不了幾次面。”
燕綏跟著她進廚房,見小石鍋裡煮著東西,嗅著奶茶香,問:“大伯母回來有一段時間了,都沒跟燕沉見面?”
保姆阿姨知道燕沉和燕綏是堂兄妹,關系要好,也沒防燕綏試探,一五一十道:“剛回來的時候,燕沉讓我回老宅幫過忙,我以為要好一陣子呢,結果待了沒幾天又把我叫回來了。”
燕綏微微挑眉:“怎麼回事?”
保姆阿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這個不好再仔細說了,燕沉知道了要怪我多嘴的。”
燕綏也不好強人所難,從桌上果盤裡抓了一把瓜子,邊磕邊說:“阿姨你別多心,燕沉和我大伯母關系緊張,我就想做個和事佬。醫生問診不得還對症下藥啊,我這不是看你在我堂哥身邊久,知道得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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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悠起人來眼都不眨,格外真誠。
保姆阿姨對燕綏印象極好,她做保姆這一行業多年,少不了受些輕視。燕綏卻是難得的有禮貌,逢年過節得來串門甚至還記得給她帶些禮物,當下,不疑有他,道:“多的我也不知道,主人家並不是什麼事都交待的,他吩咐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他讓我盯著來老宅的客人,看你大伯母都和誰來往。就是打電話,看到了聽到了都要告訴他。”保姆阿姨嘆了口氣,聲音又低了些:“後來燕沉車禍,雖然不嚴重,但傷筋動骨就不是小事。我和你大伯母一起去醫院看他,那天我就回來了。”
“那天在醫院,我去打個水的功夫,回來就見你堂哥臉色難看地在和你大伯母吵架。我身份不合適,就守在樓梯口,沒上去。”保姆阿姨把煮好的奶茶倒進燕綏在燕沉家專用的馬克杯裡,遞給她:“剛燕沉特意讓我給你煮上奶茶,說你一會就來。”
燕綏接過來,道了謝,端著杯子上樓。
——
胖乎乎的金毛跟著她走了一段,送燕綏到二樓後,又一骨碌地下了樓。
燕綏輕叩了叩書房的房門,應聲而入。
燕沉正獨自坐在棋盤前博弈,見她進來,手上白子懸在半空欲落未落:“來了。”
燕綏端著奶茶坐到他對面,看了眼棋局——看不懂。
她從小就優秀,別人會的她也學一些,就連象棋她都略微精通,唯獨這圍棋,她除了能玩成五子棋以外,一竅不通。
燕沉顯然也意識到這點,手中白子落下,逐個把被包圍其中的黑子撿走。
他那雙眼睛辨不清喜怒,幽深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如能洞悉她的想法,彎唇一笑:“跟阿姨打聽了什麼?”
這事燕綏就沒想能夠瞞住他,她呷了口溫熱的奶茶,坦誠道:“打聽了些事,不過聽得一知半解,反而更糊塗了。”
燕沉眼也沒抬,沉聲道:“想問什麼?”
他向來沉穩,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燕綏沒從他的表情裡嗅出什麼,幹脆直接問他:“程媛對我做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他手中黑子落入棋盤,抬眼看向燕綏:“在你第一次試探我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回來了,我替你防著她,看著她,生怕再出現兩年前那樣的局面,讓我們之間的關系僵化。”
燕綏第一次試探燕沉,就是燕戬回來隔天,兩人同去老宅接他。還因燕綏的試探,發生了車禍。
那時候他不知道,燕綏相信。
“李捷入侵我公寓,在玄關留下皮鞋那天,你是不是預感到程媛有所動作,所以頻頻留意手機,等阿姨報信?”
“是。”
所以那天他工作忙完後仍在加班,等她一起下班後,親自送她回去。不料,李捷的目的並不在傷害她,而是恐嚇。
燕綏的第一反應也不是求助還未走遠的他,而是傅徵。
如果沒有傅徵,事態發展未必會變成現在這樣。
——
這次,沒等燕綏提問,燕沉自嘲地笑了一聲,說:“她到醫院說的第一句話是問我知不知道燕氏是叔叔送給你當聘禮的。”
他仍舊記得當時血液沸騰,心口滾燙的感覺,心河裡的水像是被燒幹了,枯竭如古井。
“我不知道。”
“我沒有侵佔燕氏的念頭,叔母去世後,叔叔讓你接受燕氏那刻我就知道它是屬於你的。我心甘情願輔佐你,心甘情願替你掃除障礙,心甘情願為你開疆擴土。沒有一點私心,甚至連和你在一起也不敢奢望。”
燕沉遠比同齡的男人心思深沉,他做每一件事之前都深思熟慮,事情的結果他成竹於胸。他和燕綏不止隔著世俗,也隔著一個家族,最深最遠的是燕綏對他的感情和他的不同,沒有男女之情。
意識到這點,他就知道,他對燕綏的任何想法都橫跨不過兩人之間又寬又深的溝壑。那裡常年罡風陣陣,寸草不生。
——
“我讓她罷手,她也同意了。”落地窗的雨簾下,他的面色也被天光映得發白,“我答應她會取代你成為燕氏總裁,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默契,李捷失蹤後不久,她打電話告訴我,她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上李捷,讓我替她去警局打聽打聽。”
李捷好吃懶做,整日不務正業。
程媛當時有心瞞他,語氣輕松道:“李捷愛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給他謀了份酒店的工作,結果一直聯系不上他,不知道是不是被警察抓走了。你警局有熟人,幫忙打聽打聽。”
早年前程媛曾讓他幫忙在造船廠替李捷安排一份工作,燕沉知道程媛對李捷多有幫助,沒多想,便找人查問。
結果大失所驚。
“我告訴她,李捷被捕了。”燕沉眸光漸深,那雙眼裡的陰沉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滾動的雷雲。
他聲音微啞,冷聲道:“也招供了。”
——
燕綏捏著杯柄的手指用力,她低頭,慢慢地喝了口漸漸涼透的奶茶。
那涼意順著她的喉嚨直入心底,冷得她牙齒打顫。
——
程媛匆匆趕來,當時他就坐在這個位置,腳邊還窩著那隻打瞌睡的金毛,一字一句問她:“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那是他的母親,在他面前瑟瑟發抖惶惶不安,最終跟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般癱坐在椅子上,泣不成聲。
知道郎晴祭日那天燕綏一定會去造船廠的,除了燕沉還有程媛。
她指使李捷在造船廠找到那艘停靠在孤港沒人看守的燕安號上,伺機把燕綏推下船。她怕水,越怕水的人在落水第一時間越容易慌張,她嗆水後連救命也叫不出來。
遠處就是繁華的辛家港,無論是午後還是深夜的造船廠,那座孤港偏僻,絕對不會有人注意。
有什麼比燕綏悄無聲息地淹死在海裡更簡單的讓她消失的辦法?
等幾天後她再被人發現,所有人都會覺得她是因為養母祭日太過傷心輕生的,再不濟就是失足落水……不會有人懷疑她這個大半年沒和她見過面的伯母。
可事實是,李捷敗露了,被警方抓捕。
程媛在董事會上被燕綏那句“警察已經注意你了”嚇得心驚膽戰,終於崩潰。
——
終於得知真相,燕綏手腳冰涼,她松手,把杯子放在桌幾上。
嘴唇有些發幹,她眼裡深藏戒意,看著他漫不經心地收走棋盤上的黑子,心口勒得發緊。總有種他收割的,是她的錯覺。
“你要是一開始就沒打過燕氏的主意,又為什麼向程媛妥協要和她聯手,取代我的位置?”
以燕沉的立場,他若是一直懷有初心,會強勢又不為人所知地解決掉程媛潛藏的危險。他大可以讓程媛遠離南辰市,再無法觸碰與燕氏有關的事。
顯然,她這個問題一針見血,燕沉似被刺痛了一般,倏然抬眼看她。
他松手,手中棋子悉數落回棋盤裡,毀了他精心布好的棋面。
燕沉看著她,笑容諷刺:“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
☆、第76章 他與愛同罪76
第七十六章
落在棋盤最邊緣的一枚白子被擊飛,骨碌著滾落到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鈍的聲響。
燕綏抬眼,不偏不倚地和他略顯陰鸷的眼神對上。
她的眼睛微眯,眼尾狹長,像魚尾一樣的眼線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又黑又深:“我知道。”
燕綏彎腰,把落在她腳邊的那枚白子撿回來拋進棋盤裡,她的聲音像是屋外的雨水,揉了幾分湿漉的冰涼:“所以我才瞧不起你。”
——
她喜歡傅徵,直接而熱烈,不帶任何汙濁心思。
她足夠優秀,所以不懼怕無法與他比肩,更不會懷藏著女人曲折的小心思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燕沉的心思太沉,他對自己要什麼太清楚,他壓抑著日漸滋生的心魔若無其事,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被蒙騙。以至於當他發現傅徵,那些終日壓抑的情緒潰堤。
他可憐嗎?可憐。
但也挺可恨的。
那些無法掌控的負面情緒被勾引,被誘導,他便開始放任自己,給自己所有的行為找足借口,不管什麼原因,一股腦推到燕綏身上。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這句話就像是在質問燕綏,事情發生到今天難道沒有你的責任嗎?
可關她屁事?
她行事磊落,落落大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程媛想殺她除了後患,燕沉想以將換帥,一換一,完全不管高層領導的人事變動會讓集團陷入一個怎樣風雨飄搖的危局裡。
“以前我覺得程媛那麼刻薄的女人怎麼會有你這樣優秀的兒子。”燕綏緊蹙的眉心舒展,露出抹諷笑:“現在發現,你和程媛的偏執都是刻在骨子裡的。”
她眉眼冷漠,睨著他問:“我剛才要是回答不知道,你打算怎麼做?告訴我,你做這一切都是因為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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