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2025-01-20 11:43:463393

  揚言要請郎中診治,或者請宮裡的御醫入府。


  但凡查出裴大姑娘中毒,崔家定會給個說法,若是沒有查出來,那就需要裴家低頭道歉。


  直到宮裡的御醫真的被崔家太夫人請來,又請了許多汴京城有名的郎中後,周氏這才冷著人被崔家人迎進去。


  林驚枝見周氏進去,指尖緊緊攥著裴砚衣袖,她小臉白得厲害。


  仰著頭,有些無助看著裴砚。


  “御醫若是檢查出那串羊脂玉佛珠,和裴家大姐姐中的毒,是一樣的。”


  “而且東西是沈太夫人送的。”


  “那沈太夫人要怎麼辦?”


  裴砚一嘆,輕輕拍了拍林驚枝的背脊。


  他淡淡道:“不管是不是沈太夫人送的。”


  “佛珠都是經由她的手送出去。”


  “沈太夫人作為沈家老祖宗,以她的手段,她自然能查出是誰借她之手促成這樣結果。”


  “枝枝。”裴砚聲音又沉又冷。


  “如果那個做壞事的人,哪怕沈太夫人知曉,也願意沾得滿身髒水,要舍命相護?”


  “你該如何?”


  林驚枝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裴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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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眸光顫得厲害:“夫君這話是什麼意思。”


  “妾身不明白。”


  裴砚卻是緩緩笑了:“枝枝這般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我話中的深意。”


  “你那日貿然去找沈太夫人求證,就因為她是你心中極為重要的人。”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事是沈家人借由她手做的。”


  “你說沈太夫人若是知曉,裴大姑娘是毒,是沈觀韻下的。”


  “枝枝覺得,沈太夫人是會護著她嫡親的孫女,還是站所謂的天理人心?”


  林驚枝聞言,許久回不過神來。


  她攥著裴砚衣袖的指尖,沒了知覺,漆黑視線死死盯著崔家大門:“所以,周氏去崔家這般鬧。”


  “其實是夫君授意?”


  裴砚並沒有回答林驚枝的話,而是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睑,舌尖從她如血一般嫣紅的淚痣上滑過。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注1]


  “周氏為了裴大姑娘能這般,同樣的,沈太夫人為了沈觀韻,她恐怕能做得更多。”


  “枝枝明白嗎?”


  裴砚說話的時候,聲音十分溫和。


  可從他喉嚨裡溢出來的每一個字,卻如滾燙的鐵水,燙得林驚枝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不信。”林經枝在裴砚懷裡搖頭道。


  裴砚也不逼她,深邃眼中壓著一絲林驚枝看不懂的深意,似笑非笑。


第61章


  初夏傍晚。


  晚風席卷暮雲,金色餘暉埋入荒野,黑暗奔湧。


  崔家內院,裴漪珍頭戴抹額靠在榻上,小臉煞白,唇上不見任何血色,眉間發青病氣極重。


  崔家太夫人李氏僵著臉,站在裴漪珍榻前,拉聳的唇瓣壓著怒意,冷眼盯著周氏。


  周氏近來瘦得厲害,衣裳穿在身上空蕩蕩的極為顯老,就越發顯得她面相刻薄,脾氣怪異。


  崔太夫人的聲音有些許尖銳:“漪珍姐兒,你倒是說說,你嫁我崔氏七年,誕下二子一女。”


  “我崔家何不是把你當作家中明珠疼愛,就連子嗣一事,也都顧及你的身子,並未給你施加任何壓力。”


  “好端端的,你家母親帶著裴家的僕婦小廝在我崔府門前胡鬧,周氏她不要面子,我崔家可向來注重面子的。”


  裴漪珍緊緊抿著唇,眼眶裡泛著霧氣一樣的淚花,視線避開崔太夫人,冷冷落在窗外顯得格外慘寂的夕陽上。


  周氏忽地冷笑一聲,眼中盛滿怒意,擋在裴漪珍身前,盯著催太夫人李氏道。


  “府外的郎中請了,宮裡的御醫也請了。”


  “我家漪珍近來身體變成這般模樣,究竟是娘胎裡帶來的弱症,還是因為在你們崔家府上照顧不周被人暗害。”


  “讓郎中和宮中御醫診了脈便可知曉。”


  崔太夫人見周氏底氣十足,她先是一愣,然後心底湧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但是郎中和御醫都已經候在外頭,若這會子她不同意人上前診脈,更顯得崔家有鬼。


  崔太夫人朝一旁站著的婆子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外頭走進來三個郎中打扮的男人和兩個穿著官袍的御醫。


  屋裡靜得落針可聞,每個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


  前兩個郎中診脈許久,然後朝崔太夫人搖了搖頭:“小人醫術不精,除了診出少夫人先天體弱外,並未查到別的原因。”


  崔太夫人聞言心底緩緩松了一大口氣。


  等到第三位郎中,那郎眉頭一動,從藥箱中取出銀針,扎破裴漪珍指尖。


  霎時,湧出一股黑血,落在雪白的帕上。


  屋中所有人面色都變了。


  崔太夫人盯著那血,隻覺得心口發慌,抱著僥幸的心思問:“這是因弱症造成的?”


  郎中搖頭:“老朽不知,瞧著不像是身體的弱症,卻也不能確定是否是毒物造成的。”


  崔太夫人聽了這話,頓時臉上就露出驚詫的神色來,她渾身緊繃面色極為難看道:“會不會診錯了?”


  周氏眸光淬著冷意,像冰冷的蛇信子一樣勒在崔太夫人李氏身上:“五姓崔氏,就是這般做派?”


  崔太夫人被這般羞辱,霎時再也忍耐不住,朝周氏冷喝道:“周氏!”


  “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就算是你婆母鍾氏見了我,也得對客客氣氣。”


  周氏仿若未覺,指著裴漪珍指尖上那一滴稠黑的血,看向宮中來的兩位御醫。


  裴漪珍忽然捂著心口猛咳起來,她雙頰透出一抹極其不正常的紅暈。瘦得隻剩骨頭的身體蜷著,若不是身旁有丫鬟攙扶,她估計連坐都坐不穩。


  崔太夫人見裴漪珍咳成這般模樣,也是一陣心驚,又見屋中四下窗子都是關著,就擰眉朝丫鬟吩咐:“去多抬幾個銀霜炭盆進來。”


  “再把隔扇旁的檻窗開上一點透風,這屋裡檀香味這般重,你們這些伺候的人也不知上點心。”


  等丫鬟端來炭盆,又開了些窗子通風,裴漪珍咳嗽的聲音忽然一頓,她軟軟倒了下去,極瘦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羊脂玉佛珠,驟然從手腕垂落,掉在地上,碎了一顆。


  “少夫人。”屋中有丫鬟的驚呼聲。


  裴漪珍幽幽一嘆,腰後墊著厚實的大迎枕子,努力朝崔太夫人笑了笑:“祖母,是孫媳身子骨不爭氣,讓家中擔心。”


  “也請祖母莫要怪罪我家母親,她愛女心切,遇著我這病難免慌亂,就愛胡思亂想。”


  裴漪珍聲音嘶啞,霧蒙蒙的眼中帶著哀求的神色。


  崔太夫人李氏素來喜愛這個長孫媳婦,知書達理性子溫順,做事更是面面俱到,跟家中妯娌相處也是極好,從不讓她費心,隻是除了生子骨差些,好在也給長孫生了兩個哥兒。


  裴漪珍見崔太夫人面上神色微松,心底輕輕一嘆,忍著那股令她眩暈的惡心,朝一旁的丫鬟招了招手:“素兒,你把地上的羊脂玉佛珠撿給我。”


  丫鬟素兒慌忙撿起羊脂玉佛珠,雙手託著遞給裴漪珍:“少夫人,這佛珠方才磕碎了一顆。”


  裴漪珍就要伸手接過。


  “等一下!”


  屋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兩位御醫,同時變了臉色,視線陡然落在地上那顆,碎裂了的羊脂玉佛珠上。


  “怎麼了?”


  崔太夫人一下子捏緊手中繡帕,胸腔裡一口氣提著,連呼吸都忘了。


  兩個御醫從藥箱了找出絲帕,用絲帕包裹著掌心,拿起丫鬟素兒手中託著的羊脂玉佛珠,細細觀察許久。


  “勞煩崔太夫人讓丫鬟去打一盆滾水來。”其中一個御醫出聲道。


  崔太夫人心底驚濤駭浪,努力平緩聲音朝丫鬟吩咐:“還不快去。”


  滾水端來,佛珠丟到水裡一泡,屋中便泛起一股淡淡的苦香。


  御醫取了銀針,往那滾水裡一試,銀針不過片刻變得烏黑無比。


  屋子裡,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崔太夫人身旁的貼身婆子,極有眼色,讓人把屋裡伺候的大小丫鬟都遣了出去。


  御醫撒了一把藥粉到銅盆裡,盆中的水極快變了顏色。


  “這毒瞧著像是鉤吻。”


  周氏目光像是能吃人,死死盯著崔太夫人質問:“你們崔家倒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家漪珍手腕上戴著的佛珠,怎麼會有毒?”


  崔太夫人看著銅盆裡沉著的佛珠,一陣心驚肉跳,顫著唇問裴漪珍:“漪珍姐兒,你這串佛珠是從哪處得來的?”


  裴漪珍眸色有些呆滯看向崔太夫人:“祖母難道忘了,是我壽辰那日,沈家的太夫人送我的生辰禮。”


  “說是放在佛前開過光,保平安的東西。”


  崔太夫人當場倒吸一口涼氣,手腳冰涼,身體沒站穩往後退了一步,若不是婆子眼疾手快扶著,估計就摔在地上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崔太夫人視線落在裴漪珍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身上,分明是起了殺意的。


  這時候,周氏冷笑一聲。


  “我家漪珍身旁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從裴家陪嫁到你們崔氏府上的,你莫不是覺得是,我們裴氏在賊喊捉賊?”


  “李氏,你可別忘了,你們崔家是答應過要給我裴家一個說法的。”


  裴氏作為目前的五姓之首,自然不是好惹,加上周氏態度強橫,又鬧得人盡皆知。


  崔太夫人理虧之下,隻能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這禍事往沈家身上引。


  不管是不是沈家做的,能先把崔家摘出去就是好事。


  想到這裡,崔太夫人朝身旁婆子吩咐:“派一個手腳利索的,現下就去沈家。”


  “把沈太夫人請到崔家裡。”


  “若沈太夫人要問緣由,那就把事情如實相告。”


  等婆子退出去,崔太夫人抿了抿唇,似想緩和氣氛。


  然而周氏垂眼坐在裴漪珍榻前,連眼角餘光都不分給她半絲。


  屋裡,氣氛凝重。


  廊下候著的丫鬟,大氣不敢喘一下。


  郎中已經被有眼色的婆子,封了厚厚的紅包請了出去。


  宮中的兩位御醫倒是留在府中,畢竟等會沈太夫人要來,這事也得有個見證。


  一個時辰後。


  黑如濃墨的漆夜裡,沈家馬車悄無聲息停在崔府門前。


  沈太夫人被丫鬟婆子扶著,腳步匆忙往裴漪珍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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