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竇信然現在會這麼忙,和葉千盈也有幾分脫不開的關系——他考慮到了自己因為葉千盈,期末考試或許拿不到第一的可能性,所以才要在平時多做單子,盡量把這筆錢補回來。
竇信然可是葉千盈的同桌,大部分時間都在和她朝夕相處啊。
在他天天見縫插針、抓緊每個空隙掙錢的時候,看到身邊的葉千盈正無憂無慮地學習,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要知道,寬宏可以是一時的大度心態,壓力卻是生活無法擺脫的主題。
對於一個一輩子隻會見一面的人,“體諒”兩個字能被說得很輕松。
可當你的利益與另一個人交織混雜,你又得時時和對方呆在一塊兒的時候,就是脾氣再好的人,也難免會因摩擦生出反感。
但竇信然沒有。
即使在同時給五個人代寫作業,忙得甚至喘不上氣來的時候,竇信然也不曾對近在咫尺的葉千盈升起過一分遷怒的怨懟。
竇信然的父母意外逝世的時候,隻給他留下了一套需要每月交房貸的房子和一個多病的奶奶。
他能有今天的一切——還能繼續自己的學業,給奶奶治病,同時按時還上房子貸款,這些全都是他靠自己的頭腦和雙手掙來的。
他並不覺得葉千盈考自己的實力考成第一有什麼不公平。
要是連這都能引起他的嫉恨和怨懟,那竇信然這會兒,就應該悽悽慘慘地把自己的QQ籤名改成“命運從未對我公平過”。
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命運也有照顧他的時候。
他出生時父母雙全,便已幸運過這世上的許多人。即使後來家裡遭遇大變,也依舊留下了奶奶這最後一個親人。
法院的工作人員主動替他跑了低保、去賣蔬菜水果的時候老板娘連續三年都給他批發價、寫字樓的老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進門……
他的同桌,也是他的“競爭對手”葉千盈,默認他的所有接單行為、平時會找理由送給他許多“不要”的東西、還時不時就推給他一大包零食——即使兩個人都知道,他在回去以後,會把它們掛在網上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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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面對什麼境遇,竇信然都維持住了自己的步調。
獎學金或許要降等,那就平時多掙點、一條財路走不通,那就再看看別的。不能指望下線的同學們為了一份他們眼中的零花錢而保持商業信譽,做好應急的備案總沒有錯、再小的錢也牽扯著大事,所以隻要涉及到“生意”二字,賬目就一定得交接的幹淨清楚。
竇信然沒有憎恨過命運,他接受生活,並且改造它。
……
葉千盈依舊皺眉看著竇信然。
她知道,竇信然日常主要收入的活錢,就是靠給同學替寫作業掙來的。
至於他周末打的零工、網上偶爾做幾份小攻略賣,那都是不能長久指望的東西。
但是現在,竇信然竟然說不幹就要不幹了?
他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因為不能幹了。”竇信然非常冷靜地搖了搖頭,“再幹就要被老師發現了。”
葉千盈:“……”
已經習慣了竇信然代寫作業寫得如火如荼的日子。現在驟然聽到一個這麼現實的理由還真是……真是令人感到一陣魔幻。
此刻的葉千盈心裡隻有一個想法:你連中間代理商都做了那麼久,原來還是知道這一行是灰色地帶的啊?!
竇信然當然知道。
自從搞出“中間商賺差價”的騷操作後,竇信然就知道,靠代寫作業掙錢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他能幫人代寫作業,別人自然也能代寫作業。
說白了,寫作業這種事又不是什麼核心科技。一樣的作業,既然到了竇信然手裡也是讓別人替寫,那為兩個人什麼不能自己聯系?
又不是隔著天南地北,一個學校的同學,見面多方便啊。
然而……
竇信然搖了搖頭:他的代寫和別人的代寫怎麼能一樣。
他親自代寫的那一批,也就是在他這裡訂了最高套餐、要求模仿筆跡的那一批,他都會按照對方的字跡仿寫。
不僅如此,竇信然還會斟酌著客戶的知識掌握情況,從草算到答題程度,全都模仿得八九不離十。
即使同學沒有特意訂購模仿筆跡的服務,他把作業託付出去時,也一定挑選字跡相似的接單員,或者把上下兩頭的老師岔開,不讓批作業的老師一眼認出這是自己的學生代寫的。
然而現在,竇信然無法壟斷市場,那麼大量新晉的、尋找財路的同學一湧入這個行業,便會造成代作業市場的烏煙瘴氣,良莠不齊。
竇信然冷眼旁觀許久,覺得現在是他應該急流勇退、金盆洗手的時候了。
照其他同學那麼胡搞下去的架勢,這條行業鏈很快就會被老師們發現的。
對著已經目瞪口呆的葉千盈,竇信然有些惋惜地點了點頭:“這就是沒有官方介入調控的壞處了。”
葉千盈:“……”
不是,就你現在幹的這行,放在哪個學校都是絕對的灰色地帶,輕則記過重則退學,你想要什麼官方介入?
更何況,你都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在上頭成立專案組之前洗白上岸了,大哥你哪還需要什麼自行車啊。
“我已經指導了他們幾處要命的細節,希望他們能撐久一點,至少隱瞞到下學期。不過根據事實來看,似乎不太能指望他們的實操跟得上。”竇信然嘆了口氣,就像是他真心實意在為那些開拓財路,搶他飯碗的同行擔憂一樣。
……葉千盈想了想,覺得自己同桌應該是挺真心的。
畢竟要是能拖到下學期,他就屬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範,再有事發同學的襯託,基本上就能被摘幹淨了。
她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先找個保命符,最近除了競賽不想別的,爭取拿個國獎吧。”竇信然沉穩地點了點頭,很有幾分不慌不忙的篤定:“深驥校史上,還沒有人拿過國獎呢。”
所以他要是拿了國獎,至少深驥是舍不得把他退學的。
當然,要是那些劣幣驅逐良幣的競爭對手,在短時間內把事情鬧得特別大,竇信然也別想完全逃脫幹系。
畢竟這個潘多拉魔盒是由他親手打開的,他總得連帶吃點掛落,深驥雖然未必會嚴厲處分他,但很有可能扣他的獎學金。
這時候,拿到國獎的第二個必要性就顯露出來了——如果竇信然拿了國獎,他就能夠保送top2。
假使在保送的基礎上,竇信然願意放棄保送,回去參加高考,給學校創造一個好成績,這就將成為他和學校談判的籌碼。
“但應該不至於。”竇信然眉頭微皺,露出一個沉思的表情,“雖然搶了我的飯碗,但我覺得他們幹不大。”
葉千盈看著自己的同桌,想說點什麼又把嘴巴閉上。在這種時刻,她覺得自己還是閉嘴驚豔就好。
——不但學會了鑽規則漏洞,沒有需求創造需求,生生開闢了一條全新的產業鏈,而且還知道要提前避免官方嚴打,除此之外,也不忘記主動和官方合作,來對自己進行洗白。
面對這樣的竇信然,葉千盈還能說什麼呢?
她隻能發自肺腑地對竇信然說上一句:“你……你高興就好。”
“就是要找個新兼職了。”竇信然嘆了口氣,“生活不易啊。”
葉千盈還是關心竇信然的生活情況,一聽他這麼說,下意識就問:“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兼職?”
竇信然不言不語,隻是抬起了眼睛。
葉千盈:“……”
葉千盈寒毛倒豎,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葉千盈:“你看我幹什麼?”
“我觀察了有一段時間了,”竇信然有條不紊地擺出論據,“你天天都給連登他們圈題、留作業、講題,涉及到的都是最基礎的重點內容。
此前你也讓我代理過幾次,我已經熟悉了他們三個的性格,知道怎麼切入會讓他們容易接受。
如果你有意的話,這個工作我也能勝任,前三天試用期可以免費。”
講完了利益,竇信然語調一轉,竟然開始款款地打感情牌!
“何況,你每天都忙得分不出身,讓你一對三地為他們付出這麼多。實在是太辛苦你了吧。”
葉千盈:“……”
葉千盈竟然無話可說。
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
每次連登他們圍在自己書桌前,竇信然主動說出“我替你講一個人的吧”的時候,是不是早就在盤算這件事了?
葉千盈下意識地吸了口奶昔,酸甜的口感喚回她的神志。葉千盈忽然意識到,好像這杯奶昔也是竇信然請的。
葉千盈:“……”
在和官方合作洗白之前,還學會賄賂政府要員了!
這都是誰教竇信然的啊!
第三十九章 (三合一)
竇信然在葉千盈這裡找到了長期穩定的新收入。
事實證明, 在一個竇信然有備而來的時候,世上還沒有什麼人能夠抵擋他的攻勢。
起碼葉千盈不能。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還會拿事實來證明自己的論據。葉千盈隻想問他,這套連消帶打的手法, 他究竟是在誰身上實驗出來的?
直到被竇信然的話術說動, 當場掏出手機給他轉賬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後, 葉千盈依舊神情恍惚, 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她是想幫竇信然的,也是打算給竇信然介紹兼職的。她的同桌願意收她的錢是好事,但是……怎麼就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之處呢?
“事情的發展好像超乎了我的想象。”葉千盈喃喃自語道。
“你明天上學的時候, 可以讓連登他們喊你一聲。”竇信然見她神色莫名, 當場就給她提出了一個非常可行的建議。
葉千盈頓時心生不妙之意:“……喊一聲什麼?”
“喊一聲媽。”
葉千盈:“……”
她總算知道哪裡不對了, 為什麼這場面看起來那麼像是一個兢兢業業的老母親, 正給自己家裡三個不爭氣的熊孩子交補課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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