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凡不太明白,茫然地回視著他。沒多久,她就漸漸從其中琢磨出了個情況:“難道他倆都沒告訴你嗎?你過來才發現的。”
桑延仍然看著她。
溫以凡又想到他來宜荷前,兩人吵架的原因。
也是因為什麼不跟他說,把他瞞在鼓裡。結果他飛了幾小時飛機過來宜荷,在舍友和妹妹這邊又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她立刻噤了聲。
車內再度陷入了沉默。
過了會兒,桑延主動提:“挑酒店。”
溫以凡抬眼。
桑延:“之前不是幫我挑了幾家麼。”
“……”這是溫以凡當時在車上跟桑延說的話,她還以為他壓根沒聽進去。她連忙點頭,從口袋裡翻出手機,“那你看看喜歡哪家。”
桑延翻了翻收藏夾,從裡頭隨意挑了一家,又把手機還給她。
溫以凡:“這家嗎?”
桑延:“嗯。”
在房間類型上,溫以凡猶豫了半晌,才選了個雙床標間:“那我訂一間了?”
桑延立刻看她。
怕他不樂意,溫以凡又補充:“兩個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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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延的眼神意味深長,過了會兒才應道:“行。”
-
訂好酒店後,溫以凡又跟司機報了酒店名字,讓他直接把車子開到酒店樓下。
桑延側頭,目光下滑,停在她被長褲掩蓋著的大腿上:“帶藥了?”
溫以凡沒反應過來:“什麼藥?”
“腿傷。”
溫以凡訥訥道:“我忘了。”
桑延點頭,沒再說話。
臨近目的地時,桑延往窗外看著,忽然讓司機停車。隨後,兩人直接在這塊下了車。溫以凡有些茫然:“怎麼在這下?”
桑延打開傘,用眼神示意了下:“去買藥。”
順著他的目光,溫以凡抬眼,才注意到旁邊就是家藥店。
出了藥店,兩人並肩往酒店的方向走。
溫以凡垂頭,盯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她有些不習慣這樣的狀態,掌心稍稍收攏了些,又張開:“桑延。”
桑延看著前方:“嗯?”
溫以凡小聲道:“你怎麼不牽我。”
“……”桑延的腳步停了下,偏頭瞧她,“我這不是要拿行李和傘,沒手了。”
“那我來拿行李,行嗎?”溫以凡認真道,“我想讓你牽著我。”
桑延直勾勾地盯著她,沉默三秒後,忽地低頭笑了起來。他的眉眼舒展開,唇邊的梨渦也若隱若現:“溫霜降,你撒什麼嬌?”
那點僵硬的氣氛似乎都隨著她的話消失殆盡,變回以往的模樣。
溫以凡愣了下。她才意識到自己這行為是在撒嬌,有點臉熱和緊張。她保持著鎮定自若的模樣,強裝自己這個要求是合理的。
“噢。”桑延挑眉,拖著腔調,語氣有些欠,“所以你來宜荷,就是想過來跟我牽個手。”
“……”
說著,桑延把傘遞給她:“拿著。”
溫以凡下意識接過。
桑延提醒:“用那隻手拿,不然我怎麼牽?”
溫以凡順從地換了隻手。
下一刻,桑延就握住了她的手,捏在手心裡。他的手掌寬厚溫熱,牽人的力道重,卻也不會讓她覺得疼。隻覺得安全感十足。
溫以凡比他矮一個頭,這個姿勢拿傘有點兒費勁。她注意著桑延的神情,暗暗想著,他看著好像還挺喜歡自己撒嬌。
所幸是這藥店離兩人訂得酒店並不遠,走路不到五分鍾就到了。兩人進了九點大門,拿出身份證到前臺辦理入住手續。
在此空隙,桑延忽地問:“怎麼過來前不跟我說一聲。”
溫以凡誠實答:“我怕你不讓我過來。”
“……”桑延看她。
“怕你現在還不是很想看到我。”
桑延用力捏了下她的手:“說點人能聽的。”
想了想,溫以凡又禮尚往來地問:“那你怎麼突然要回去了?”
桑延:“看你不回消息。”
溫以凡稍愣:“因為我在飛機上……”
“我知道,下回記得跟我說一聲。”桑延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慢悠悠地說,“不然你再晚點給我打電話,我就上回南蕪的飛機了。”
“……”
兩人拿到房卡後便坐電梯回了房間。
桑延放下行李,掃了眼腕表上的時間:“想出去外面吃,還是叫個外賣?”
一進房間溫以凡就不想動了:“叫外賣吧。”
“行。”桑延把手機遞給她,把空調打開,“點完就去洗澡,該上藥了。”
溫以凡聽著桑延的意見點了兩份飯,隨後便打開行李袋,從裡頭拿出自己的換洗衣物。她走進了廁所裡,漸漸開始神遊,想起了自己這回過來的目的。
拖了一路,到現在也還沒提。
剛開始提了一下,最後還被他把話題扯開了。
從昨晚到現在,溫以凡就一直在思考要怎麼跟他說。話題過了之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再提起。隻覺得這不是會讓人覺得愉快的事情。
怎麼說都會導致氣氛沉重。
她嘆了口氣,心情越發越緊張和忐忑。
溫以凡不知道桑延知道之後,會給出什麼樣的反應。
但她知道。
桑延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一定是不一樣的。
……
等溫以凡從浴室出來時,外賣也已經送到了。
此時桑延正坐在其中一張床上,手裡拿著藥袋:“過來,塗了藥再吃。”
溫以凡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從藥袋裡拿出藥瓶和棉籤。她垂下眼,盯著他右手手腕上的紅繩,以及上邊的雪花小吊墜。
她有些失神。
又回想起了桑延的話。
――“溫以凡,你能考慮下我的感受?”
――“你覺得我信不過是嗎?”
想到桑延最後沉默著把她的褲腿整理好的模樣。他低著頭,背脊微彎,面上的情緒平淡至極,卻又讓人感受到了他深藏著的無力感。跟他平時不可一世的模樣完全不同。
桑延握住她的小腿,盯著她腿上的傷,皺眉:“又碰水了?”
溫以凡回過神:“啊,剛剛不小心弄到的。”
桑延的語氣不太好:“明天別洗了。”
“……”
隨後,桑延拿起棉籤,一下又一下地把她傷口上的水擦掉。他的唇線拉直,看著心情明顯不佳,但舉止卻輕到了極致。
像是怕再重一點就會把她弄疼。
溫以凡盯著他微低著的頭,掌心漸漸收緊,鼓起勇氣開口:“桑延,這傷口是前幾天弄的。我那天在單位停車場遇到車興德了,就是那個說是我舅舅的人。”
聞言,桑延抬眼:“嗯。”
“在南蕪,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年前。我有一次半夜加班,”溫以凡說,“他是當事人,酒駕撞車了。但當時沒出什麼事,後來就是跟你一起在‘加班’見到他。”
“然後他可能是知道我在南蕪廣電上班,就開始一直來我單位樓下等我,但我也沒碰到他幾次。”
“那天他想讓我給他一萬塊錢,我沒理他,他就搶了我的包,然後推了我一下。”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溫以凡的語氣很平靜,“之後我就報警了,沒出什麼大事情。”
桑延安靜聽著,手上的動作也未停,輕輕地幫她上著藥。
過了好一會兒。
“我之前,也沒實話跟你說。”溫以凡很少跟人傾訴,說話的語速緩慢至極,“我爸爸去世之後,我繼妹不是很喜歡我。然後我媽就把我送到我奶奶那養了。”
“但後來我奶奶身體不好,我就被送到我大伯那。”溫以凡低聲說,“我大伯一家也不是很喜歡我。”
“高中的時候,咱倆第二次因為早戀被叫家長,是我大伯過去的。我那天回家之後情緒不太好,所以在電話裡跟你發脾氣了。”溫以凡用力抿了下唇,不敢看他,“對不起,但我那說的不是真心話,我沒覺得你煩。”
桑延的動作停住。
“我搬到北榆之後,車興德是在我高三的時候搬進來住的。”提到這裡,溫以凡的語氣變得有些艱難,“就是,他一直,騷擾我。”
聽到這話,桑延把手裡的棉籤放下。他的喉結輕滾,聲音也顯得啞:“溫霜降,不想說咱就不說了。”
“沒有不想說,”溫以凡搖頭,繼續說完,“填報志願的那一周,他有一晚進我房間了……”
溫以凡低頭,眼神有點空,把這段略過:“但沒出什麼大事情。因為我大伯他們每晚都是凌晨三點回來,那天也準點回來了。”
桑延閉了閉眼,把她抱到懷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一點都不敢想。
完全不敢去想,那段時間她是怎麼過來的。
那個沒任何脾氣,性格軟,對待任何人都溫和至極的姑娘。
在遇到這種事情之後,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一開始是真的報了南大的,我想跟你上一個大學,我沒有騙你。”溫以凡的眼眶漸紅,開始有點語無倫次了,“但是就是,出了不好的事情。”
“我就是,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沒有人幫我。”
溫以凡忍著眼淚:“桑延,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
她一點都不想哭。
隻覺得,她是不應該哭的。
因為就算她受到了不好的對待,也不是她用來傷害桑延的理由。
“我當時什麼都沒想,就是不想在北榆和南蕪再呆著了。我就想去個遠一點的地方。”溫以凡說,“對不起,我忘記跟你說了。”
“……”
“對不起,我跟你說了那麼不好聽的話。”
那麼多年。
她再沒去回想過那個時候的事情。
隻記得,她當時語氣很重,跟桑延說了很不好的話。
卻也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地淡忘了。
今天再深想起來。
她才記起來。
她原來說過這種話。
她原來說過這麼不好的話。
桑延加重力道,把她抱到腿上。他的嗓音發啞,輕撫著她發紅的眼角,語氣似認真又似漫不經心:“記得我當時跟你說的話麼。”
溫以凡抬頭:“什麼。”
在這一刻,像是回到了那條暗沉的巷子裡。
兩人站在漆黑的雨幕之下,被一把小傘覆蓋,距離拉得很近。周圍的一切都在拉遠,雨聲簌簌,那些黑暗也都在消失不見。
眼前少年的面容長開,五官比當初硬朗成熟,低聲重復。
“你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那一年,那個將自己封閉起來,沉默著沒給出任何答復的少女。
在個時候,也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有的。”
桑延扯起唇角:“那現在說。”
溫以凡吸了下鼻子:“我很喜歡你過來北榆找我,我沒覺得出來見你很煩。”
桑延:“嗯。還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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