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工作人員問我是不是不小心點了退出。
我回道:不是。不結了。
那邊沒敢再回復,大概是去找陳溯了。
我回家翻箱倒櫃找出購房合同,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午一起買的婚房怎麼處理,卻越想越窒息。
翻湧的情緒淹沒了所有理性思考的空間。
陳溯回來看見茶幾上的文件,整個人一怔,飛快把合同收起來,才過來抱我,
「不至於,遙遙,真的不至於。」
「你不喜歡那個婚慶公司我們換一個就是了,你別聽周浩胡說八道,也別管鄭雅怎麼想,我想娶的隻有你一個。」
「這次是我考慮不周,你別生氣,也別衝動,我們這麼多年感情,也不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
我聞言沉默,視線轉到陽臺上那一叢花花草草。
一開始陳溯送我植株花種的時候,我是拒絕的,我連仙人掌都養死過,何況這帶花帶葉的。
但是他說,他會幫我照料。
後來每個周末他都會來我家侍弄花草,澆水施肥,和我說會兒話,一起做頓飯,或者煮一杯咖啡。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變成我工作間隙咖啡香氣的休憩,變成我緊繃生活裡的一絲喘息。
花開的那天,我答應和他在一起。
那晚月光鋪瀉如銀,縈滿鼻息的男性氣息壓住滿室青草花香,熱切的嘴唇附在我耳邊,說的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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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那時滿心滿眼的愛意是真的,可鄭雅出現之後,他本能地看不見我也是真的。
就像方才他注意到我腳踝紅腫,眉眼關切,「怎麼這麼不小心?」
這真是我聽過最真摯又最殘忍的關心。
7
我們冷戰的第三天正好是陳溯生日,我最終還是答應和他一起出席家宴。
陳溯父母一直很喜歡我,在確定和陳溯的關系結束之前,我不能把矛盾暴露到長輩那一層。
家宴之後,阿姨把我叫到跟前,一臉鄭重地把傳家手镯套到我手上。
我第一反應竟是想躲,可那一刻,已經被眾人殷切的期待高高架起,動彈不得。
下意識看向陳溯,想讓他說點什麼。
他卻隻是笑著握住我的手,一直到我們離開他父母家也沒有松開。
「你為什麼不攔一下?」
我握著腕上那個極貴重的镯子,卡得正好,一時也褪不下來。
「攔什麼攔,你就是我們老陳家認定的媳婦。」
陳溯湊過來幫我系好安全帶,趁機親了我一下,
「好了,幾天了,差不多了吧。今天我生日,別跟我鬧了好不好?」
我默然不語。
他頃身趴伏在我身上不起來,無賴道,「反正我今年的生日願望隻有一個,就是娶你。」
撫著腕上那繁復的紋路,我閉上眼睛,心裡有那麼一瞬間的妥協。
想放過自己,不做深究。
第二場是朋友局,陳溯的朋友們已經訂好了別墅 party。
剛喝過一輪就,鄭雅突然出現了,笑盈盈走到陳溯面前,「阿溯,生日快樂。」
陳溯尷尬看了我一眼,見我沒給眼色,才點頭招呼,「隨便坐。」
鄭雅雖是不速之客,卻跟他的朋友圈極熟絡,很快就自成一個熱鬧的圈子。
說來好笑,陳溯的朋友對我一直客氣有餘,熱情不足,流露出一種不熟也不太想熟的距離感,跟鄭雅卻是談笑風生。
她隔著人群看我,眼中流露出一絲得意。
直到視線落到我腕上時,她才臉色陡然一沉,眼神竟似瘋魔一般迸射出強烈的恨意。
「今天阿溯生日,我也準備了禮物。」
陳溯在敬酒的時候,鄭雅來找我,遞過來一個 U 盤,「這個婚禮方案,你既然喜歡,就送給你們了。」
「……不必,你自己拿著做夢吧。」
「你怎麼確定這是我一個人的夢呢?」
我一怔,又想起那天陳溯看到投屏上婚禮場景時的表情,頓時難堪起來。
誰都知道,他那一刻的動容是真的。
「當年是陳溯父母生生拆散了我們,在我們最相愛的時候。所以他永遠都不放下我。」
鄭雅牽起我的手,摸索著那華麗的紋路,「手镯很漂亮,我當年隻差這個。但你……是隻有這個。」
說著她意味深長笑笑,附耳過來,「要我試給你看看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手腕一緊,便被一股大力強扯出去。
在她尖銳的叫聲中,我身體一倒,與她一同扎入旁邊的泳池。
我平日裡是能遊個四五米的,但由於事發突然,前兩天扭傷的腳還沒好全,我一入水整個人都蒙了,立刻嗆進好幾口水,在窒息的痛苦中手腳全亂。
沉浮的視線裡,我看見陳溯躍入池中,筆直地遊向鄭雅。
那一刻,我的心和身體一起沉下去。
無望扎向深藍水底時,忽然腰間一緊,有人把我撈出水,扣在身側,浮浮沉沉拖上岸。
直到那人把我託上岸坐穩,我才看清,水裡的人是周浩。
他今天一直期期艾艾看我,大概是想找機會跟我道歉,我一直沒給眼神。
可又有什麼可道歉的呢?
他和陳溯幾乎一起跳下來,卻是筆直地遊向我,因為連他也知道,陳溯一定會救鄭雅,我總得有個人撈。
果然,鄭雅閉眼不醒,陳溯就連頭都沒抬一次,甚至準備幫她做人工呼吸。
周浩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爬上來拿了塊浴巾扔給我,然後走過去踢了陳溯一腳。
「行了,這兩分鍾淹不死人的。」
我想這是陳溯的朋友們有史以來最關心我的一刻,他們有人過來扶我,有人把衣服披到我身上。
或許是幫昏了頭的男主角做補救,也或許是從沒見過這樣可憐的未婚妻。
直到鄭雅終於願意醒來,陳溯才後知後覺地驚醒。
「對不起,我記得你會遊泳的。我以為……」他終於沒有辦法再圓下去。
腕上白皙的皮膚擦開點點血紅,我強行把那個镯子褪下來,輕輕放到一邊。
「你可以換一個生日願望了。」
8
隨後,我推開陳溯,衝到鄭雅面前,一把薅住她的頭發,將她整個人直接掼進泳池裡,在水裡濺開巨大的水花。
頓時眾人一片哗然。
大家驚恐地圍上來,伸出手要去拉,陳溯反倒是仍在愣怔中,握著那個手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厲聲喝道,「誰也不許救!她拽我落水一次,我不過是還她一次!鄭雅,你這麼想死,就去死好了!」
一時眾人看看陳溯,又看看我,竟真的沒人敢動。
鄭雅在水裡嗆了好幾口,大概是見真的沒人拉她,隻好撲騰著自己遊到邊上來。
陳溯蒙了,「你什麼時候學會遊泳的?」
我已經惡心得不想再多待一秒。
離開別墅,我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司機問我去哪兒,我卻很久都想不到目的地。
七年前大學畢業,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舉目無親,看著馬路上不止不息的車流時,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這些年一路跌跌撞撞,都是自己一個人咬牙扛過來,在終於掙得一份體面的年紀,我遇到陳溯。
他是家境優越的本地人,身上有我一輩子都沒有從容和松弛,稍稍分我一點,我就像深水裡得到一大口空氣,感激不盡。
也對與他天長地久的貪戀,執迷不悟。
出於自尊心,婚房我堅持跟他出一樣的首付,哪怕幾乎耗光我當時所有積蓄。
這樣的堅持贏得了長輩的尊重。
在祝福聲中,與陳溯一起籤下購房合同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在這座城市終於有一個家了。
沒想到最後我還是沒有歸途。
「先開吧。也許開著開著……我就知道要去哪兒了。」
9
我的突然造訪,把閨蜜嚇得大喊大叫。
「你怎麼來了?!」她張開手慌慌張張企圖遮擋身後大幅鋪開的被面,「不許看不許看!啊,完了啊!驚喜都沒有了。」
越過她,我看清楚那是一張一針針刺出來的龍鳳被面,精致華麗,栩栩如生,甚至隻差一些邊角,就快完工了。
「這是……」我喉頭一哽,突然不敢問下去。
「算了,看到就看到吧,反正都是你的。」閨蜜指尖細細撫過鳳凰羽翼上華麗的針腳,神色又得意起來。
「我從大半年前就開始繡,手指都快扎穿了……喜歡嗎?在我們家鄉,女孩出嫁家裡人都要給她準備這樣一床被面的。」
我的心登時一陣絞痛,情緒如深水沒頂,窒息般難過,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棄置不顧的悲哀可憐,都不及這一刻內疚到鈍痛。
我本不該在秀錯的恩愛下努力自圓其說,不該在眾人殷切的期待中自欺欺人。
作踐自己也罷,可我對得起真心盼我幸福的家人嗎?
這樣沉甸甸的真心,是希望我去做別人一個「合適」、一份「將就」的嗎?
方才在那麼多同情可憐的目光中,我都能收拾狼狽站起來。
可此刻面對閨蜜喜不自勝的臉,我終於蹲到地上哭到不能自已。
10
我沒有拒接陳溯的電話。
隻是在電話接通之後,打斷他急切的道歉,直接問他,「你要房子還是要錢?」
陳溯那邊蒙了幾秒,「什、什麼?」
「我們一起買的房子,總要處理一下。」
白天情緒極度崩潰之後,我在閨蜜松軟的床上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已經可以冷靜地處理很多事。
「如果你要錢的話,那房子歸我,我會想辦法把你出的那部分還給你,你要房子也行。我們可以先協商一下怎麼處理,再去辦後面的手續。」
陳溯仍是不可置信的語氣,「遙遙,你這是要跟我分家?你能不能冷靜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就是昏了頭……」
「陳溯,除了房子我不想跟你談其他任何事。你想好了告訴我,我都行。」
那邊長久無言,凝滯的沉默裡仿佛隻有呼吸的顫抖。
我不願再等,「掛了。」
「等一下。」陳溯聲音微啞,「你先回家吧,我們當面談。」
第二天下班我回去,家裡燈火通明,點亮了整個房子的精心布置,幹淨溫馨;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三菜一湯,香氣撲鼻。
像從前我們每一個普通的周末夜晚。
陳溯從廚房出來,如常招呼道,「回來了,先吃飯吧。」
我微微一怔,最後還是依言坐下:就當是散伙飯了。
「門口有快遞,我幫你拿進來了。」陳溯手上幫我盛湯,下巴點了點玄關鞋櫃上的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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