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語第3章

我整個人快要散架，四分五裂的時候，才掉到一個平臺上。

謝衍在我身下，已經沒了聲音。

「謝衍。」我連滾帶爬從他身上下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叫他。

他雙眼緊閉沒有回應。

我看向他的肩膀。

那兒插著一根飛鏢，溢出來的血已經將衣裳都浸湿了。

我嚇得臉都白了，輕輕搖了搖他的手臂：「謝衍，你醒醒。」

他依舊沒有反應。

我哭著看向四周，全是樹，幾乎看不到路。

「怎麼辦，怎麼辦？」我越哭越狠，一邊用自己的衣裙去擦他的血，一邊想想出辦法救謝衍。

可我太笨了。

怎麼都想不出來。

「謝衍。」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別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這時謝衍微微皺起眉，一雙眼虛虛睜開。

我驚得忘了哭，打了嗝。

他頗有些嫌棄道：「本王若是死了，也是被你吵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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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出聲了。」我吸了吸鼻子，「你可千萬不要死。」

他又閉上了眼。

我不放心。

忍了又忍，才輕聲道：「你流了好多血……」

會不會死幾個字被他睜眼給打斷了。

他先一步開口：「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一愣。

這麼一遭，差點忘了正事。

我抹了抹臉上的淚，老實回答：「她們知道我和你睡過覺了。」

「但不是我說的，真的。」我目光誠懇地看著他，吸了吸鼻子，「我是專程來跟你解釋的。」

四周很靜。

隻有風微微拂過樹葉的聲音。

一茬又一茬。

謝衍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抹了淚的手依舊捂在他受傷的肩膀上，繼續道：「所以你看在我剛剛救了你的分上，別誤會我，也不要罰嬤嬤，好不好？」

他幽深的眸子動了動。

「你救了我？」他輕笑了一聲。

比風聲還要好聽。

我眨眨眼，點頭。

「林如絮。」他叫我的名字。

我還以為他不知道我叫什麼。

「我如今倒是越來越覺得，這世上沒人比你更聰明了。」

08

第一個找到我和謝衍的是小皇帝。

他撥開樹枝看到我後微微一愣，才從後面跳出來。

「阿絮。」他走到我身邊將我拉起來，「怎麼這麼多血？哪兒受傷了？」

我搖頭：「不是我，是王爺。」

掙開他的後，我回頭看靠在石頭旁的謝衍。

謝衍剛剛誇完我聰明後，就讓我不要吵，自己挪到旁邊的石頭邊睡著了。

「小皇帝。」我拉住小皇帝的手，「你快救救他，他流了好多的血。」

小皇帝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他的眼底似乎有細碎的光在湧動。

片刻後，他又回頭來看我。

「我身上什麼也沒帶。」他拉著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們下山去找人來救他。」

我點點頭，跟著他走。

沒走幾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窸窣的聲音。

雖然嬤嬤說這裡是皇家的圍獵場很安全，可到底也是在山上。

聽說山上猛獸多。

很危險。

我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緊閉雙眼的謝衍。

「要不你去找人，我在這兒等你。」我掙開小皇帝的手，往謝衍的方向走了兩步。

小皇帝回頭看我：「這裡很危險。」

我點頭。

「所以你要快一點哦。」

小皇帝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走到謝衍身邊蹲下，朝他揮揮手：「快去呀，我在這兒等你，哪兒都不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往來的方向走了。

天漸漸黑下來。

不遠處窸窣的聲音還沒有消失。

我害怕得往謝衍身邊又縮了縮。

這時謝衍睜開眼。

「你醒啦。」原本快哭的我，一下子笑起來。

他斜眼看我，沒有說話。

我不與他一般計較：「剛剛小皇帝來了，他說他去找人救你。」

「他不會回來的。」

「為什麼？」我眨了眨眼睛，「他說了會快去快回的。」

我的話音剛落，一旁的叢林裡便蹿出來一隻狼。

嚇得我往謝衍的懷裡一栽。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他的傷口，隻聽到他悶哼一聲。

「謝衍，怎麼辦？」我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帶著哭腔問他。

他微微擰起眉頭，似乎早就料到會有狼出現。

一隻手攬過我的腰將我藏在身後，一隻手從長靴中摸出短劍。

那麼大一隻狼。

在朝我們撲過來時被謝衍一劍刺死。

溫熱的血噴在我臉上。

嚇得我直接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已經躺在了暖和的被窩裡。

旁邊是紅著一雙眼的嬤嬤。

「姑娘，您可算是醒過來了。」嬤嬤蹲跪在我床邊，面上都是擔憂。

我看了看四周。

竟然已經回到了王府。

「王爺呢？」我輕聲問嬤嬤。

嬤嬤嘆了口氣：「宮裡來的太醫還在王爺房裡，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我點點頭，掀開被子就要起床。

嬤嬤按住我：「姑娘去哪？」

「我去看看王爺。」

嬤嬤又將我按回床上，替我蓋上被子後才道：「王爺院裡的人很多，您就別去添亂了。大夫說您身子本來就弱，又受了驚嚇，需好好調養一下。」

我向來聽話。

聽了嬤嬤的話，我乖乖躺在床上。

「那我明天起來再去看王爺。」

這一夜我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一隻大狼朝我撲過來，謝衍擋在我的身前，被大狼咬得渾身是血。

嚇得我驚叫一聲，從床上坐起來。

嬤嬤連忙推了門從外面走進來：「怎麼了？」

我喘著氣抬頭看她。

一句話也沒說，就掀了被子下床往外跑。

謝衍的院Ţù₆子裡還有幾個人守著。

為首的年輕侍衛我記得。

是日日都跟在謝衍身後的侍衛雲竹。

他看見是我，喚了我一聲：「林姑娘。」

我屋裡探了探頭：「王爺醒了嗎？」

雲竹搖頭。

「我想進去看看。」我誠懇地看向他，「可以嗎？」

昨夜就是沒來看一眼，才會做那樣可怖的夢。

雲竹有些為難。

「讓她進來。」

謝衍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是。」

我沒等雲竹給我開門，自己便推了門跑進去。

一路「噠噠」跑到他的床邊，趴在他身上哭了起來。

「謝衍。」我的淚落在他的被子上，「我夢見你被大狼咬死了，嚇死我了。」

謝衍撐著床坐了起來。

他抬手虛虛放在我腦袋上，我一抬頭便看到他又將手收了回去。

我的目光撞上他的視線。

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裡似乎藏了細碎的光，正當我要仔細看時，他卻垂下眼。

「我沒事。」

房間裡一時很安靜。

隻有我輕輕吸鼻子的聲音。

謝衍微微擰起眉。

我連鼻子都不敢吸了。

片刻後，他淺淺嘆息一聲，目光落到我光著的腳上。

「為什麼不穿鞋？」

09

雲竹說謝衍肩上的飛鏢上有毒。

若是救援的人再晚一會，他就救不回來了。

所幸小皇帝比他們先一步發現我們。

果然是小皇帝帶人回來救的我們。

我有些得意地看向謝衍。

謝衍喝藥的動作一頓，斜斜看我一眼，嘴角微不可見地勾了勾。

「那王爺這毒是不是已經解了？」我探頭問雲竹。

雲竹剛要張嘴，便聽到謝衍咳了一聲。

「解了。」雲竹點頭，「隻是原本那飛鏢不至於讓王爺受如此重的傷……」

聽到這裡，我憂心地看向謝衍。

「你怎麼還受了很重的傷？」我嘆了口氣，「幸好我來了，不然都沒人救你。」

謝衍看著我，沒說話。

我眨眨眼。

見他遲遲不喝藥，我又探頭看了一眼他碗裡的藥：「怎麼不喝藥了？是不是太苦了？」

「你該回去了。」

他趕我走。

「哦。」我點點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小盒蜜餞塞到他手裡，「喝了藥吃這個就不苦了。」

嬤嬤扶著我回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都有淡淡的桂花香氣。

「姑娘。」我忍不住去摘一旁的桂花時，嬤嬤叫住我。

我側頭看她。

她問我：「姑娘是不是喜歡王爺？」

我摘下桂花，彎下眉眼。

「喜歡。」

「那姑娘喜歡陛下嗎？」

小皇帝？

也是個很好的人。

我也點頭：「喜歡。」

嬤嬤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

看著有點不高興。

我將摘下的桂花插在她的發間，輕聲哄她：「我最喜歡的就是嬤嬤了。」

她這才彎下眉眼笑起來。

「那哪兒能一樣呢，傻姑娘？」

怎麼不一樣呢？

喜歡就是喜歡呀。

而且謝衍說了，我是這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謝衍還把院子外的人都撤了，我以後想進他的院子再也不用鑽狗洞了。

隻是這些日子我也沒去過他院子一趟。

倒也不是我不想去。

是小皇帝總是來找我。

不是帶我出去玩，便是領我進宮玩。

第一次進宮，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當真有比攝政王府更華貴的地方。

「你若是喜歡便留下來。」小皇帝領著我在皇宮裡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看著青瓦紅牆：「留下來？」

小皇帝在一處宮殿外停下來，指著裡面對我道：「就住這兒好不好？」

上面的字我認不大全。

但我往裡一看便知道裡面金碧輝煌。

不該我住。

「皇叔養著你們，日後都是要送到這裡來的。」小皇帝彎腰來看我，鄭重其事道，「但我隻想要阿絮，阿絮願不願意提前住進來陪我？」

我恍然大悟。

原來當日他們說的進宮，便是這裡。

可我想住在攝政王府。

那裡有嬤嬤。

還有……謝衍。

我往後退了一步，輕聲道：「我，我覺得我如今住的地方就挺好的。」

「你不願意？」他有些難過。

我抬頭看他。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一個沒用的皇帝，覺得皇叔才應該是這天底下的君主？」

他的話剛落，四周的人連忙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將頭磕到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我不明白他們這是為什麼。

隻抬頭衝小皇帝搖頭：「富商爹爹說，這天下隻有一個皇帝。你是皇帝，王爺是王爺。」

說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又添了兩句：「你不可以說自己沒用，你讓王爺留下了我，又救了我和王爺，你是很好很有用的人。富商爹爹說，皇帝好百姓就好。」

小皇帝怔住，一雙眸子裡像是有星星閃爍。

過了很久，他才喃喃：「可是你不願意留下來。」

「這偌大的皇宮，連一個和我聊天的人都沒有。」

啊？

那真的很可憐。

「那我以後經常來跟你聊天。」我鄭重承諾。

但小皇帝似乎並不滿足。

他把我送出宮的時候，還是殷切切地看著我。

「阿絮，你再考慮考慮，這裡一定比你住過的任何地方都要Ţùₒ好。」

10

我回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剛一進院，就看到了坐在我平日裡常坐的石凳上坐了一個人。

「王爺。」看清那人以後，我眼睛一亮。

謝衍朝我看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才幾天沒見，他瘦了不少。

他看了我身後的嬤嬤一眼。

嬤嬤愣了一下，最後還是行禮退了出去。

「皇宮好玩嗎？」謝衍問我。

聲音有些低，和著晚間的風落在我的耳朵裡。

我點點頭，跑過去坐到他對面：「好玩，小皇帝說以後讓我常去玩。」

他眸色暗下來，沒說話。

我們就這樣坐著，耳邊是呼呼刮過的風。

有些涼。

「那你喜歡皇宮嗎？」過了很久，謝衍才又問我。

我乖乖回答：「喜歡，那裡的房子好看，裡面的人也好看。」

謝衍猛地站起來。

轉身就要離開。

「我更喜歡這裡。」我拉住他的衣袖，一臉委屈地抬頭看他，「可是嬤嬤說我以後是要離開這裡的。」

「小皇帝也說，你帶我到這裡來，也是為了以後送進皇宮。」

我輕輕搖了搖他的衣袖，像和娘親撒嬌那樣，嬌聲問他：「我想一直住在這裡，可不可以？」

他的身子好似僵了一下。

隨即低頭來看我。

原本就深邃不見底的眸子，此時更像是能將我吸進去的漩渦。

「你喜歡這裡？」他抬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彎腰來看我。

我點頭。

他的臉離我很近，溫熱的氣息落在我鼻尖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臉突然就燙了起來。

他聲音越發低啞：「這裡人人都怕我，你不怕我嗎？」

「怕你什麼？」

「我殺過人。」

我眨了眨眼睛，不是很理解：「你還殺過狼，我見過。」

他怔住。

我笑起來：「娘親說這世上的人本來就是各司其職。」

「殺豬匠會殺豬，為了讓人們有肉吃。你會殺人，那一定是因為那些人該殺。」

然後我的腦袋往前湊了湊，湊到他耳邊，輕聲道：「而且雲竹跟我說了，你院子裡那個狗洞是你夜裡偷偷鑿的，狗窩也是你做的。」

說完我退回來，笑得十分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