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桑稚聽到他開了口:“現在——”
她抬起眼。
段嘉許彎唇,桃花眼隨之斂起,笑起來像個禍水。
“記起我是誰了沒?”
3.
隨著一場大雨,季節由夏轉秋,空氣裡的燥意散了幾分,有些潮湿。又隨著樹葉的凋零,溫度驟降,迎來了新的一年。
寒潮席卷,冷空氣大規模襲來。
跟北方的冷不同,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穿得再厚,都像是能從哪個角落裡,順著毛孔鑽進身體裡,滲透入骨髓。
17年,是段嘉許在南蕪呆的這些年裡,度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天。
也是時隔那麼多年,他再次真切地感受到。
新年應該是一個熱鬧又喜慶的節日。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段嘉許是在桑家過的年。
可能是怕他覺得不好意思,亦或者是因為沒受到邀請而局促,在春節的前一個月,段嘉許去桑家吃飯的時候,桑榮就開始跟他提這個事情。
黎萍還擺出了他要是不過來,她估計要生氣的姿態。
段嘉許一開始確實有,不想打擾他們一家人過年的想法。但聽他們這樣說,也覺得坦然,沒有掩飾自己心情,含著笑意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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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桑稚提了這個事情。
雖然知道父母肯定會叫他一起來過年,但桑稚聽到還是覺得很開心。
從學校回來後,因為這事情,桑稚像個跟屁蟲一樣,粘了父母好幾天。後來,找到段嘉許有空的時候,就抓著他去逛街。
給家人的新年禮物,桑稚早就準備好了。
這次出去,也隻是想幫段嘉許買點新衣服。
在一起之後,段嘉許的衣服,基本都是桑稚替他買的。
段嘉許對這些事情不太上心,以前一個人的時候,缺了衣服,就找了男裝店隨便買幾件,全程花不到十分鍾。忙的抽不出一點時間時,幹脆直接在網上買。
但因為他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所以沒什麼大的影響。
覺得他不善待自己,桑稚很喜歡給他操心這些事情,給自己買衣服都沒這麼熱情。跟朋友出去逛街,也是老往男裝店裡跑。
兩人進了一家男裝店。
桑稚邊看衣服,邊問他意見。
段嘉許笑著回:“你覺得好看的就行。”
桑稚拿了件暗紅色的毛衣,遞到他面前,認真地比劃了下,嘴裡念叨著:“新年,穿得喜慶一點。你說好不好?”
段嘉許盯著她,柔聲道:“好。”
“那你去試試。”
“好。”
他去試衣間的時候,桑稚又挑了幾件衣服,抱著懷裡。她往旁邊一看,騰出手翻了翻旁邊的大衣,也拿下來。算了下時間,而後往試衣間的方向走。
段嘉許剛好出來。
店裡燈光足,段嘉許的膚色偏白,像是在發亮。因為長期熬夜,他的眼睛下方有一層青灰色,但因為唇色天生紅,看起來也不憔悴。
毛衣的領口有點低,露出了一節鎖骨。他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的,難得穿這樣顏色的衣服,襯得他的模樣越發出眾奪目,安靜站在那,都像是在撩撥人。
段嘉許走到她的面前,問道:“行不行?”
桑稚的視線跟挪不開了似的,老實道:“好看。”
段嘉許:“那就這件。”
桑稚忍不住說:“你怎麼長這麼好看。”
“嗯?”段嘉許俯身與她平視,吊兒郎當道,“那說一句,嘉許哥哥天下第一帥。”
“……”桑稚當沒聽見,把手裡的衣服給他,“這些要不要試試?”
“不試了。”段嘉許說,“都買吧。”
“哦。”
“我去把衣服換回來。”
桑稚啊了聲,別扭地提議:“這件穿著走吧。”
聽到這話,段嘉許眉毛一揚,低笑著說:“哥哥就這麼好看啊?”
桑稚沒回答這話,抱著衣服往收銀臺的方向走,邊道:“走吧,去付錢。”
段嘉許沒再逗她,隻是跟著她後邊笑。
結賬後,兩人出了店。
桑稚思考著:“要不要去買套正裝?”
段嘉許:“等結婚的時候再買。”
“……”
桑稚瞅了他一眼,又道:“那去買鞋吧,你這鞋子穿好久了。”
段嘉許指了指旁邊的女裝店:“去給你買幾件。”
“我最近買了很多衣服了。”
“嗯。”段嘉許說,“那也給你買。”
挑起自己的衣服,桑稚就有點興致索然。
段嘉許倒是饒有興趣地替她挑著。但不像是桑稚給他挑衣服那樣,她挑什麼,段嘉許就穿什麼。桑稚的要求很高,他拿一件,就會不滿地吐槽一句。
“這件會顯得我很黑的。”
“這個裙子好長,我穿起來就像一米五了。”
“這個圖案好土。”
“不要這個。”
到最後,一件都沒挑。
桑稚還漸漸地發現,周圍的女生,目光似乎都似有若無地往段嘉許的身上瞟。她頓了下,也看向他,盯著他露在空氣裡的鎖骨。
她默了幾秒,面色變得難看了些。
段嘉許好脾氣道:“換家店吧。”
桑稚視線一抬,盯著他的眼,古怪地冒出了句:“哪家的男人——”
段嘉許:“嗯?”
“穿得這麼傷風敗俗。”
“……”
-
除夕那天,段嘉許中午就來到桑家。
這邊吃年夜飯的時間很早,下午四點就已經開始吃了。他自己在家裡呆著也沒什麼事情幹,打算提前過來幫忙。
是桑稚來給他開的門。
一進去,段嘉許就能聽到,黎萍在罵桑延。也能聞到,極為香濃的家常菜的味道。眼前的姑娘笑眼彎彎,興高採烈地給他拿了雙拖鞋,心情很好的樣子。
段嘉許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麼這麼開心?”
“我哥被罵了。”桑稚唇邊的梨渦深陷,笑得傻兮兮的,“我聽著就很開心。”
“……”
桑榮正坐在客廳看報紙。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和藹地跟段嘉許打了聲招呼。
段嘉許笑著說:“叔叔新年好。”
黎萍和桑延似乎都在廚房裡。
他跟桑榮聊了幾句,就被桑稚扯著進了廚房。此時,桑延正站在流理臺旁,不耐煩地洗著菜,黎萍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媽媽讓你幫個忙還不行了?”
桑延停下動作:“媽,你說你這句話說了多少遍了。”
段嘉許出了聲,禮貌喊道:“阿姨。”
聞聲,黎萍回過頭。見到段嘉許,她瞬間揚起笑,跟看到親兒子似的:“嘉許來了啊?先去坐會兒吧,阿姨給你切點水果。”
自從上回跟他們談過之後,段嘉許來桑家的次數並不少,一周至少會去一次。比桑延這個親兒子還多。
相處久了,桑榮和黎萍對他的印象也越發的好。
因為有這個對比,他們越來越看不慣那個幾百年不回一次家的桑延,對待兩人的態度也逐漸變得天差地別。
“不用。”段嘉許忙道,“我來幫你們吧。”
“讓這臭小子自個兒做。”黎萍又看向桑延,繼續訓他,“這德性,學多點技能,不然我真怕以凡那姑娘以後不願意跟你。”
桑延指了指桑稚:“所以她這樣嫁得出去?”
桑稚很不爽,躲在段嘉許的背後,露出了個腦袋。沒等她說點什麼的時候,段嘉許已經開了口,溫和道:“沒事兒,阿姨,我會做飯。”
她盯著桑延,很欠揍地附和:“對不起哦,我男朋友會。”
黎萍恨鐵不成鋼般地說:“你看看別人。”
桑延忍了忍:“媽,誰是你親兒子?”
黎萍:“你這是讓我選?”
“……”桑延懂了她話裡的意思。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沒有再追問。隻是面無表情地看了段嘉許一眼,冷笑了聲:“行。”
-
年夜飯後,一家子坐到沙發上聊天,看春晚。
桑家有守歲的習慣。雖然覺得困,但還是都熬到了十二點。鍾聲一過,桑榮給他們三個各發了一個紅包,說著一些嘮叨話。
年紀上來了,也不太能熬夜。
很快,桑榮和黎萍便回了房間。
段嘉許和桑延收拾著茶幾上的殘局。
桑稚也困,但還是強撐著眼皮,邊打著哈欠邊幫忙。見狀,段嘉許湊過去親了親她的額頭,笑道:“去睡吧。”
“我幫你一塊,”桑稚咕哝道,“也沒多亂,很快的。”
桑延涼涼地看著他倆:“我是改名叫桑空氣了?”
“……”
段嘉許好笑道:“去睡吧,我跟你哥弄就成。”
“哦,那你記得讓我哥跟你拿個新牙刷和毛巾。”桑稚困到都有點不清醒了,也親了下他的臉,“新年快樂。”
說完,她便站起來,小跑著回了房間。
桑延把桌上的花生殼掃進垃圾桶裡,冷不丁冒出了句:“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招人煩了?”
段嘉許挑眉:“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桑延直接把花生殼往他身上砸。
“兄弟。”段嘉許悶笑道,“弄地上了,你去拿個掃把吧。”
“……”
段嘉許今天住在桑家,跟桑延睡一塊。
他們先前已經陸陸續續地洗了澡,此時回了房間就睡覺。桑延把枕頭扔到沙發上,理所當然地重復他以前的話:“抱歉,我不跟男人睡覺。”
這個點,段嘉許也睡不太著。他坐到沙發上,翻了翻口袋,拿出剛剛桑榮給的那個紅包。他看了一會兒,笑了下,也沒看裡邊裝了多少錢。
桑延神情詭異:“你這什麼表情,不就收個紅包?”
段嘉許放到桌上,順手拿起桌上的煙,隨口道:“沒怎麼收過。”
“……”
沒過多久,從桑延那邊飛來了個紅包。
段嘉許下意識接過。就聽到桑延嗤了聲,而後道:“所以說你這個80後,跟我們90後就是不一樣。你這年紀真不適合拿紅包。”
“……”
“出於尊老,我就把我的份給你吧。”
段嘉許扔到桌上,似笑非笑道:“那你可真是個年輕的90後。”
桑延:“用您說嗎?”
段嘉許沒再說什麼,往口袋裡摸手機,才突然想起自己換了條褲子,但他還是摸到了東西。他拿了出來,發現也是個紅包。
跟放在桌上的兩個一模一樣。
不知道桑稚是什麼時候放進他的口袋裡的。
他愣了下,莫名笑了。
把三個紅包並排放在一起。
外頭刮著極寒的風,像是在嘶吼,哭叫,拍打著窗戶。
隻聽聲音,就讓人感受到了寒意。
卻是這麼多年來,段嘉許感受到的,最溫暖的一個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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