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能讓一個人疼惜多久,停留多久?
這是聞歌今晚看的書裏的其中一句話。並沒有過多華麗的修飾詞藻,作者甚至不願意在這句話上多下功夫,匆匆帶過。
可落在她的眼裏,卻是觸目驚心的。
她緊緊地抓著被角,用力得指尖都有些發白。鼻端是熟悉的淡香,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有些發麻發酸的心口舒服了一些。
躲在被子裏,聞歌努力地睜大眼睛,視野所及之處是蒙著一層朦朧的光影。
她安靜下來,屏息靜聽著身旁的動靜。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才聽見幾不可聞的關門聲遠遠傳來。她遲疑了一會,猶豫著探出腦袋來。
床頭留了一盞燈,燈光已經調節得很柔和,暖暖的,居於一隅。
她眨了眨眼,盯著臺燈看了半晌,直到眼睛開始發酸,這才縮著身子又鑽回了被窩裏。
一閉上眼睛,眼前就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他剛才的樣子。
微偏著頭,那溫暖的橘黃色燈光從他的下巴處斜打下來。那光影模糊了他的面容,碎發在他額前落下了淡淡的陰影,勾勒得他那雙眼眼窩深邃,眼睛漆黑。
那眼神,明澈,高遠,寧靜,波光流轉,似山澗的清泉,水光潋滟。
很少見到這樣的眼神,也很少能遇到像他這樣的眼睛。慵懶的,隨意的,寧靜的,悠遠的,各種各樣的狀態,由他做來,都是渾然天成的攝人心魂。
嘴唇好像還微微地抿著,抿成一線。
可平時那不易察覺的溫和,卻在這樣的光影下全部暴露出來。
辛姨總說溫家的男人都像足了這個姓氏——溫潤,溫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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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老爺子和溫少遠是不同的,前者霸道固執,後者疏離淡漠。但在聞歌的眼裏,看得很是分明。他們的柔軟,都藏在心裏。
她閉著眼,身子卻有些哆嗦。
自從她今晚在書上看到那句話開始,心裏産生的不知名的複雜的情緒,已經如洶湧而來的潮水,把她整個淹沒。她浸在潮濕寒冷的水裏,被泡得發麻發冷,手腳僵硬。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對溫少遠的感覺很特殊,是對別人都不同的。
那是依賴。
交託一切的依賴。
……
因為睡前想得太多,聞歌這一晚的質量差勁得不行。思緒繁雜得像是長滿了野草,在心裏瘋狂生長。
一直到後半夜筋疲力盡了,這才沉沉地睡去。
這一睡,導致她直接睡到了隔天下午。
醒來發現天色灰蒙蒙的,雲層翻湧層疊,外面是呼呼咆哮著的狂風。隻最遠處的天際,那陽光透過雲層,露出熹微的一絲薄光,金色的,明亮又聖潔。
聞歌在床上掙紮了一下,爬起來。
睡得太混沌,腦袋有些用力過猛後的疼。好像不止腦袋……聞歌揉著肚子,覺得自己腳步都有些虛浮。
廚房的微波爐裏還放著一份涼透的早飯,聞歌熱了熱,勉強填了下肚子。窩在客廳裏一直到夕陽西沉,天際被絢爛的金光拉成一線,最後被夜幕一點點覆蓋時,才發覺自己有些不太對。
好像是感冒了……可又不完全是感冒的症狀。
又像是吃壞了東西,肚子有些疼,但又和以往那種感覺不同,漲漲的,是從身體深處傳來的很隱秘,卻又很清晰的痛感。
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吸光了,四肢發軟。
……
酒店裏有事,溫少遠耽誤了一會才回來。回到家,並未如往常一般看見聞歌的身影。
他放下鑰匙,低頭掃了眼鞋櫃前,擺放的端端正正的小球鞋。
她沒有出門。
到餐廳先把從酒店帶來的快餐盒放在桌上,左右巡視了一圈,上樓去找她。
沒有意外的,在她的房間裏看見了她。
聞歌正縮在被子裏,她比同齡人都要瘦小一些,小小的一團,在溫少遠的眼裏跟小貓沒什麽區別。
溫少遠在床邊坐下:“聞歌?”
聞歌一動不動。
窗外是將暗未暗時,那淺薄的天色。沉沉的,有些壓抑。
他拉住被子往下一扯,毫無防備的聞歌立刻暴露在他的視線中。
借著那稀薄的光,能勉強看清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嘴唇也微微咬起。
溫少遠眉頭一皺,眸光倏然幽沉:“不舒服?”
被子被扯下後,微微的涼意。聞歌睜開眼,怔怔地看著他。
小臉實在有些慘淡。
溫少遠坐近,剛伸出手要去試探她額頭的溫度,指尖剛碰上她的額頭,還未感知那裏的溫熱,就見她突然側頭,一下子避了開來。
溫少遠一怔,用眼神詢問。
聞歌擁著被子坐起來,未束的長發披散在身後,越發顯得她那張臉小小的,臉色蒼白。那雙漆黑的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似乎是有些為難,空洞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蓄起了水汽。
“小叔……”
她的聲音帶上了幾分無措,夾雜著哭腔,軟得像是剛化開的水。
溫少遠“嗯”了一聲,耐心地等她開口。
“我……”她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擁著被子的手揪住自己的袖口,纏在指尖絞了一會,有些洩氣地低下頭去。
屋內已經徹底暗下去了。
溫少遠正要去開燈,剛一傾身,衣角就被一隻手很用力地抓住。
他回頭。
聞歌正看著他,一張臉苦兮兮地皺著,為難地看著他。
溫少遠忍不住一哂:“我不走,去開燈。”
話落,見她還沒有松開的意思。幹脆坐回去,微低下頭看著她,仔細地看了一會,問道:“害怕?A市的治安還不錯,你用不著太擔心。”
那語氣裏明晰的笑意讓聞歌一愣,微微有些耳熱。
他誤會她是在害怕昨天看的那本小說了。
“不是……”她小聲回答:“不是害怕。”
“那是什麽?”他又瞄了眼她緊緊拉著自己衣角的手,並未甩開她,隻是俯低身子,和她對視,聲音微沉,依然帶著幾分笑意:“什麽小心思,想讓我知道,又不好意思開口?”
他這樣的語氣,聞歌越發說不出口了。
可家裏隻有他在,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夠解決她的窘境。
但溫少遠,畢竟是她的小叔……這種性別,輩分上的差異,是不容忽視的。
這一瞬息而已,她的心思百轉,到最後,隻覺得耳朵和臉頰都發熱發燙,帶著難以言喻的羞恥感,讓她怎麽也張不了嘴。
身下傳來的異樣感覺,讓她更加難堪。
這麽僵持了一會,眼眶裏積蓄了良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就像是點燃了引信,在這一刻燃燒到盡頭,徹底爆發。
聞歌積攢下來的羞愧,難堪,不能宣洩全都哭了出來,那哭聲聽上去委屈至極。
溫少遠被她這突然的一哭嚇了一跳,開了燈再折回來時,她已經捂住臉,長發散下來,正好遮擋住他的視線。
他伸出手,輕揉了一下她的腦袋:“我欺負你了?”
那聲音壓得低低的。
“沒有……”聞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惱羞成怒,到最後便破罐子破摔:“小叔,你快點救救我。我、我我來那個了……”
那個?
溫少遠正要問“哪個”,幸好,話到嘴邊突然回過神,表情不免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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