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歌頓了頓,輕咳了一聲,低著頭,悶聲又報了一個數字。
也許是她太過鎮定,語氣裏除了恐懼惶然,變現出來的自然、順暢都並未讓對方察覺出異樣。那審視的目光隻停留一瞬,便轉身離開。
聞歌緊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氣頓時一松,松開聽筒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心一片汗濕。
趁著對方轉身去徐麗青房間嘗試密碼開鎖的時間,聞歌發軟的手臂撐著牆,快速地站起來。剛往前挪出一步,便發覺她此刻渾身如同抽掉了筋骨,軟綿綿地沒有力氣。
她閉了閉眼,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狠狠地掐了手臂一把。那疼痛感驀然傳到神經,讓她有些混沌雜亂的思緒清明了幾分,沒有任何遲疑地,飛快地往外跑去。
她的房間正對著客廳,跑快一點,就能在他反應過來前先跑出去……隻要跑出去……隻要跑出去!
這個念頭讓她發狂,完全忽略了如果沒有成功,對方反身追上來的後果。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即使是初夏,夜晚也帶著幾分燥熱,今夜卻四處寒涼浮沉。額上細密的冷汗迎風而過,就像是冰淩一般,刺得她頭腦一陣發疼。
她從未對速度如此渴求過。
可就在她躍過徐麗青的房間跑到客廳的同時,對方已經意識到她的調虎離山計。低聲咒罵了幾句,沖出來,飛快地撲了上來。
那追逐的聲音凜冽得似破空的利箭,讓空氣驟然被分成兩束,緊張得幾欲凝結。
聞歌心下一沉,腳下絲毫不敢放慢,但聽著越來越近的呼吸聲,清醒的意識時刻在提醒她——完了!完了……
客廳的時鐘“滴答”一聲輕響,聞歌的呼吸一凝,看著就在眼前的大門,奮不顧身地沖過去。身後是歹徒不熟悉室內格局,追上來勾絆到桌椅的聲響。
近了。
近了……
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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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雙手發顫,卻努力地一把握住門鎖。不料一按虛空,這才陡然發現,門鎖被撬壞,根本沒有鎖上!
誰料這麽一個遲疑,歹徒已經追了上來,一把扯住了她的頭發,毫不憐惜地往後一拽。毫無保留的力量,在瞬間,把她拉往地獄的深淵。
隨之而來的,是他壓低的陰沉的聲音,毫不掩飾著他的厭惡:“本來還想開了保險箱再弄死你……”
聞歌汗毛一悚,張著嘴,想要求求他放過自己。還未來得及張嘴,他粗糙的大手擡起,用力地把聞歌往後一推。下一秒,那隻手襲上來,帶著死亡的氣息,一毫不遲疑地掐上了她的脖子,驟然收緊。
聞歌的呼吸一窒,頭被迫上仰,頭皮被他揪扯過的疼痛像是細密的針一樣,一下下刺激著她的神經。
可這樣似乎遠遠不夠,那隻行兇的手一寸寸捏緊,直逼得她張嘴努力呼吸。那手指圍攏用力的兩處疼得聞歌剛清醒了幾分的腦子又是一片混沌。
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喉間一陣陣發緊的窒息感中。
她皺著眉頭,有些不舒服地掙了掙,但到底懸殊太大,她剛掙紮就被他按壓著脖子往後一推,猝不及防地撞在牆上,摔得她頭暈目眩。別提掙紮了,根本動彈不得。
聞歌的逃跑,觸怒了他。黑暗之中,隻看見歹徒那雙眼睛黑得發亮,並沒有奪人生命的恐懼驚惶,隻有興奮!隻有看見獵物掙紮著等待死亡的興奮。
他已經沒有耐心了。
缺氧讓她本能地去需求空氣,張大了嘴,拼命地要去呼吸。可即使這樣,也隻有微薄的涼意溢入,杯水車薪。
被緊緊壓制在身後的手,用力地摳著牆壁,似乎隻能借由這種方式,來表達她的不甘,她強烈地求生欲望。
氧氣被奪走,長久的窒息感讓她頭昏眼花。腦海裏白光閃現,她仿佛看見了兩年前,立在單位樓院外的溫少遠。目光沉靜,眉目悠然。隔著不遠的距離,正安靜地看著她,就是那三分打量,三分好奇又三分憐惜的目光,落進了她的心裏,頓時蕩起一池漣漪。
小叔……
小叔!
她還沒有跟小叔和好,她還沒有跟小叔一起去l市看外婆,她還有好多要說的話沒告訴他……
她不想死……一點也不想。
求生的欲望驟然爆發,從四肢百骸湧起的力量,意外得讓她掙開了被鉗制著的雙手。指甲裏是她摳弄牆壁時留下的一層牆灰,有些難受。可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本能地去掰開他掐在脖頸上的手,那指甲刺入他的皮膚裏,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血管裏血液的奔流。
幾乎是同一時間,遠處傳來一聲電梯到達的清脆聲響,像是揭開黎明的鐘聲,警醒又帶著希望。
歹徒似乎是意識到什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分神,手勁微松。就在那一瞬間,聞歌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一低頭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虎口。
聽到他悶哼一聲,驟然松手。掀開門,拔腿就跑。
那瞬間湧入的新鮮空氣,讓她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脖子像是被掐斷了一般,已經麻木得沒有絲毫的痛感。她嗆得整個人一滯,恍惚看見飛快沖她跑來的身影,再沒有一絲力氣,頭暈目眩地摔倒在地。
這一停頓,歹徒已經不要命地追了出來。剛拎起她,還來不及挾持,迎面就是夾雜著風聲,淩厲至極的一拳。躲避不及,臉已經挨到了泉風,迫不得已地松開了聞歌,轉身逃竄。
緊跟著溫少遠過來的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飛快地繞過兩人沖進屋去。
溫少遠從她的身後抱住她,一手攬在她的腰上,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扶穩她。
那溫暖的,清冽的氣息湧入,聞歌的後背貼上一道溫熱的胸膛。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此刻趕來的,正抱著她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溫少遠。
當下心神一松,轉身撲進他的懷裏。撲入鼻息的,正是他身上帶著皂香的味道。淡淡的幽香,格外熟悉。
她這突然的動作,讓溫少遠額角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松開雙手,禮貌地半舉起。
她的腦袋隻到他的胸口,臉頰緊貼在他的胸前,溫熱的體溫就透過薄薄的一件襯衫清晰地傳遞過來。就在最靠近心髒的地方……
溫少遠微抿了一下唇,正想拉開她,手剛搭上她的肩膀,便發覺她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在顫抖。從他腰間穿過,交纏在他身後的手指,也在這時,緊緊地扯住他單薄的衣料,一點點攪緊,扭成了一團。
溫少遠心倏然往下一沉,原本正要往外推的手指扣住她的肩膀。遲疑了一下,另一隻手也落下來,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回想起剛才她幾乎是摔出來的那幕,溫少遠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動了動唇,幾次張口。斟酌到最後,隻是笨拙地輕拍著她的後背,反複地說著一句:“沒事了,小叔來了。”
話音剛落,胸口的衣料就被滾燙的液體浸潤,澆在他的胸前,讓他瞬間啞了聲。
聞歌交纏在他身後的手指微微松了松,想說些什麽,張嘴就是沙啞又不成句的單音。那陣麻木的感覺散去,便是還帶著陰冷的窒息感纏繞著她,疼得她開不了口說話。
察覺她的異樣,溫少遠並沒有急著檢查她傷到了哪裏。隻安撫地一下下輕拍著她,感覺她緊貼著自己的身體放松下來,輕揉了一下她的腦袋,輕聲哄著:“不怕了,讓小叔看看傷到哪了?”
話落,嘗試著輕輕拉開她,見她沒有抗拒的反應,這才放心地往後退一步,看向她。
她垂著頭,長發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濕漉漉的,蓬亂又糾結。
溫少遠蹲下身,手指扶在她的臉側,輕輕擡起。
那張熟悉的臉上,此刻竟是驚魂未定,臉色慘白得毫無血色,那眼神裏的驚惶和恐懼讓她的目光四散,看上去有些放空。下唇被咬破,紅腫了一片。唇上還有血跡,幹涸了,看上去狼狽不堪。
溫少遠的臉頓時陰沉下來,周身驟冷。他按住聞歌肩膀的手指驀然收緊,克制了良久,這才壓下憤怒。快速地掃了一眼別處……手臂上青了好幾處。
他握住她的手仔細地看了眼,十指的指甲裏都蹭了牆灰,右手的小拇指指甲掐斷,劈折了一半露出她指甲上小半片的嫩肉,血流不止。
他的目光幾變,沉默地看了良久,再開口時,那聲音沙啞地都不像是他的:“疼不疼?”
聞歌這才清醒過來一般,擡起頭來和他平視。
溫少遠的目光往下一錯,那緊繃著壓抑著的冷靜自制,倏然崩毀。他的眼神瞬間幽涼得似凝結的冰淩,死死地盯著她脖頸上那一圈泛著青紫,觸目驚心的掐痕。
怒到極致,他卻越發沉靜,目光幽涼地往屋內看了一眼,似是冷笑了一聲。
“還有哪裏疼?都跟小叔說。”
聞歌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有些困難地發出“小叔”的聲音,粗噶的,沙啞的,破碎的……
她皺著眉頭,發現自己依然說不出話來。
一直看著她的溫少遠,微微靠近她,一低頭,額頭抵上她的。那微微的涼意讓她心驚,下意識地看向他的眼睛。
漆黑深邃的,像是古井一般,波瀾不深。
他湊上來,親了親她的臉:“先不說話。”
聞歌一愣,有些僵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溫少遠卻恍若沒有察覺她這樣的目光,握住她的手腕,扣在掌心裏。唇一移,在她的眉心印上一個溫涼的吻:“就站在這裏,等我一會。”
語氣裏,是安撫,是誘哄。
溫少遠牽著她走進屋裏,讓她站在玄關處,低頭看了她一眼。松開手,打開了屋內的開關。
驟然亮起的燈光,讓客廳裏廝打成一團的所有人眼睛一眯,都有一瞬間的不適應。
他卻怡怡然地站在那裏,掃了眼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客廳,唇角溢開一抹涼意。然後,那目光落在最中間被扣壓在沙發上的歹徒身上,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狠。
他信步走過去。
彎腰看了眼大喘著氣,體力已經耗得差不多的男人——他臉上的頭罩已經被摘下來了,那張臉赫然就是前陣子楓葉小區入室搶劫並犯下命案,在逃的通緝犯。
溫少遠心下一沉,又涼了幾分。
如果他剛才沒能及時地趕過來,聞歌的處境可想而知。
想到這,眼前似乎又浮現出聞歌一身的觸目驚心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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