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刑。
我將耗費自己畢生精血,為他生養出一個個眼角染著紅痣的孩子。
而我,將不會再有自由。
我總算明白了他那句話的含義:「你不能再出宮尋找自由。」
意思就是,當我淪為王朝的生育工具,自由於我,已經太遠。
就算宮門敞開,放我出去。我挺著大肚子的殘廢一般的身體,也不敢邁出半步。
我被他鎖死了。而且是我自己上的鎖。
又是一個立冬,欽天監說今日有雪。
我裹著厚重的貂裘,蹣跚著出了門。
連續生子,我氣血虛虧,大夏天都要烤炭火,冬天更難熬。
今天,我忍著嚴寒出門,是想去一個地方。
走進御花園,繞過重修的雕欄和松柏,隻見一個人站在湖邊。
他穿著黑色的親王袍服,尊貴而低調。
聽到我的腳步,他轉過身來,眼角的朱砂紅痣因著笑意更顯靈動。「皇後娘娘,小王遇遲見過娘娘。」
我眼睛瞥向別處,淡淡說:「沈歲晚,今天,你就再當一次沈歲晚吧。」
他一愣,沉默很久,忽而振作,笑道:「那就猜一猜,今日,等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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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說,「這次,要加賭注。」
「哦?賭什麼?」
「輸的人要為贏的人做一件事,不可推脫。」
「好。」他也爽快。
遊戲開始。我說:「等雪來。」
他歪著腦袋看我:「這麼確定?」
那當然,欽天監熬了三天三夜幫我測的,測不準就革職。
我問他:「你等什麼來?」
他說:「我已經等到了。」
我明白了。
他在等我來。
他確信我會在立冬這天來。
我也確實來了。
他贏了。
我說:「說吧,你要我為你做什麼?」
「幫我好好照顧老太妃,也好好照顧你自己。」
我就知道他會提這類不痛不痒的要求,遇遲啊遇遲。
突然,睫毛上掛了一點冰晶,我抬頭看天,陰霾滾滾,雪粒紛飛。
下雪了。我贏了。
「王爺,看來,老天爺要讓你幫我做一件事。」
「不敢推辭,皇後請講。」
我沒有立即說。我想到,很久以前,我求著沈歲晚帶我出宮,說過這樣一句話:
「不如,咱們聯手把他給反了吧!」
當時的沈歲晚,就是當朝皇帝,卻笑而不語,寵溺地看著我。
因為他知道,我是瞎鬧騰開玩笑。
「不如,咱們聯手把他給反了吧!」這次,我認真地說出了這句話。
離王愕然,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你不反,你和你的兒女永遠是他的威脅。你不反,老太妃就那麼痛苦地耗著。你不反,遲早要被斬草除根。最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你不反,我永遠要承受這生育之苦。」
我生了第二個孩子後,還沒出月子,皇上就想讓我懷第三胎。他後宮佳麗三千,也不是所有人都吃過斷胎丸,為何偏偏可著我的肚子糟蹋?
我終於想明白,皇上此人,猜疑心重,報復心強,他愛我又恨我,他愛我的聰明美麗,恨我的「水性楊花」——竟然勾引一個「太監」!雖然那個叫沈歲晚的太監就是他自己。
這樣變態而矛盾的心理,在我成為他的皇後之後找到Ŧũ̂₉了一個發泄口——讓我一直生孩子,看上去是恩寵,實則是懲罰,從此我被他困得死死的,無法掙脫。
這樣不要命地生孩子,我榮華富貴享用不了幾年,就該死了。
看來,不是我的,我終究得不到。那就掀桌子吧!
我從懷中掏出一個黃布包裹著的東西,塞到離王手中。
「這是我從皇上寢宮偷來的虎符,可調動京城兩萬禁軍。今晚,皇上會帶著新入選的秀女去溫泉行宮,那時候是你動手的最佳時機。」
離王看著手中明黃色的包裹,目光深沉。
「今晚,你會在哪裡?」他低聲問我。
「我會帶著一兒一女待在煮香宮。你們不要來打擾我就好。」
「我知道了。」
「祝王爺順利。」我忽然想,以前我跟沈歲晚開玩笑時說,他不是皇帝我就要讓他當皇帝。現在冥冥中又應驗了。
我正要走,他拉住我的手,「你到底愛誰?愛過我嗎?
一下子,把我問住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沈歲晚。沈歲晚是皇上,那我愛的就是皇上。沈歲晚是王爺,那我愛的就是王爺。
可我發現,沈歲晚是皇上和王爺的結合體。
我輕聲答道:」我最愛的,是等雪來的那一天,我和他,那麼幹淨,那麼開心。「
那時,我心思明淨。那時,他心無掛礙。兩個最輕盈的靈魂碰到了一起,如潔白的雪花,自由地飛灑。
17
尾聲。
立冬,大雪。
皇帝遇早在溫泉行宮與秀女尋歡作樂時,離王帶著一萬禁軍攻入皇宮,另外一萬禁軍控制了溫泉行宮下山的要道。
一個安靜的夜晚過去。宮人推開殿門,風夾雜著雪花吹進來。
銀裝素裹的世界,安靜而素白。
我牽著兒子,抱著女兒,一步步,往承慶殿走。
路上安靜極了,一個人都沒有,看不見血跡和廝殺的痕跡,一夜大雪把所有痕跡都掩埋了。
走進承慶殿,隻見高高的龍座上,他一身黃色龍袍,手持寶劍,穩坐如鍾。
我茫然,他是誰?
經過這一夜,能坐在承慶殿龍椅上的人,要麼是遇早,要麼是遇遲。
可我……認不出來。
我繼續靠近他,試探著:「皇……上?您可還好?」
夠近了,我可以看清他眼角痣的顏色了——朱砂色為王,血紅色為皇……
等等,他的眼角被利器劃傷,深深的傷口蓋住了紅痣!
這下完蛋,我徹底沒法辨認他了。
他朝我招手:「銜蝶,把孩子放下,你過來。」
他讓我坐在他腿上。他與我頭靠頭,很安靜。
可我的心,砰砰砰地跳。
我怕他下一刻就要了我的命。
許久,他問我:「選個地方吧,想去哪?」
我了然,回答:「給我一匹馬,一些錢,一柄寶劍,我想走遍天涯。」
「好吧,山高水長,一別兩寬。再見。」
「不復相見。」
……
直到離開京城,我都不知道現在皇位上坐的是誰。
沒有傳出天下易主的消息,似乎遇早還是皇帝。
可一晚上的逼宮,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也許,遇遲成功登頂,殺了遇早。聽聞他容貌酷似遇早,完全可以李代桃僵,以遇早的身份繼續當皇帝。
但知道他秘密的人,都不能留。
名義上給我自由,實際是把我放逐。
我臨走前在宮裡留下的眼線也探知一些消息:闔宮嫔妃宮人盡皆就戮,隻有夏皇後和一雙兒女,還有偏癱的蘇老太妃活了下來。
這些都與我無關了。我催著馬離開京城。
以後,我的生活不再是深宮大院,而是北方的大漠,南方的水澤,東邊的大海,西境的落日。
隻是偶爾,我會唱一首自己編的小歌:
「皇上名遇早,
王爺名遇遲。
我遇王爺早,
卻遇皇上遲。」
……
總之,永毅年間發生了太多事,奇事、詭事,而沒有一件事,史官敢記入史冊。
著此小文,以銘記哉。
(正文完)
番外
她的唇像清晨的花瓣,湿潤,沁涼,柔軟,馨香。
他吻了又吻,都覺不夠。
少女含糊地喃喃:「歲晚……我喘不過氣了,歲晚……」
等他吻夠了她,就把她殺掉。他心想。
這個「紅杏出牆」的小騷貨,水性楊花,連太監都勾引,若是傳出去,他帝王的臉面往哪擱。
可他忘了,她正在勾引的「太監」就是他自己。
他愈恨她的浪蕩,她愈令他欲罷不能。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膳後換上太監衣服,鬼鬼祟祟地跑到御花園,等她來。
這種時候,他暫時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臭小子,追求鄰家含苞未放的女兒。
她很野。是他見過最野的女人。前一刻她還把他弄得燥熱無比,下一刻說出的話就讓他想掐死她。
「皇上那個老色批,多大歲數了,還要選秀。可憐我一個花季少女,就這麼困死在深宮了!」
「不如,咱們聯手把他給反了吧!」
他摸著她的脖子,又細又軟,嫩滑嫩滑,他隻要稍一用力,就能把它掐斷。
他卻低下頭,在她的脖子上印下一串吻。
真是又讓人討厭,又讓人喜歡的女人。
他後宮佳麗無數,能記在腦子裡的隻有皇後、高貴妃和嫻妃,還有幾個姿色出眾的嫔。他卻不知,在深深的後宮裡,還藏著這樣一個尤物。
這還得拜離王所賜。
立冬那天,是生母寧妃的七十歲誕辰。遇早心情不佳,帶了幾個貼身隨從,在宮裡遛彎。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母親去世的地方——御花園。
他聽到裡面似有說話聲,便讓隨從原地等候,他自己走進去看。
卻見遇遲穿著太監的衣服,和一個漂亮的宮女肩並肩站在湖邊,聊得不亦樂乎。
「真夠可以,玩女人玩到宮裡來了。」遇早心說。
本想轉身離開,卻聽那宮女說:「我不想做皇帝的女人,我想出宮去。」
嘿……遇早心說,原來她不是宮女,是朕的妃嫔?
他站在假山後,二人沒有看見他。他們說的話盡皆傳入他耳中。
遇早覺得這樣聽牆根挺猥瑣,可他就是忍不住。
最後,她問他:
「明天還來嗎?」
「明天來等晴天。」
「好。」
當晚,遇早回到承慶殿,擬了一道旨意,派離王去南方調糧,務必明早就出發。
又寫了一道密旨:煮香宮夏美人,賜死。
正準備把密旨交給太監,想了想,又收回,借蠟燭的火燒了。
第二天,他早早等在湖邊。他穿了一件常服,看不出身份。他怕把她嚇住。女人在他面前, 都是小心翼翼、極盡討好, 他覺得無聊。
她來了, 像個開心的小兔子向他撲來。
等等,換了個人, 她居然沒有發現?
這女人,是個傻子嗎?
經過他的觀察,他發現了,她不是傻子, 她隻是認不出人臉。
他猜測, 她是通過他眼角的紅痣來認出他。
可笑的是, 另一個人也有同樣的紅痣。
漸漸地,他很享受沈歲晚這個身份。沈歲晚與她是平等的, 就能享受到她的輕松恣意、她的嬌嗔活潑、她的古靈精怪。
這樣的女人, 才是女人嘛。
可是,漸漸地,他不滿足於當她的沈歲晚了。
他想睡她。
她身上的一切讓他痴迷, 也讓他憎恨。
因為這一切是給太監沈歲晚的, 不是給他這個皇帝的。
她欺君。
他要睡了她, 然後殺了她。
……
遇遲帶著禁軍充入溫泉行宮時,遇早才明白,做帝王真的不能心慈手軟,哪怕是對自己最愛的女人。
他放過了她,甚至讓她做了皇後、生了孩子, 她依舊野性難馴。
她很聰明,但她不了解他。她不知道, 禁軍隻聽皇帝令。
在溫泉行宮,禁軍突然倒戈,殺向離王的人。
打鬥到最後一刻, 遇遲的劍劃破了遇早的眼角,遇早的刀插入了遇遲的胸腔。
遇遲嘴角淌血, 「當年……你在御花園縱火,沒有燒死我,卻燒死了母妃, 後悔嗎?」
遇早毫無動容, 冷漠道:「你還有什麼遺言?朕盡力滿足。」
「夏皇後……留她一命吧。」
……
他站在城牆上,看著她縱馬遠去。她披著正紅色鬥篷,像一隻紅蝴蝶。
此情此景, 他忽然想到一個詞來形容:紅蝶出牆。
忽然想到,以後,再也沒有人陪他一起等雪來, 等風來,等雨來, 等白頭, 等生命的盡頭……
沒有母親, 沒有兄弟,沒有妻子。無人與他共偕老,至死都是孤家寡人。
握著欄杆的手背上, 掉了一滴水,不知是淚,還是雨。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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