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自我受傷後,黎川依舊冷冰冰的。
不過他有時在我房裡坐著,好像在陪我。
有時候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很——壓抑、窒息。
是那種要被拖進深淵的感覺。
我知道,他以為我是為了救他,才受傷的。
我盡量躺著養傷。
過了半個多月,我的傷口終於結痂,還有一些痒意後,他終於下令啟程回京。
這次走的是水路,沒有車輛顛簸。
我們有大把的時間,不得不面對面。
船上的房間光線不是很好,看書也不太方便。
他便經常抱著我去甲板上。
因為風大,他總是拿披風裹著我,然後從後面擁著我。
這樣親密,原來除了在床笫之間,還從未有過。
但我們之間沒什麼話說。
隻是沉默地一起看的飛掠而過的兩岸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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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興致來了,也會親手做些烤魚、烤蝦,我就在旁邊看著。
晚上他也和我住一間屋,隻是在旁邊躺著,有時候沉默地看我的傷口。
然後輕輕地把我擁進懷裡。
這讓我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我們是一對很平凡的夫妻。
13
回了京城後,黎川變得很忙,很多時候,晚上我能迷糊地感覺到他來了,早上我沒醒之前,他又去忙了。
他除了我的賤籍,並且求皇帝下旨,給了我「良睇」的封號。
我呆呆地看著聖旨,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聽說宮裡也在給他選太子妃。
我被冊封良睇的那天晚上,他回來得早了些。
我正在觀察我的傷口,結的痂都脫落了,隻留下了一小圈新長出來的紅肉。
我用去疤痕的藥膏塗上去,想要把疤痕去掉。
他洗漱完,身上還帶著水汽,我高興地迎他:「殿下今日回來得挺早。」
他坐我身邊,道:「等忙完這段,便帶你去北苑玩玩。」
我輕輕按揉疤痕處,想要清涼的藥膏被吸收。
他眸色幽深地盯著那處瞧,突然道:「為什麼要祛疤?」
我愣了下。
看著他。
他衝我勾唇一笑,抵著我的額頭:「留著吧,孤喜歡。」
說完,就不容拒絕地衝我吻了過來。
我還沉浸在他的笑裡。
黎川不常笑,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
足以迷惑人,好像山上的男狐狸精,終於化身成人了。
14
第二日,我腰酸腿痛地起身,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秋香還沒有端來避子湯,我問她:「避子湯呢?」
每次結束後,第二天早上總會送來的。
秋香笑著衝我道喜:「殿下說了,從今往後,不必給良睇送避子湯。」
我垂下眸子,一邊梳頭發,一邊扯著唇角笑。
過了幾日,黎川問我:「要不要去看看你爹?」
我仔細看他的神色。
我爹跟著前太ẗű̂ₗ子造反,也不是因為前太子狼子野心,而是因為當今陛下追求長生之術,甚至要童男童女 100 人,獻祭給上天,以求長生。
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皇帝的昏庸和方士的奸佞,被前太子不忍,多次勸諫無果,太子便準備逼宮……
黎川殺了前太子,公然維護皇帝和方士,簡直就是和朝中的清流作對。
我爹自詡清流之首,既看不上黎川,更看不上我,我有什麼好瞧的。
不過他既然這麼問,我還是面露驚喜地點頭。
15
我爹對我和黎川都嗤之以鼻,指著我們的鼻子罵。
我看著我爹哭得傷心。
我想要活下去有什麼錯?
非要為了什麼虛無縹緲的名聲斷送自己的命嗎?
那他怎麼自己不去死呢?
黎川還以為我對我爹感情有多深。
他摟著我,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說讓我好好跟著他,我爹的性命他會保。
我瓮聲瓮氣地問他:「那我要是不好好跟著你,你會殺了我爹嗎? 」
他盯著我沒說話,手鑽進我的衣服裡,摸著我原來傷口那處,用力一按,我痛叫了一聲。
他又笑了,反問:「你說呢?」
黎川確實挺寵我的。
跟在他身邊久了,我可以肆無忌憚的進他的書房,玩他的印章,還能撒嬌讓他放下公務陪我胡鬧。
16
一日我看到他桌上有很多畫冊, 都是些美人,很多我也知道的, 都是些高官家的待嫁閨女。
我隨手翻了翻,抱著黎川的脖子, 問他為什麼要看美人的畫像。
他捏我的臉,和我調笑,說他看我都看不過來,沒看別人。
他現在是越來越像個人了。
但我知道他騙我。
他讓人把我帶去北苑,說在那裡散心一陣,他最近很忙。
我在床上和他大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要娶太子妃了!憑什麼我隻能愛你一個人,你卻要愛很多人,還能娶很多女人!我不服!」
他任我打罵,等我沒力氣了,才抱著我哄:「那都是不得已的,我又不是普通男人。以後最寵的還是你,她們隻是生孩子的工具。」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我就是你找樂子的工具是吧!」
他笑著捏我的臉,說我氣性真大,說我生氣吃醋的樣子都好美。
我又哭兮兮地趴他懷裡,讓他別忘了我,別忘了把我接回來,讓他別生氣,我隻是太在乎他了。
17
我去北苑之前,黎川往死裡折騰我。
那種蠻力太恐怖了,我懷疑他有天獸性大發,會弄死我。
幸好我很快就去送去了北苑。
我在北苑呆了挺久的。
每日就是逛園子,我能逛好幾個時辰,上午逛完下午逛。
身邊那些伺候的小丫頭說我體力真好,難怪不得能伺候太子殿下。
我說我隻有逛園子才能緩解對太子的相思之情, 不然我總要想他,一想他就心痛。
隆冬的時候,皇帝去世了。
北苑的宮人們冬天喜歡躲懶,窩在屋子裡喝酒吃肉。
我隨和好說話,我的院子裡一般是不用人伺候的。
年三十那天,我讓他們不用伺候,我自己照顧自己。
晚上我放了一把火,燒了我的寢宮。
然後鑽進了往北苑送菜的馬車籠子裡,進了城以後,偷偷逃跑了。
我想逃到外地去,但我沒出過院門,我身上的銀子不多,賣首飾太招搖,而且我懷孕了。
18
家裡被抄之前,我把奶娘安頓了出去。
買了個小宅子,給了她養老錢。
我去投靠了奶娘。
奶娘一輩子沒嫁人,把我當女兒寵。
我們在京城的小院裡安穩度日。
我的肚子一天一天變大,官兵經常檢查人口戶籍。
我每天都在臉上貼了一層爛痘的面具,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飯。
我還裝痴呆,坐在凳子上咿咿呀呀流口水,有次那官兵非要檢查我的臉,然後我當場尿褲子了。
奶娘說我是她撿的瘋女,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玷汙了我。
每次檢查來來去去都是那些官兵,剛開始力度還大,之後就聽說大批的人手都去了外地查。
新帝在找一個女人。
翻天覆地地找。
天下這麼大,他要能找到,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19
懷胎十月,我生了個女兒。
我和奶娘都高興壞了。
我們整日的生活都是圍著女兒轉,我給她取名糯糯。
她長得軟糯可愛。
奶娘告訴我,我爹已經官復原職了,原來府裡很多人都回去了。
原來的夫人死了,我爹又娶了個美嬌娘,年紀和我一般大,新夫人很快有孕。
所以我爹才不在乎他那些孩子呢,他可以娶了又娶,生了又生。
時間過得很快,女兒轉眼就五歲了。
她是我的貼心小棉袄,什麼好吃的都要先給我吃,什麼好玩的都要和我一起玩。
奶娘身體越來越差,經常腹痛難忍。
看了大夫,吃了藥,也沒什麼用。
半夜的時候,奶娘吐了血,我嚇了一跳,忙出門去請大夫,原來奶娘沒吐血過。
20
我請隔壁的李大嬸和我一起。
生了孩子後,我假裝自己又不瘋了。
李大嬸二話沒說,跟著我去請大夫。
又是隆冬寒冷的時候,北風呼呼地刮,燈籠被吹得亂七八糟。
我們裹著衣服走在牆角。
一群馬蹄聲傳來,我和李大嬸對視一眼,忙往邊邊站,恨不得貼著牆壁。
但有人大喝道:「什麼人!出來!」
我和李大嬸顫巍巍跪在地上,李大嬸說明了原因。
一個淡漠低沉聲音的傳來:「把頭抬起來。」
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是黎川。
我忍住顫抖,把我那張疤痕交錯的臉抬了起來。
他翻身下馬,來到我的面前,用馬鞭子抵著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
我想把頭低下,他一把撕開了我臉上的面具。
21
原來搜查我院子的那幾個官兵被砍了頭。
黎川抓著我回到我住的小院,他已經大致猜出了我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奶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黎川很生氣,他強行按捺住自己的怒火。
我哭著求他不關別人的事,都是我的錯。
他雙目血紅,拔出了劍。
冷月寒光,令人生寒。
誰都不敢說話。
奶娘抱住我,哀求他放了我。
奶娘哭得很傷心。
黎川卻冷笑一聲,一腳踹在奶娘的心窩口。
奶娘吐了血,顫抖著手想摸摸我的臉,但她沒力氣了,隻無限憐愛地看著我,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瘋了,我撲上去想要奪黎川的劍,想要殺了他,我罵他是劊子手,是兇手,是殺人如麻的瘋子!
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反手擰了我的雙手,笑著問:「怎麼,這才是你的真面目?不裝了?」
他雙目赤紅,語氣陰森:「繼續跑啊,怎麼不跑了?」
「娘!」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女兒從裡屋扶著門框,驚恐的看著我們,眼睛裡蓄滿了眼淚,她也很害怕,想打黎川,但是她隻能放聲大哭。
22
我的家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奶娘死了。
女兒哭著在我懷裡睡著。
我們被押著回了宮。
宮女給我們洗了澡,換了衣服,我臉上的疤也沒了。
第二日,黎川來了。
宮人跪在地上行禮。
我把女兒藏在身後。
但沒什麼用,他粗暴地拉開我,對我極其不耐煩,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
女兒想哭不敢哭,因為黎川的臉色很嚇人,似乎在說敢哭就打她。
他抱著女兒,在銅鏡上照了照,又問身邊的下人:「她和朕像不像?」
太監尖聲尖氣的聲音諂媚著說:「像!太像了,和陛下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女兒被封了公主。
我見不到她。
任憑我怎麼哭,怎麼求黎川,他不為所動。
女兒住的宮殿就在我被關的隔壁。
我能聽到她的哭聲。
她經常都在哭,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在她身邊,她害怕。
女兒很認生的,她也怕黑,她很嬌氣,晚上不挨著我睡,睡不著。
我真怕她把嗓子哭壞了。
23
黎川也不見我。
我拿白綾出來要上吊時,他終於怒氣衝衝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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