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暮第4章

大一開學那天特別轟動，所有人都知道新生裡有個帥到不像真人的男生。

關於他的帖子一夜間蓋了幾千樓評論。

我是在宿舍裡見到他的，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前的玫瑰胸針，和我不見的那枚好像。

但這也不是絕版，沒什麼好稀奇的。

「你好，我叫遲溯，遲暮的遲，回溯的溯。」

他看見我好像很開心，笑得我心都化了。

心口每一聲跳動都在為他而歡呼。

「你，你好，我叫暮回，遲暮的暮，回溯的回。」

說完，我臉紅了。

怎麼會這麼搭？我們好像天生一對。

遲溯很大膽，他說出了我的心裡話。

「很搭，我們以後大概是一對。」

他還握住我的手，放到了他的心口。

心跳聲劇烈。

他告訴我，他喜歡我，要追我。

遲溯的追求轟轟烈烈，他自己給自己「造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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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ţů₉他喜歡的是男生，很喜歡，很喜歡，沒有追到那個人的話，他一定會難過到死掉。

我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我。

我慢慢才發現，他其實不愛說話，也不愛理人。

他把他所有的明媚和笑意都留給了我。

但我不敢表露出一點對他的喜歡，因為我有家族遺傳的罕見病。

我爸就是這麼沒的。

媽媽傷心過度也跟著沒了。

這個病很操蛋。

它不會讓你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死，比凌遲還恐怖。

所以我根本不敢談戀愛。

宿舍裡的人都知道遲溯的心意。

但遲溯不許他們說出去，怕給我造成不好的影響。

他每天雷打不動地給我送玫瑰花和糖。

我有輕微的胃病，他會每天早上買早餐叫我起來吃。

有一次，我從上鋪下來不小心崴到了腳，從那以後，他每次見我下床都要守在旁邊看著。

他對我的好太多太多……

我無數次拒絕他的示好。

但他好固執，就這麼陪伴我走完了整個大學。

連室友都看不下去了，勸我考慮「彎一彎」吧。

我笑得苦澀。

我本來就不直啊。

畢業後，我一直躲著遲溯。

但他總是能找到我，和我保持單方面的聯系。

我很少理他，怕給他不該有的希望。

那天除夕夜，遲溯來我家。

他穿著一身單薄的衛衣，肩頭落滿白雪，頭壓得很低很低。

初見時的明媚不復存在。

他藏在陰影裡，朝我伸出手，手心裡靜靜地躺著一枚玫瑰胸針。

他聲音很輕，極盡卑微地乞求我：「我沒有家，你可以給我一個家嗎？」

我掌心幾乎掐碎了肉。

我說：「抱歉，我有女朋友了，要結婚了。」

我真的很難過。

為什麼要有這麼折磨人的病？

我如履薄冰。

眼前人就是心上人。

我卻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這一腳太沉重，輕則萬丈懸崖，重則萬劫不復。

之前有個女同事找上我。

她說我看病的醫院是她家開的，她不小心知道了這事，問我願不願意和她結婚。

契約結婚，幫她應付一下家裡，因為她是女同。

等我沒了，她可以用我當借口終身不嫁。

我覺得很離譜。

但我答應了。

因為她給好多錢。

我轉手捐了出去，希望世間再無病痛。

而且，我希望遲溯對我死心。

我在朋友圈發了喜訊，邀請大家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是故意發給遲溯看的，希望他不要再纏著我，更不要關注我了。

這樣也許有一天，我死了他也不會知道，就不會難過了。

可婚禮那天，眼前突然浮現一行字。

【暮回先生，您好！遲溯先生用餘生申請了為期半年的時空回溯，這將改變您的過往與未來，請問您願意接受嗎？】

我怔住，瘋了一樣跑到暮回家裡。

人還是那個人。

心跳卻不再是初見時他把我手按在他胸口時那有力錯亂的響動了。

我在他停息的心跳聲中泣不成聲。

……

「我願意，但我有個要求，抹除我遺傳病的記憶。」

我清楚地知道，不論重來多少次，我一定會愛上他。

我不希望那時候的我，再一次因為生病而退縮。

至少，那半年，我們都要很勇敢地走向對方。

12

手機鈴聲將我思緒拉回。

是遲溯的手機在響，備注是「律師」。

我沒有接。

鈴聲是一首很好聽的曲子，隻是曲調過於哀婉。

曲名是《遲暮》。

我掰開遲溯的手指，擠入他的指尖，和他十指相交。

身前的軀體漸漸變得僵硬冰冷。

我看向眼前的同學錄，上面被填寫過。

是遲溯的筆跡。

上面有一欄，問：【最遺憾的一件事是什麼？】

他填的是：【想要的都實現不了。】

可那行字漸漸變了，變成：【後悔實現了，他會很難過吧。】

我笑了笑，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不後悔。」

心口爆裂地痛。

我彎彎唇，把他襯衣胸口的玫瑰胸針和我的襯衣扣在一起，特別開心地和他說悄悄話。

「傻瓜，等等我，別走太快，我腿疼。」

半年很短，可是比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一生要快樂很多很多倍。

我一點都不後悔。

真的。

——2021.2.15

13

糖果屋裡最後一道呼吸聲消弭。

染血的同學錄在虛空無火自焚，漸漸匯聚成字。

【我願以餘下光陰，換取為期半年的時空回溯——2025.2.14。】

承諾人：遲溯。

【我願以餘下光陰，換取『心願』App 的半年使用權；綁定對象：遲溯——2025.2.14。】

承諾人：暮回。

【番外 1】

1

我叫遲溯。

初三那年，爸媽為了救我死了。

爺爺心髒病發作也跟著走了。

奶奶很早就沒了。

偌大的別墅空空蕩蕩的，徹夜都是歷歷在目的哀鳴。

他們肯定在怪我，怪我害了一家人。

外公把我帶到人氣多的老小區住，有熱鬧的大人，有活力滿滿的同齡人，還有哭啼的新生兒。

可我隻覺得吵鬧。

2

夜裡又做夢了。

爸媽說想我了。

爺爺奶奶看著我笑，說要抱抱我。

後來，不隻在夢裡，白天我也能看到他們，就在那個天臺衝我揮手。

我興衝衝跑上去。

空無一人。

又聽到了遙遠的召喚，我爬到天臺邊緣往下望。

所有人都在叫我。

我都準備跳進他們的懷抱了。

有個人把我抱住，摔得我好疼。

他長得可真可愛。

雖然形容男孩子「可愛」好像不太禮貌。

可是真的好可愛。

雨突然下得很大，這是第一個不會在我淋雨時說我傻的人。

他還陪我一起傻。

我笑他傻，他也衝我傻樂。

還說什麼吃糖就不會哭了。好天真，好幼稚。

一個不值錢的玫瑰胸針他視若珍寶，給我的時候那點不舍全表現出來了。

傻。

3

我很喜歡淋雨。

有很多人給我撐過傘。

可我覺得，陪我淋雨的那個人，才是我的傘。

他能阻擋我內心肆虐的狂風暴雨。

他說他叫暮回。

真該死，忘記把我的名字告訴他了。

但沒關系，我們會再見的。

4

我去了國外，很遠很遠的地方。

吃很多藥，做過很多次心理咨詢。

確保再站到他面前的我，是純白的我。

更好的我和更好的他在大學相遇。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他好像不記得我了。

我的心跳得很快，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養他。

都說愛人如養花。

可我越養，他越怕我。

畢業後，我養的花離我越來越遠。

他躲我。

我很挫敗，不得已用上那個年少的承諾。

他說過的，這是信物，可以憑借這個跟他提任何要求。

他騙我。

他不記得我，也不記得信物。

帶我看糖果屋也是假的。

他要娶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了。

我問他：「我不夠漂亮嗎？」

他沒辦法反駁。

我笑著求他：「那你等我，好不好？我可以去做手術。」

他覺得我瘋了。

他說他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他永遠不會喜歡我。

5

他的婚禮在情人節。

那條朋友圈很礙眼。

我不想看，卻一遍又一遍地看。

我本就是被他救下，也因他向陽。

順理成章地，也為他走向枯萎。

6

那張同ţű⁴學錄給了我重來的機會。

我承認我是卑劣的。

哪怕隻有半年，我也要他愛我一回。

7

再一次踏進大學校園，物是人也在。

可我不一樣了。

經歷那麼多，我變不回那個幹淨的我了。

我還沒想好要怎麼靠近他。

他就先靠近了我。

他給我送玫瑰和糖，帶我去吃飯，幫我暖手，陪我淋雨，照顧我，愛我。

他會撒嬌，會求我。

這些都是我曾經求而不得的。

像一個巨大的驚喜從天而降，砸得我頭腦發昏。

我可以傲嬌，可以吃醋。

而他一定會哄我。

人一旦容易擁有, 就想渴求更多。

他的所有，我都想要。

我對流星許願, 希望這半年可以過得很慢很慢, 希望他永遠熱烈地愛我。

我不斷確定他對我的愛意。

如果他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卑劣的我求來的，他還會喜歡我嗎？

他說會。

可當我知道他甚至會為了我克服恐高後，我開始害怕。

我隻有半年。

我很快就會不在的, 那時他要怎麼辦？那種害怕的情緒在他表現出對我強烈的依戀後蔓延到我四肢。

我真的很迷茫。

我不敢回應他的喜歡。

可是他眼睛亮亮地對我說：「我好喜歡你啊」。

我真的很想告訴他，我也很喜歡他。

我突然意識到, 我的喜歡對他太殘忍了。

我一點點冷落他、遠離他，無數次想提分手，又因為他紅了的眼眶而心軟。

情人節越來越近。

而那天是我半年之期的最後一天。

我不得不採取點手段, 徹底讓他死心。

他在樓下哭了好久好久。

好幾次我都差點走到他面前了。

這個傻瓜, 都看到我精心謀劃的出軌現場了, 還不願意分手。

8

我想，那就斷聯好了, 不給他找到我的機會。

可看到他一條又一條的短信，我還是會心疼。

我扛住了他的哀求, 熬過了他的眼淚。

最後卻敗在了他那一句, 他會找別人。

一想到他以後的人生裡有新的旁人, 和他親近, 我就沒辦法忍受。

腳步不受控制地來到約定的地點。

他看到我，恍若無事發生地奔向我, 洶湧的愛意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就是自私地想要獨佔他。

我真壞, 也很殘忍，竟然讓他眼睜睜看著我離去卻無能為力。

9

不過，我一直都知道，他太反常了。

我是申請了時空回溯, 不是申請改變他的記憶和性格。

他和我做的都是我寫在同學錄上的心願。

我想過，他或許有和同學錄那樣神奇的東西在指引著他。

又或者, 綁定了什麼攻略我的系統。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也許, 我們還會有機會相見的。

比如, 在平行時空。

又比如，在未來。

那時, 我們會結婚, 會有一個家，我和他的家。

【番外 2：遲溯的珍藏同學錄】

姓名：遲溯。

星座：雙子。

年齡：18。

生日：5.21。

人生夢想：和他談戀愛，養他。

喜歡的城市：他在的城市。

喜歡的顏色：白, 因為他很白。

喜歡的食物：他，還有糖果。

喜歡的花：玫瑰，因為玫瑰胸針。

喜歡的天氣：下雨天。

喜歡的運動：可以和他一起做的運動都喜歡, 比如蹦極、滑板、做飯。

喜歡一天中哪個時段：日暮。

對我的第一印象：天真幼稚, 但很可愛。

對我的第二印象：想騙回家當老婆。

想去但還沒去的地方：糖果屋。

最遺憾的一件事：想要的都實現不了。

人生格言：和他好一輩子。

最喜歡的他/她是誰：他，暮回。

最想和他/她做的事：一起吃飯，上課, 牽手, 親吻, 擁抱，睡覺，淋雨, 蹦極，看日落，在糖果屋裡做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