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幫我。
隻是我笑了笑,衝著他搖了搖頭。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扯過羽毛箭隨意地丟了出去。
清脆的落壺聲。
18.
羽毛箭入壺,發出「噠」的聲響。
一支支,在最遠的壺裡奏樂。
眾人詫異地望向我。
「本公主倒是不知,宋家姑娘還有這技藝?」
長公主陰陽怪氣道。
我笑了笑,是呀,三年時間,不知不覺我的箭術已經超神了。
最初隻是被武痴小傻子纏著射箭玩,後來,陪的次數多了,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箭術已經可隨心所欲了。
這投壺對我來說,本就是個小玩意兒。
七根入壺,隻需隨意地投進一支,便可贏了。
「宋如初,快點,別磨磨唧唧的,你要是贏了,你就讓沈川清跪下來求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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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大小姐老母親看女兒般,欣慰道。
我目光掃過男人,又收向了羽毛箭,三支從筒裡一同拿出,手指輕揚,陽光下,一支支染著日光的箭被我隨意地丟了下去。
箭羽流線般滑落,箭支顫抖,一根兩根,落在了我的腳邊。
「我輸了。」我大方地承認,手指用力地扯下玉镯遞了過去,與沈川清最後地瓜葛。
「恭喜蘇姑娘。」我平靜地開口。
一時間貴女們炸開了鍋。
「這便認輸了?不是吧,這明明可以贏的。」
「這才是真的打臉吧,七支箭入壺證明實力,三支箭落地證明不屑與之爭,到底是宋太傅之女呀……」
19.
沈川清送回來玉镯時,穿著一身綠色袍子。
他說這是宋姑娘最寶貝的東西,那日勝之不武,特此相還。
我未曾言語,素手一丟,任由玉镯在他面前落地生了花。
他臉色陰鬱而去。
韓落蹙眉地與我說,沈川清向她爹負荊請罪,彌補她長兄的死,被她老爹丟進了軍營裡喂馬,甚是狼狽。
我隻笑了笑,捧著熱茶:「這似乎與我無關。」
寧王望著我:「師妹,若是那沈川清當真有苦衷,不想連累你才和離,你當如何?」
男人望著我,目光沉靜幽深,帶著試探。
我「撲哧」一聲笑了,放下手中的薄瓷杯,衝著他眨了眨眼。
「當如何?要如何?還能如何呢?從拿到和離書那一刻,我與他便已經恩斷義絕了。」
「當真能放下?」
男人與我添了茶水,遞到我手邊,不信。
我抿了口茶:「放下?自然放不下,畢竟三年的所託喂了狗,我可不是個聖人,我會日夜地向神佛祈禱,保佑他沈川清日子一定要過得艱難。」
寧王目光裹著幾分復雜:「師妹果然跟從前一樣。」
20.
入夜,窗牖未合。
清兒被我打發睡去,我一個人望著月色發呆。
今日是我生辰,月亮比平時都圓了幾分。
從前,有一個人是最在乎我生辰的,會早早地備下禮物。
還說待我及笈,會送我滿城焰火。
可我已經三年沒收到過生辰禮物了。
他很喜歡月亮。
他說月亮是我,星星是他,我們永不分離。
可這三年來,我無數次地抬頭望向星空,才知道他原來是個大騙子。
明明月明星稀,月明星稀。
又怎麼會永不分離?
「誰?」腳步聲漸起,我出聲詢問,拿著蠟燭向窗牖走去。
窗牖外樹影重重,沈川清一身黑衣地站在窗子邊,望向我。
他手裡拿著一個木制的盒子,盒子打開是一方上好的玉镯。
「突然想起來,今日是你生辰。」
男人清冷地開口。
我瞧了他一眼,未曾言語,卻見他幾步走向梨花木桌,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抬腳要走時,突然身子一個踉跄歪在了椅子上。
木盒子上染著血,兩根蠟燭燃起,才瞧見,那血來自他的肩上。
從前沈川清還傻時,經常臉上掛彩。
每每都是我與他塗藥。
此刻,肩上衣衫撤去,才發現原來是一道箭傷。
傷口不致命,卻也不淺。
「宋姑娘,若是有一個人利用了你,但他迫不得已,你日後能原諒他嗎?」
正上著藥,沈川清突然仰著頭問我。
我藥粉用力地灑在他的傷口上,淡淡道:「不會。」
因為是他們,讓我失去了我最愛的人。
21.
次日清晨,晨霧籠在天邊。
韓落大早上就把我挖起,說寧王殿下得了個武藝高強的,要與我出氣。
我們出現在韓老將軍軍營時,老將軍氣得臉青。
寧王和煦地衝我一笑:「師妹,這位是本王新得的高手,今日便讓你解氣。」
我瞧著不遠處站著的男人,臉上有條極深的刀疤,身形消瘦,一雙眼睛陰翳、狹簇。
他與沈川清過招,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這便是寧王殿下說的解氣?也不過如此。」
我起了身,懶散地以手撫了撫額做無聊狀,輕笑:「寧王殿下,我還有更解氣的,您要不要試試?」
韓落一聽激動了,瞬間就叫停了他們。
我指了指桌上的橘子,與她眨了眨眼。
待到沈川清臉色陰沉地舉著橘子在頭頂時,我笑彎了眼睛。
「這樣才對嘛!這才叫解氣,有什麼能比,把曾經的戰神的面子踩在腳底下還解氣的呢?」
晨霧散去,沈川清舉著橘子站在不遠處的靶前。
像是任人凌辱的羔羊。
我拿過弓箭,用力地扯了半天,才扯了開。
「站好了!弓箭無情呦。」
我刻意地侮辱。
下一刻,箭羽落在了離我腳不足三尺處。
「就這?」韓落無語地瞪著我,「再來再來。」
我隻得又「拼盡全力」地拉弓,又是落地聲,好在這次遠了些。
第三次拉弓後,我羽箭衝著他頭上的橘子比了又比。
隻是羽箭不聽我的話,徑直地刺向了男人的左肩。
「胡鬧。」韓老將軍胡子氣得都要飛起了,「你們真拿我軍營當玩鬧之地了?縱然隻是個馬奴,你們這也過分折辱了,送客!」
韓老將軍嗓音剛落,我甚是委屈地拽著韓落地衣袖:「我沒想傷人的,真的是不小心射偏了。」
不遠處,我聽到寧王歪頭問向陰翳的男人:「如何?剛才試出來了嗎?他可是昨夜闖入書房的人?」
「未曾,剛剛與他過招時,他氣息平穩,不像中箭的,不過隻過了幾招,屬下也不敢確定,隻是此刻他身上卻是有箭傷了,沒辦法過招,更不好判斷了。」那男人回。
22.
從軍營回來,馬車上寧王目光復雜地望著我。
「師妹剛才那一箭是故意的吧。」他開口問。
我臉上劃過一抹局促,像是被人抓包了般窘迫,捏過一塊桃花糕塞進了嘴裡。
「原來被殿下看出來了,對呀,我就是故意地射那一箭的。」我低聲地承認。
「給我和離書,讓我被全京城人恥笑,殿下,你可知外人都是如何說我的?她們說我這個高門嫡女也隻是無人要的可憐蟲,這一箭我不該射嗎?」
「我宋如初五歲習文,九歲一支《傾城曲》便已經名揚大曄,憑什麼被他為一個青樓女休棄?」
「我今日是射藝不精,若我要是射箭技藝好些,我今日必取他性命。」
桃花糕甚是香甜,我混著茶水咽下,刻意地展示著我的陰狠。
容瀾目光復雜地望向我,許久才大笑。
「師妹與少時果然還是一樣。」
23.
日暮西斜,我不知曉,韓落與我說了多少笑話。
容瀾隻是端著茶盞,溫柔地望著我們。
方要離開時,卻聽到外面傳來嘈雜聲。
蘇雲兒一臉憤怒地闖了進來。
「宋如初,你這個蛇蠍女人,你為什麼要故意射傷川哥哥?」
嬌弱的女人褪卻楚楚可憐,此刻陰狠盡顯。
我不想理會,走過她時,卻見她手上銀光一閃,冒著寒氣的匕首直刺向我的胸口。
「師妹。」
男人聲音急促,猛地撲在了我的身前。
我回過神時,他後背上的鮮血已經侵染了月白色的衣衫。
「師兄!」我慌亂地讓管家去找郎中,眼眶紅紅,幾滴飽滿的淚珠,滾滾而落。
「你叫我什麼?」
男人愣怔了片刻,臉色蒼白地問我。
我手帕用力地按在他的傷口上:「師兄,對不起,郎中馬上就來了。」
他艱難地扯了一個笑:「師妹,已經三年,沒聽到你叫我師兄了。」
24.
郎中匆匆地而來,好在女人力氣小,刀口不深,沒有大礙。
容瀾趴在床榻上望向我:「師妹,其實本王一直心悅與你。」
屋裡燻著藥香,苦澀中帶點甘甜。
我笑了笑:「師兄,此一時彼一時,我已經是被人休棄的棄婦,早已經配不上師兄了。」
「不、不是的。」男人掙扎著就要起身。
我按住了他的胳膊:「師兄,嫁人這件事,對我來說已經是最虛無的東西了,就像是這寒冬臘月,你能讓滿城開花嗎?這本就是毫無意義的奢望。」
我話音落地,男人沉默了。
25.
韓落說寧王殿下喜歡我。
所以並不介意我的過去。
被人拋棄也好,和離也罷,對他來說都隻是曾經。
她拉我去看冰燈時,漆黑的夜空,我們站在橋上,望著一盞盞裹著一層冰層的琉璃燈。
由最初的白色,隨著蠟燭的燃燒,慢慢地融化,露出不同顏色的琉璃。
突然天空一聲炸響,卻見天上綻上了一朵銀色的花。
那煙花滋啦啦之後消失,被另一朵取代。
一朵朵地交疊綻放。
容瀾遠遠地走了過來。
「師妹,你瞧,寒冬臘月全城開花了。」他低聲道。
我抬頭望向天空的眸子噙滿了熱淚。
心口酸澀得難受。
原來,這便是滿城焰火呀。
真的好美。
「初初,你別擰我耳朵了,放心你的及笄禮我已經準備好了!
待你及笄日,必定滿城焰火,為你寒冬臘月滿城開花……」
白色的焰火處,我似乎看到有個白色身影在與我說。
我想伸手去抓,卻被容瀾握住了雙手。
「師妹,本王這麼多年來一直未娶正妃,皆是在等你,如今滿城已然開滿花,這並不是奢求,嫁給本王好嗎?」
我雙眼噙著淚模糊了視線,眼瞧著那道白色身影消散了。
許久,才淺淺地一笑,道,「好。」
26.
我與寧王的婚,阿爹仍舊不喜。
隻是這個日漸蒼老的男人,沒有像上次那樣憤怒。
隻是低聲地問我:「確定不後悔?」
我點了點頭,他拂袖而去。
在我成親這日,他還是帶著門生、同僚來與我撐場子。
陛下親臨,這一場婚事辦得極為隆重。
「師妹先在房裡休息,外面父皇和賓客俱在,本王先出去張羅一番,晚點過來。」
紅蓋頭被撐杆取下,男人一襲好看的紅裳與我說。
我彎彎了眉眼,淺淺地與他一笑。
「好,那,師兄,我等你。」
男人大手用力地握在我的手上。
「好,等我。」
走至門口時,我突然叫住了他。
「師兄,咱們還未喝合卺酒。」我拿起桌上的兩個酒杯,遞過去了一個。
男人笑了笑走向了我,接過酒杯,與我手腕交疊,一飲而盡。
27.
這是我第二次成親,流淚的紅燭似乎與之前沒什麼兩樣。
許久,我手裡攥著核桃不知道盤了多久,清兒慌亂地衝了進來。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她低聲道。
我走到前廳時,隻見眾人皆以手撐著扶在案上。
「阿初,快走,食物有毒,這是個鴻門宴。」
阿爹中氣不足地喊我。
「孽子,你竟敢造反。」
陛下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撐在案上道,地上全是菜汁,可謂狼藉。
「師兄這是做何?」
我唇角勾起一道淺笑,像是什麼都未曾看到,慢慢地走向紅裳如火的男人。
他瞧見我時臉上閃過一抹慌亂,隻是很快地被平靜取代。
「韓落,把師妹送回去。」他冷聲地開口。
大抵是我的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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