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侯夫人又醒了過來,她朝那高僧吐了口口水:「我呸,我兒出生那日,天降祥雲,百鳥齊鳴,乃是鳳凰降世,是吉兆!」
隻見那高僧再次掐指,又再向聖上說道:「不過沈府確有鳳凰降世,隻是另有其人。」
沈府除了我和沈明珠,府上還有其他妾室所生的女眷,可沒一個是和沈明珠同一天生的。
就算是同年生的也一個夭折了,一個小時候高熱,侯夫人不讓請大夫,結果燒壞了腦子。
後面幾個年紀尚小,且也不合邏輯……
此刻,我突然有了一個從來想都不敢想的念頭。
但排除一切不可能,不管多荒謬,剩下的就是可能的。
前方的高僧突然轉身面對我,恭敬地行了一禮: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天地共主,造福眾生。」
他朝我走來,朝我伸出了手,我緩緩抬起手放在他手裡,任由他把我扶了起來。
緊接著,他竟對我跪下:「天命鳳女,受弟子一拜。」
「胡說八道!你在胡說八道!她大我整整三年,且鳳凰降世之象分明是在我出生那日,你這妖僧是在欺君!沈夭給了你什麼好處?」
侯夫人和沈明珠幾乎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在叫罵,就連高位上的聖上也久久沒緩過神來。
可別說是他們,就是我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一旁的文鶴寧反應了過來,有些欣喜地對我說道:「鳳凰乃百鳥之王,所以你能聽懂鳥類說話,連鷹也能駕馭,沈夭,你才是鳳命!」
「我是……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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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頭頂的夜空突然數百顆流星劃過,亮如白晝,空中漸漸聚集了無數隻鳥在空中盤旋。
鳥兒的羽毛顏色不同,匯聚在一起竟也如七彩祥雲一般。
沈明珠扭頭咬了一口控制她的侍衛,得以空出一隻手,朝著天上盤旋的鳥兒發號施令:
「百鳥聽令!」
「百鳥聽令!」
「百鳥聽令!」
回應她的是無聲的寂寞,於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緩緩抬起手,朝向天上的鳥兒:「百鳥聽令!」
話音剛落,百鳥齊鳴。
16
沈明珠這次好像真的瘋了,嘴裡喃喃不停地念著百鳥聽令。
她既不是鳳命,又謀害太子,被聖上下令與五皇子一同關入大牢,聽從處置。
侯夫人跪在原地,傻得像座石樽,無論沈明珠如何呼救她也無動於衷。
聖上看向父親和侯夫人:「你本颟頇無能,德不配位,原是念你祖上有功,才未對你處置。可你教女無方,禍亂朝綱,危害太子!可是看在是天定鳳女之父的份上,留你一命。革去官職,剔去爵位,沒收屋宅,戴罪回鄉!」
聽了聖上的處置,我不滿地皺了皺眉,上前行了個大禮:
「聖上,無須看在民女的份上,因為……沈灏南和曲妍君並非我的父母!」
在場的人一聽此話,無不詫異,要不是沈灏南和曲妍君被侍衛押著,他們看上去都想撲上來撕咬我了:
「你胡說,你叫了我十五年的母親,我怎麼不是你的母親了?」
「逆子!雖說我們為父母的對你的教養頗為苛刻,你也不能在飛黃騰達之時棄父母不顧啊!」
想起我這些年的遭遇,想起我那被蒙騙、被害早產而死的生母,我眼眶猩紅地看向他們:
「教?養?你們何曾教養過我?去沈府隨便拉個丫鬟過來問問,我在沈府做的是小姐還是奴婢?去崇文館隨便拉個學生來問問,我是身為學子還是身為沈明珠的侍女?」
我指著曲妍君大聲罵道:「還有你!害死我的生母,偷換了她的孩子,苛待她的孩子,你怎麼有臉,這些年聽我叫你一聲又一聲的母親?」
曲妍君萬萬沒想到,我竟早已知道了真相。
我朝聖上重重磕了個頭:「懇請聖上為我生母查明真相,我生母還沒足月就被曲氏逼得早產而死,隻因曲氏以為我生母懷的是男丁。稻香村的宣婆婆就是人證,若是證據不夠,當年的穩婆也是人證!」
聖上允了我,既然曲妍君不是我生母,父親也這麼多年對我的苛待冷眼旁觀,那便不必再顧及什麼父女之情,與沈明珠一並關押進了大牢。
光是沈明珠戕害太子一案,就足以滅沈家滿門。但父親的那些妾室和她們生的女兒,本也沒在沈府過上好日子,在我求情後,和府中下人一起免除一死,發配寧古塔。
下人裡隻留下幼時陪在我身邊的青燕,她後來被調去服侍母親,有次偷了些油水出來投喂我,被母親發現後打跛了腳。
至於沈明珠一家和五皇子,待廷尉府走完流程,不日就要遊街砍殺。
可在他們入獄的第二天一早,獄中就傳來了沈明珠一家和五皇子的死訊,是皇後親自去動的手,據說死狀很是慘烈。
我來到廷尉府看屍體火化時,獄卒正將一塊塊屍身擺放在火堆上。
滾滾濃煙中,我似乎看到了沈明珠無比害怕驚恐的臉面,回想從小到大,似乎也沒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雖是掃把星的命格,但她這一生陰差陽錯地貴為父母的掌上明珠,衣食無憂。
太子雖然說不上喜歡她,但是認她做未來的太子妃的,不曾看不起或是討厭她,教導她也是出於為她好,最後卻死在她手上,著實冤枉可憐。
她得此下場,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17
太子去世三年,儲君之位也一直沒定下,因此,宮裡暗中的波濤洶湧從未停過。
文鶴寧與其母族從不喜參與朝堂鬥爭,尤其文鶴寧比起入朝,更喜歡跟著大父行商。
他擔心我在宮中煩悶,經常尋來一些珍禽陪我聊天:
「這隻一路上一直嘰嘰喳喳的,定是個話痨子,能陪你解悶。」
我聽了一耳朵:「人家大戰了三隻雄鳥,好不容易打贏了要跟雌鳥交配,結果半路被你擄走了,這是在罵你呢!」
我打開鳥籠放飛,那鳥飛走前還不忘往文鶴寧頭上拉屎,幸虧文鶴寧躲得快。
「你別找它們來陪我了,這宮裡也有珍禽館,御花園的鳥兒更是不少,有的是幫我解悶的。」我整理了一下書案上的書卷,「再說了,女先生每日來給我上課,明年開春後我還要參加女子科舉,忙著呢。」
文鶴寧故意和我作對,擋住我走向書櫃的去路,我就著手中拿的書卷往他肩上輕輕一砸:「別擋路。」
怎料文鶴寧捂著肩膀,悶哼了一聲,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你至於嗎?我隻是輕輕……」看到文鶴寧肩上溢出淡淡的血跡,我才知道他竟真的受傷了,「怎麼弄的?」
「無妨。」
我命青燕去尋來醫官,醫官給他包扎時,我一眼看出那定是箭傷。
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定是與太子之位有關。
文鶴寧無心朝堂,可他卻還是主動跳進了國本之爭中,幸而商場之道與官場之道有異曲同工之處,他才好幾回驚險逃過一劫。
可我知道,這都並非他的心之所向,而他之所以這麼做都是因為我。
「沈夭,若是商朝未來的皇後必須是你,那我願意為了你去爭奪這個龍位!」
「可一旦蹚這趟渾水,很可能萬劫不復,以你的性子,將來被困於九重宮闕之中你也甘心嗎?」
他桀骜不馴地笑了笑,就如我第一次在崇文館他出面給我解圍時的模樣,他問我:「沈夭,你可信命?」
我搖了搖頭,若是信,我早就在這些年無數次折辱中飲恨而終了,一直挺著一口氣,不就是我不信我命該如此,這才能撐到今日?
「那你信一次可好?相信一切命中已有定數。」
文鶴寧這話,直到聖上遺詔出來那日我才明白。
聖上先是痛失愛子,後是皇後鬱鬱而終,再是眼看著膝下兒子們明爭暗鬥地廝殺。
日夜為國操勞的龍體最終是不堪重負倒下了,病危之際,因立儲詔書遲遲未頒布,還有個八皇子在宮外意圖造反。
最終是在臨終之際,身邊的總管太監才向天下宣旨,將文鶴寧立為儲君。
文鶴寧雖參與了國本之爭,卻從未對親生兄弟下手,這些年雖身不在朝堂,但隨大父立下的商業根本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撐著國庫。
登基大典那日,也是帝後大婚,我與文鶴寧一同立於太和殿前完成儀式。
文鶴寧稱帝後,經常帶我一同南下巡幸,若路過幹旱之地,必逢甘霖。洪涝之地,風調雨順。
文鶴寧常常借著巡幸之名南下,實則是惦記著他在南陽的那些產業。
後來大臣諫言讓他坐管朝堂之事,他還不樂意了,將玉璽交於我手中:
「夭夭,你是女子科考狀元,對政事的看法也比我更有獨特的見解和方案,你幫幫為夫吧,我看著那些奏折當真頭疼,我看賬本都沒這麼頭疼。」
後來,他便把產業私印也交給了我:「若是國庫裡的不夠,要多少錢,你盡管取,為夫掙的錢都是你的。」
我合上奏折,往他頭上輕輕打了一下:「不然我直接坐到龍椅上好了?」
這幾年都是垂簾聽政,雖表面上是文鶴寧當著皇帝,但朝中無人不知,實權在我手上。
文鶴寧還真認真思考了一下:「我覺得甚好,反正大家都知道了,就差沒捅破窗戶紙罷了,商朝交於你手上,乃天定,乃民心所向。」
原以為文鶴寧隻是與我說笑,不料,他竟真的親自著手籌備起了登基大典。
朝中大臣依違兩可,但他們也心知這幾年都是我在文鶴寧背後,做下不少正確的決策。
加之朝中也有不少功勳顯著的女官仗義執言, 兩派一番辯駁後,終是定下了。
登基那日, 天降七彩祥雲,形似鳳凰,百鳥圍著皇宮齊鳴。
我手執玉璽和鳳印, 正式開始接管大商王朝。
我在龍案批閱奏折時,文鶴寧在一旁核算賬本,我頓時有些感慨:
「夫君,你可知我名字裡的夭, 是曲氏望我早日夭折而取?」
文鶴寧聞言, 輕輕握住我的柔荑:「可如今, 你賦予了它真正的意義。」
他在我手心寫下我的名字——沈夭,說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番外
眼見我父親又納妾室,母親急了,天天盼著肚子裡的這一胎是兒子。
「(果」那日, 曲氏和沈明珠在殿內面見高僧,我在殿外等候。
突然, 聽到了裡面燭臺打翻的聲音,緊接著, 曲氏抱著沈明珠, 嘴裡一邊罵著騙子, 一邊怒氣衝衝地從裡面出來。
我悄悄往裡面看了眼,高僧身旁的燭架被打翻在地, 地上原本整齊擺放的蒲團也亂七八糟。
那高僧面目和善,我不禁為曲氏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 掏出懷裡那藏了很久的一枚銅錢,跑進去投到了功德箱裡,就當是為她賠罪了。
正要離開時,那高僧叫住了我:
「小施主, 既行了善,老衲便為你算上一卦。」
我歪了歪頭,算卦是什麼意思?
他閉著眼,指尖捏算了片刻,對我說道:「天官賜福,諸神護佑, 天後降世渡劫,造福人間, 必人皆敬你, 天道佑你,福祿隨你, 眾邪遠你,神靈衛你,所作必成,阿彌陀佛。」
從大殿出來後, 遠遠就聽見曲氏大罵著喊我名字。
我連忙追趕上去, 回頭有些埋怨地看了那高僧一眼。
雖說我一小屁孩什麼也不懂,但好賴話還是聽得出來的,我若是貴人,至於吃不飽穿不暖, 連口水都得喝別人剩下的嗎?
難怪曲氏這麼生氣地罵他騙子,想想我方才投的那一銅錢,自己留著買餅吃不香嗎?
果然是騙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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