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2024-10-28 18:24:093717

  這之後,憋得慌的人除了高天揚,又多了個小辣椒。她本來眼睛就大,瞪大了之後更是明顯,總偷偷朝江添這邊瞄,一副打死都不敢相信的模樣。後來撞上盛望的目光才慌慌張張收回去,紅著臉沒再有動靜。


  楊菁正給鯉魚化妝。她在掃眼影的間隙四處聊天,還問江添:“聽說你吉他現學的?”


  “嗯。”


  “練得怎麼樣啦?”


  江添還沒吭聲,盛望的動作先僵了一下。他朝嘴裡丟了個冬棗,心想這真是個好問題……他打著要教江添彈吉他的幌子,在學校住了一周,除了吉他沒練熟,其他什麼都練了。


  這個年紀本就熱烈又躁動,食髓知味,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就很難再摁回去。宿舍的上下鋪不寬,床簾一掛就像個與世隔絕的秘地,逼仄、狹窄但極有安全感,他們在裡面接吻愛撫,做著私密又親昵的事。


  十七八歲的男生體火旺,盛望平時還好,這種時候總是極容易出汗。他一直以為他哥不會出汗,冷冰冰的好像從不怕熱。這些天裡才發現原來彼此彼此。


  江添穿著長褲,額間汗湿,伸手去拿水杯的時候,肩背脖頸的線條會拉出好看的弧度,跟白天的他相似又相反,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隻要看到這一面,盛望就根本想不起屋裡還有把吉他。


  他這個“老師”當得根本不及格,“學生”也一點都不勤奮。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對方真的聰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居然把《童年》學下來了。


  江添正答著楊菁的話,盛望剛回神就聽見旁邊一聲驚呼,接著什麼東西濺到了他的白襯衫上。他低頭一看,左邊下半截到衣擺斜飛了一排墨點子。


  “……對不起!”班長抓著一隻鋼筆,表情已經懵了,“我在改一會兒串場要用的詞,筆不出墨,就甩了兩下。”


  音樂老師放開手裡那個男生的臉,大步走過來,抻直盛望的衣角然後搖頭說:“不行啊,太明顯了這個,你站一排正中間,門面怎麼能穿個髒衣服。”


  班長感覺自己闖了禍,扯了張湿紙巾,毛手毛腳就要來擦。


  “哎別——”音樂老師抓他沒抓住,墨點子被紙巾一抹,又暈染開幾分。


  盛望:“……班長,我建議你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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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樂老師瞪著眼睛轉頭,班長已經慌裡慌張跑向了門口。事已至此,發脾氣是沒用的,總得把這衣服給解決了。


  “要不脫了襯衫,隻穿裡面的白T?”楊菁提議說。


  “大合唱啊,服裝不統一太難看了,有點瑕疵也很難看。”音樂老師說,“要不跟後排的換一換?”


  “我的給你。”江添把他那件沒拆封的襯衫遞給盛望。


  音樂老師愣了一下:“給他你穿什麼?”


  “隨便穿,又不是集體節目。”江添說。


  鯉魚附和道:“我們節目就兩個人,顏色差不多就行了吧老師?”


  “也行。”音樂老師說。


  盛望很快換好了衣服,背後頂著“江添”兩個大字,前面倒是一片雪白,看不出任何問題。


  “那一會兒下臺的時候你注意點,最多側對著觀眾席,後面的人別離他太遠,擋一擋。”音樂老師交代著,“不然頂著別人的名字也有點尷尬。”


  楊菁在旁邊拆臺道:“你想多了,他才不會尷尬呢。”


  盛望笑起來。


  他當然知道楊菁不是那個意思,但對他自己來說,穿著帶有江添名字的襯衫,有種莫名的公之於眾的錯覺。


  休息室的門被人敲響,負責統籌的老師過來提醒說:“高二B班的節目還有15分鍾,你們準備一下。B班下來就是A班,相聲先上,吉他伴唱隨後。”


  統籌老師一走,休息室裡的氛圍頓時緊張起來,原本說笑玩鬧的人都停了下來,有要上廁所的,有要出去透透氣的,還有要去舞臺側面觀望一下的。


  鯉魚容易緊張,楊菁給她化完妝,她就拽著小辣椒出去了。B班大部分人都化完了妝,就連男生都簡單打了個底,楊菁舉著化妝刷環視一圈,把魔爪伸向了盛望。


  “你是門面對吧?過來,老師給你搞個帥氣的妝!”她招了招手。


  “不不不。”盛望連忙讓開,“我就算了。”


  “別人都化了你怎麼不合群?”


  盛望一把拽過江添擋在面前,說:“老師你非要過癮拿他過,他化我就化。”


  楊菁還沒張口,江添就說:“不可能。”


  最後還是音樂老師制止了楊菁的惡趣味:“他倆這個膚色哪裡用塗粉,我帶來的粉能把他倆塗黑你信麼?”


  楊菁看了看手裡的粉底色號,一時間呢居然無法反駁,隻得放下了刷子。


  盛望掛在江添肩上松了一口氣,結果就見楊菁轉了兩圈,在化妝箱裡挑挑揀揀,又翻出了一支口紅。


  “粉底不塗就算了,口紅還是要的,不然上臺沒氣色。”楊菁語重心長地說:“舞臺燈光能把人照得像病入膏肓。”


  音樂老師這次沒制止,反而積極附和說:“這是真的。”


  盛望跟楊菁對峙幾秒,拔腿就跑。結果江添個王八蛋居然拽了他一下,嚴重幹擾到了他的逃跑效率,而B班那幫已經被塗抹過的男生也不肯放過他,本著彼此共沉淪的心態,群起而攻之,把他摁到了楊菁手下。


  “這顏色皮膚白的男生用了很帥,你放心。”菁姐說著魔鬼的話,不由分說給他抹了一層。盛望從沒試過這玩意兒,感覺怪怪的,下意識想用手背抹掉,又被菁姐強行攔住了,“別亂抹啊,抹完嘴就花了。”


  “……”


  盛望想吃人。


  楊菁禍禍完一個,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個。


  江添反應奇快,幾乎在她轉頭的瞬間人已經到了門口,眨眼便消失在了門外。盛望愣了一秒,當即追了出去:“你別跑,你坑我的時候怎麼沒點負擔呢!”


  禮堂一樓聲光聚集,臺前臺後到處都是人。江添在走廊盡頭腳步一轉,跑向了二樓,盛望跟了過去。


  追逐的兩個大男生身高腿長,上樓梯都是一步三級,幾個輪轉就已經到了四層。


  二層還有去上廁所的,三四兩層連燈都沒開,四周圍是一片昏昏然的黑暗。音響和熱鬧沉在腳下,隔著厚厚的牆壁,顯得有點悶。


  四層的樓梯通往天臺,盛望跑到這裡就覺得有點涼,恰好江添也減了步速,他二話不說勒住了江添的脖子,把他拉得彎下腰來,笑罵著問:“還坑不坑我?!再坑一起上天臺同歸於盡。”


  江添任他勒著,撐著膝蓋緩著氣,沉笑了一聲說:“不至於。”


  “放屁,到你這就不至於了。我被菁姐摁著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不至於?”盛望重量幾乎全壓在他身上,也借機喘著氣。


  他掛了一會兒,忽然發現自己手心蹭了一大片灰,於是放開了江添的脖子:“靠,這樓梯扶手一年沒擦了吧。”


  “旁邊就是衛生間。”江添衝那邊抬了抬下巴,“去洗。”


  月光順著天臺樓梯流瀉下來,又清又亮。江添直起身找了塊幹淨欄杆靠著等人。


  盛望洗完出來,一邊甩著手指上的水一邊朝他走去:“反正人要講公平,我塗了你也得塗,不然這茬兒就過不去了。”


  江添看著他走到身邊,問:“你認真的?”


  “對,你考慮一下怎麼辦吧。”盛望說。


  兩人半真不假地對峙了一會兒,江添終於妥協。他點了點頭,然後捏著盛望下巴湊過去。楊菁的口紅質地微微有點粘,唇與唇接觸分離時帶著輕微的拉扯。


  江添微微讓開一些,說:“我塗過了。”


  “你簡直……”


  “什麼?”


  “沒。”盛望眯著眼睛又咬了上去。


  小辣椒沒有想到,陪鯉魚上天臺吹風緩解緊張,居然會窺見到這樣一幕。


  月光下的樓道角落並不是一片漆黑,所有東西都有著半明半暗的曖昧輪廓,她曾經怦然心動過的男生安靜地吻著另一個男生。


  直到那兩人下了樓,她才從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中回過神,從另一側衛生間牆後走出來。


  離B班上場時間很近了,鯉魚從天臺上下來,看到小辣椒的樣子愣了一下:“辣椒?你幹嘛啦?怎麼上了個廁所魂都丟了?”


  直到這時,辣椒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


  “你沒事吧?”鯉魚越發擔心了。


  辣椒被她抓著胳膊晃了幾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張了張口,又抿住唇。過了片刻,搖頭說:“沒,我就是……想起來一點事情。”


  “什麼事啊?要緊麼?”


  “沒事。”辣椒又搖了幾下頭說,“沒事。”


  *


  B班的大合唱本身其實沒什麼亮點,就是一個省時省事的節目而已,簡單分了聲部,前排女生人手捧了一盞燈,勉強湊了個整齊溫馨,但下臺的時候還是收獲了熱烈掌聲和口哨,盛望心說真給面子。


  表演過的班級不能回後臺,會有老師引導直接去臺下就坐。


  盛望想溜沒能溜掉,隻得跟著眾人在B班分到的位置上坐下。他跟旁邊同學借了紙巾,把嘴唇上殘留的顏色擦了個幹淨,然後手指勾著活結,把統一的那條領帶扯了。


  剛扯一半,前排幾個別班女生轉了過來:“你今天特別帥。”


  盛望愣了一下:“這歌帥得起來?”


  “看歌幹嘛呀,看臉!”有個女生潑辣又直接,扒著椅背仰臉問道:“你介意搞個對象麼?”


  “……”


  盛望禮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已經有了。”


  女生失望地轉過頭去,旁邊史雨卻差點把頭擰斷:“你剛說什麼?”


  盛望靠回椅背,把扯了的領帶卷成一團塞給統一收發的文娛委員,“你這時候怎麼耳朵這麼尖?”


  “真的假的?”史雨難以置信地問。


  “你覺得呢?”盛望說。


  史雨兀自在那叨咕半天,覺得他隻是找了個婉拒的借口。盛望也沒多說,指著舞臺示意他老實看節目。


  史雨轉過頭去,他自己卻悄悄走了神。


  最近的廝混給了他一點肆無忌憚的錯覺,以至於某些時候他明知怎麼回答是最理智的,卻依然忍不住想要透一點風。


  他蠢蠢欲動,想在各種隱晦的話語中告訴所有人,他有一個特別喜歡的人,喜歡到不想讓對方藏在黑暗裡。


  臺下大笑一陣接一陣,潮來潮退。盛望在喧鬧中回神,才發現高天揚和宋思銳的相聲已經接近尾聲。


  燈光在他們下臺的瞬間慢慢變暗,最後一點消失於大幕右上角。禮堂裡安靜了一會兒,又隨著重新亮起的燈光慢慢有了人聲。


  追光燈自上而下像天柱,江添就站在其中一道光的中心。


  臺下響起了一片克制的叫聲,但都抵不過B班這邊的嗡嗡議論,他們說些什麼盛望沒聽清,他正定定地看著臺上的人,因為對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那件被誤甩了墨水點的白襯衫。


  隻是現在,那排墨水點已經看不見了。江添把那半邊衣擺扎進了長褲裡,另外半邊垂在外。布料松松地搭在腰胯間,彎出幾道幾何形的褶皺。冷冷的,又透著幾分大男生特有的囂張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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