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2024-10-28 18:24:093993

  那個巴掌明明沒落下來,盛望卻感覺自己重重挨了一下,從臉一直疼到心髒。他想說“你別這樣”,但造成這個場面的恰恰是他自己,他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可是他真的錯到這個程度嗎?他明明……就是喜歡一個人而已。


  那個瞬間,盛望難受得想彎下腰。但他最終隻是沉默地跟著盛明陽往外走。


  他以為盛明陽會直接把他帶回家,他知道對方需要一個沒有外人的地方,但盛明陽沒有。


  車直接上了繞城高速,速度極快,跟盛明陽一貫的開車風格完全不符。不知過了多久才踩下急剎,盛望被安全帶勒得生疼,又重重磕回椅背。


  車停在郊區某個產業園區不知名的偏道上,周圍無人往來。這個角度剛好正對太陽,無論駕駛座還是副駕駛都被扎得睜不開眼。盛明陽伸手想拿墨鏡,但最終又垂下手來煩躁地拉了手剎。


  他開不下去了。


  盛望的眼睛被光線刺得一片酸澀,但他沒有閉上,隻是一直盯著那個光點,盯到世界變成一大片空白,才聽見盛明陽開口:“什麼時候的事?”


  他嗓音裡面帶著火氣,在車裡響起來卻悶得壓抑,像稠密的水草層層纏繞上來,又一點點勒緊。


  “不記得了。”盛望說。


  四個字就把盛明陽的火氣全勾了上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盤:“什麼叫不記得了?你們哪天開始鬼——”


  他可能想說“鬼混”或是別的什麼,但話到一半自己就說不下去了。他揉摁著眉心深呼吸了幾下,默然很久,才竭力放緩了語氣:“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小添他——”


  “不是。”盛望打斷道。


  那個瞬間他感覺到了巨大的荒謬。


  他想說你知道季寰宇究竟給江添留下過多大的陰影嗎?你知道他被纏繞在那些根本不該他承受的東西裡有多痛苦嗎?你知道他花了多少時間才從那些事情裡掙扎出來嗎?


  而你們就這麼武斷地、毫無根據地把所有問題都歸到他的身上,就好像他生來就該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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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他根本不會難過一樣。


  “我追的。”盛望說:“我喜歡的,我先開的口,我想盡辦法勾的他,我還因為他不給回應把自己砸到了B班,又因為想跟他待得久一點拼命考回來了,你看不出來我平時繞著他轉的時候有多開心麼?”


  盛明陽臉色難看極了,盛望每多說一句,他的表情就狼狽一分。好像被曝光示眾的那個人是他一樣。


  他皺著眉,終於找到間隙打斷道:“別說這些!”


  盛望停了話,臉色同樣很難看。過了片刻他才生澀開口說:“你問的,你讓我說實話。”


  “爸爸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沒那些毛病。”


  “你不知道。”盛望說:“你不知道,我自己最清楚。我喜歡我哥,我是同性戀。”


  盛明陽還在試圖講道理:“我知道你現在這些話有點逆反心,純粹為了氣我——”


  “我沒有。”盛望垂下眼,“我沒想氣你,我一邊高興一邊難受,很久了。”


  車內一片死寂,盛明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盛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剛剛說的所有都隻是在強找理由。他就是不想承認兒子變成了這樣。


  盛望垂眸坐著,餘光裡他爸的手指攥著撥檔器,無名指和小指微微抽動著,像不受控制的顫抖。如果手邊有什麼東西,如果他是獨身一人,可能已經砸了一片了。


  但他隻是攥了一會兒,冷下臉說:“斷掉。”


  盛望抬起眼。


  “你不用回學校了,晚點我給老徐打電話。”盛明陽說:“給你辦轉學。”


  “我不轉。”盛望說。


  “要麼你走要麼他走!”盛明陽終於沒壓住火,吼了一句。吼完他顫著手指發動了車子,眼也不抬地說:“我有的是辦法,你自己選一個。”


  車子直竄了出去,盛望像被摁死在椅背上,片刻後又驀地松開。他在不斷的急走急停中感到無力和反胃。


  他還記得江添生日那晚他為了哄人開心說的玩笑話,沒想到一語成谶。


  “爸你知道快小高考了麼?”他在暈眩中閉上眼,牙關咬得死緊。忍了片刻他才繼續道:“你有想過現在轉學有多大影響麼?你每次去辦那些手續的時候想過這些麼?想過我有可能追不上麼?想過我有可能這一次就真的適應不了,然後一落千丈麼?”


  “你自己想過麼?”盛明陽面無表情,“你但凡多想一點,都做不出這種荒唐事。”


  “我不覺得荒唐。”


  “你真不覺得?你不覺得荒唐為什麼怕被發現?不覺得荒唐為什麼一邊高興一邊難過,你難過什麼呢?不是應該理直氣壯麼?”


  盛望張口結舌。他想說不是這樣,但那個瞬間他忽然找不到反駁的詞匯了。就好像人在暗處走久了,連自己都會摸不清路。


  盛明陽看也不看他,“你現在去告訴所有人,你跟你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你看看別人什麼反應!”


  他氣到幾乎口不擇言,說完自己先閉了一下眼。車身跟著抖了一下,盛望卻並不覺得驚心,隻是胸口冰涼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固執地說了一句:“我不斷。”


  盛明陽沉默地握著方向盤,很久之後點了點頭說:“你這話別跟我說。”


  那跟誰說呢?盛望有一瞬間的茫然。


  車子在山林彎道中呼嘯而過,開進了郊區公墓裡。這個時間不早不晚,整個公墓陷落在冷清和寂靜中,白色的大理石像結了厚霜,冷得人心口發麻。


  盛望被拽進那座蒼白的建築裡,穿過一排排同樣蒼白的照片,然後在其中一張面前停下。


  盛明陽拽著他,指著照片上笑著的人,卡了許久疲憊地說:“你跟你媽說,來,望仔。你看著她,說,你要跟你哥在一起,你是同性戀,說!”


  *


  江添跑到三號路的盡頭,順著學校西門出去,在盛明陽停車的地方剎住腳步,那裡早已換了人停。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又匆忙跑向梧桐外。


  丁老頭和啞巴兩人在屋內摘菜,一個隻會比劃,另一個卻看不大懂,隻能沉默無趣地對坐著。


  老頭在家悶了一個假期,成夜成夜地琢磨著江鷗季寰宇那些事。人老了就是這樣,每時每刻都在操心。他有時會半夜驚醒,有時幹脆就睡不著覺。也許是天太冷了,人也變得滄桑遲鈍起來。


  以至於江添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有幾秒沒反應過來,許久才“哦”了一聲,亮了眼睛說:“小添啊?今天不是開學麼?”


  江添扶著門框喘氣,“嗯”了一聲。直到這時他摸向口袋,才發現自己去禮堂開會沒帶書包,手機還藏在包裡。


  “跑這麼急幹什麼?”老頭顛顛過來。


  江添低下頭,他咬了一下牙關,才把那股酸澀的感覺咽下去。問老頭:“盛望來過麼?”


  “沒啊。”


  意料之中。


  江添點了一下頭,動作卻生澀艱難。他跟老頭借了手機,給盛望打過去。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他心髒瞬間活了過來,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高天揚在那邊說:“添哥……”


  他心髒又砸回了地底。


  “盛哥書包在教室裡。”高天揚低聲說。


  江添掛了電話,在老頭的通話記錄裡翻找到了盛明陽,又撥了過去,對方已關機。


  他又叫了車衝回白馬弄堂,屋內空無一人。孫阿姨臨走前打掃過,整個房子裡漂浮著洗潔劑的味道,因為潮湿未散的緣故,空曠得讓人發冷。


  他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無所獲。最後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跑到附中北門那個一天也沒住過的出租屋。


  裡面一片冷清,他知道沒人,他也沒帶鑰匙。但他站在那裡,還是忍不住敲了門。仿佛多敲幾下,會有人從裡面開門迎他進去似的。


  因為他記得有人說過,不會把他關在門外的。


  可他敲了很久也沒人來開。


  他從小到大都習慣扮演著類似成年人的角色,照顧丁老頭,照顧江鷗,照顧他自己。他把所有能扛的不能扛的都背在身上,雖然很累,但他一直覺得自己承擔得來。


  以至於有時候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他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擔得起,他無所不能。


  可當他18歲,真正邁入成年,才發現有太多事情是他顧不全的。他像個拙劣的瓦匠,拆了東牆補西牆,左包右攬卻捉襟見肘。到頭來,他連跟盛望站在一起這件最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他也才意識到,他跟盛望之間的牽連密密麻麻,卻細如發絲,全都握在別人手裡,隻要輕輕一松,就會斷得一幹二淨。


  城市那麼大,人來人往,周圍密密麻麻的面孔模糊不清,他怎麼跑、都找不到想見的那一個。


第93章 苦夏


  江添再次見到盛明陽是這天中午, 在兵荒馬亂的醫院。


  他們誰都不想把事情捅到江鷗面前, 但偏偏忘了一件事——世上從沒有密不透風的牆, 而學校恰恰是流言最容易滋生的地方。


  江鷗開完年級家長會,打盛明陽的電話無人接聽,隻有一條微信留言說“有點急事, 晚歸”。因為季寰宇的關系,她跟盛明陽本就處在將斷未斷的矛盾期,又因為身體緣故, 生意那邊也不再插手。所以她看到微信並沒有多問, 而是跟著大部隊去了明理樓,想跟江添盛望打聲招呼再走。


  結果在走廊間聽到了那些關於她兒子的傳言。


  高天揚認識江鷗, 也是最先發現她狀態很不對勁的人。盛望江添的手機書包都在教室,他隻能輾轉回撥上一個號碼, 電話便通知到了丁老頭那裡。


  於是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江添趕回附中時,迎接他的就是這樣的一團亂麻。


  那一瞬間他感覺有人在跟他開一個荒誕玩笑, 他明明已經很用力了,卻好像總是慢了幾秒。他沒趕上第一步,就注定錯過所有,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車廂一節撞上一節, 撞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而他隻能站著,看著。


  他不善言談、不善發泄,是個徒有其表的啞巴。


  盛明陽趕到醫院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他出電梯的時候,看到江添坐在走廊某個無人的長椅上, 支腿弓身,頭幾乎低到了肘彎。眉宇輪廓依然帶著少年人的鋒利感,卻滿身疲憊。


  他本來是想說點什麼的,他帶著滿腔強壓的怒意而來,看到了這副模樣的江添,忽然張口忘言。


  那一剎那,他驀地意識到眼前這個大男生其實跟盛望差不多大……


  他好像從沒真正意識到這一點。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又被壓了下去。江添聽見腳步朝他看了一眼,又下意識瞥向他身後,電梯裡空無一人,鏘啷一聲又關上了。


  盛明陽皺著眉,片刻後開口道:“盛望沒來,我託人照看了。”


  這種向別人交代他兒子行蹤的感覺很古怪,他心裡一陣煩躁,剛壓下去的火氣又翻湧上來。但他做不到像對盛望一樣跟江添說話,他會下意識克制、打官腔。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把江添當成家裡人。


  江添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其實比盛明陽高,雖然有著少年特有的薄削,依然會讓人感到壓迫。他說:“我的問題,你別罵他。”


  盛明陽覺得很荒謬,明明是他的兒子,別人卻在越俎代庖,好像他是個大反派存心害盛望一樣:“你什麼時候見我罵過他?”


  他反問一句,實在不想多說,匆匆進去了。


  盛明陽從沒見過江鷗這樣歇斯底裡的模樣,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她會瘋或是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來,總之,跟他當年認識的人完全不同。他們之間要說有多深的感情,並不至於,隻是剛好有這麼一個人,剛好勾起他對亡妻的幾分懷念,剛好合適。就好像江鷗最激烈的感情也不在他這,而是給了季寰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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