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蔣丞愣了愣,感覺有點兒想發火,但是又找不著合適的口子,畢竟顧飛這話邏輯上沒毛病。
“不想洗還問什麼。”顧飛的視線終於離開了手機,落到了他臉上。
蔣丞沒說話,跟他對瞪著。
顧飛把他弄進屋裡這事兒本來他是很感激的,但顧飛現在的態度又實在讓人感激不起來,沒發火都是因為剛暈完不太舒服。
瞪了一會兒之後顧飛低頭繼續玩手機了。
他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陽很好,北風裡唯一的暖,但是作用不大,還是冷。
頭疼得厲害,蔣丞從兜裡拿了個滑雪帽出來戴上,再把外套的帽子也扣上了,看了看時間,大概連暈帶睡的用了半小時,沒太耽誤時間。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事兒可做。
站路邊看了看兩邊的路,最後決定繼續往前遛達一會兒,找到兩條街之間的岔路之後就從岔路回去。
不太想回去聽李保國的呼嚕,但衣服得換。
踩著泥濘的雪,他突然有點兒寂寞。
以前像這樣在外面闲晃的日子也不少,有時候一晃能晃好幾天都不回家,但卻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有過寂寞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被放棄放逐的強烈失落感,也許是因為這個陌生而破敗的環境,也許是身邊沒有了朋友,也許……僅僅是因為病了。
手機響了一聲,蔣丞摸出來看了看,是於昕發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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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悔了。
他嘆了口氣,回了一條。
-好漢一般都一言九鼎。
於昕沒再回復,不知道是生氣了沒面子了還是憋著火找合適的機會再爆發一次。
他把手機放回兜裡,捏了捏鼻梁。
之前沒注意,這會兒才覺得鼻子很疼,估計是摔倒的時候鼻子砸地上了。
嘖。
他又仔細地把鼻子從鼻梁到鼻尖捏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地方斷了,才把手揣回了兜裡。
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前面有個很小的路口,應該就是他想找的岔路了。
沒等收回目光,一顆綠色的腦袋從路口拐了出來,風一樣地刮了過來。
蔣丞看清這顆綠腦袋是蹬著滑板的顧淼時,她已經從身邊一掠而過,快得都看不清臉。
滑板少女啊。
他回頭看了一眼,挺帥的小姑娘,就可惜頭發被剃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親哥,頭發被剪亂了,找個理發店整理成短發很難麼?非得全給剃了,大冷天兒的……啊綠帽子?
蔣丞再次回過頭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顧淼已經飛得隻剩個小黑點兒了。
頭還沒轉回來,從路口又衝出來三輛自行車。
挺破的,叮鈴當啷地響著,但都騎得挺快。
“靠,跑這麼快!”一個叮當車上的人喊了一句。
蔣丞愣了愣,聽這意思……顧淼又被人撵著欺負了?
他都顧不上同情了,就莫名其妙地一陣心煩。
這到底是他媽什麼破地方!
回到新“家”的時候,李保國還在睡覺,呼嚕倒是沒太打了,但是蔣丞進屋之後他就一直在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的。
他忍不住過去看了兩次,李保國卻是閉著眼,睡得挺熟的樣子。
邊睡邊咳這種技能他沒有,睡覺隻要咳嗽肯定醒,這大概是李保國的特有神技。
換了身衣服之後,蔣丞從自己箱子裡找了條毛巾,弄湿了之後把髒衣服擦幹淨了。
然後坐在床上發愣。
不知道該幹點兒什麼了。
隔壁的李保國沒咳嗽,但呼嚕又重新響起。
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這個人是他的親爹,同樣的血流在自己身體裡。
自己居然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雖然還沒有見過這個家庭的其他成員,但李保國已經是大寫的前方高能。
這一段時間以來他都讓自己避免去思考這個問題,但現在自己坐在這裡,看著屋裡屋外滿目頹敗,實在沒辦法再去逃避。
很久以前,他還跟老爸老媽討論過領養。
沒什麼意思,有些東西是寫在基因裡的,後天的培養也敵不過。
當初老爸老媽是怎麼回答的他已經記不清,隻記得自己的那些話,現在這些話就像一個個巴掌狠狠地抽在自己臉上。
兩個弟弟跟老爸老媽的性格很像,嚴謹少語喜靜愛看書,而自己完全不同,話雖然也沒多少……
就連鄰居都說過,真是不像一家人。
是啊,這就是寫在他身體裡的格格不入。
李保國猛地一陣咳嗽,像是被嗆著了,好半天都沒有停,這回他應該是醒了,蔣丞聽到了他罵罵咧咧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又再次響起了呼嚕聲。
蔣丞突然一陣害怕。
帶著強烈窒息感的恐懼。
他站起來,去客廳拿了鑰匙準備出去配一套,順便找個醫院看看病,這一身實在是不太舒服,應該是發燒了。
顧飛蹲在店門外的花壇邊,看著顧淼第三次從他面前炫耀似地飛馳而過,臉都凍得通紅了。
她第四次經過的時候,顧飛衝她招了招手,她一個急停掉頭,慢慢滑到了他面前。
“回家吃飯了,”顧飛站起來,“去把東西放好。”
顧淼拖著滑板進了店裡。
顧飛點了根煙,琢磨著中午吃點兒什麼。
一分鍾之後店裡傳來了顧淼的尖叫聲。
他扔掉煙跳起來衝進了店裡。
尖叫聲是從後面的廁所傳來的,他從後門衝出去推開了廁所門,顧淼正捂著眼睛面對著洗手池不停地尖叫著。
顧飛伸手把水龍頭關上了,然後一把抱起她退出了廁所,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噓……安靜,沒有水了,沒有水了……”
顧淼的尖叫停止了,抱著他的脖子趴在了他肩上小聲地說:“餓了。”
“我也餓了,”顧飛一手抱著她,一手拿起了她的滑板,“我們去吃頓大餐吧。”
第4章
顧飛把摩託車開到店門外,顧淼抱著自己的滑板很利索地爬到了後座上,摟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了他背上。
“我看看臉。”顧飛轉過頭。
顧淼揚起臉看著他。
“還有眼淚,擦擦。”顧飛說。
顧淼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又用袖子在鼻子下邊兒蹭了蹭。
“哎,”顧飛嘆了口氣,“你要是個男孩兒都得算是糙的那種。”
顧淼笑了笑,把臉貼回了他背上。
顧飛把車開了出去,目標明確地往市中心的購物廣場開過去,對於顧淼來說,所謂的大餐,隻特指購物廣場的那家自助烤肉。
這個小姑娘在某些方面有著異於常人的固執,出門吃東西隻肯吃那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小城市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中心隻有一個,而且無論從哪個區過去都用不了多長時間。
不過這個時間,烤肉店的人是最多的,他們到的時候裡面已經基本沒空桌了。
“你們店今天有什麼優惠沒?”顧飛問服務員,拿出手機打算找找有沒有優惠券,又在顧淼腦袋上彈了一下,“你去找個桌。”
顧淼把滑板放到地上,一隻腳踩了上去,他迅速也一腳踩了上去:“走路。”
“滑板要放在前臺嗎?”服務員笑著問。
顧淼搖了搖頭,飛快地彎腰拿起滑板,抱在了懷裡。
“她自己拿著吧。”顧飛說。
顧淼抱著滑板跑了進去。
“我靠,我讓你說餓了,”潘智咽了咽口水,“我說真的,我明後天過去看看你,順便你帶我去吃,咱們這邊這個價哪有那麼多菜。”
“你家過年是去扶貧了麼?”蔣丞夾著電話,一手拿著盤子,一手拿著夾子,慢吞吞地夾著,五花肉,肥牛,五花肉,肥牛……其實有多少菜可選對他來說都差不多,他愛吃的就這幾樣。
“那能一樣嗎,”潘智說,語氣有些低落,“上學期還說過年一塊兒去吃烤肉,結果不僅肉沒吃上,連人都見不著了。”
“來了你去住酒店,”蔣丞放下夾子,又拿了個盤子往肉上一摞,繼續夾著,“而且得自己訂,我現在幹什麼都沒勁。”
“我住你那兒就行啊。”潘智說。
“不行,”蔣丞皺了皺眉,就現在他住的那個屋,他自己都不願意多待,“你訂個標間我過去。”
“……你是不是跟你那個親爹關系不好?”潘智想了想。
“現在還沒建立起關系來,”蔣丞端著兩盤肉,過去又拿了瓶啤酒,“談不上好壞……”
走到自己桌子邊時他愣了愣。
四人桌,一張椅子上放了一個滑板,一張椅子上坐著個藍衣服的小光頭,桌上還放著一頂……綠色帶小粉花的毛線帽子。
“顧淼?”蔣丞有些吃驚地看著她。
顧淼點了點頭,似乎並不驚訝,把滑板拿下來放到了桌子下面。
“你……”他把手裡的盤子放到桌上,看到顧淼已經很期待地盯著燒烤盤了,他伸手到顧淼眼前晃了晃,“跟誰來的?”
顧淼站起來,往門口那邊指了指,又揮了幾下手。
蔣丞轉頭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跟他同樣吃驚的顧飛。
“我們找別的桌,”顧飛走了過來,“這張桌子哥哥已經坐了。”
顧淼往四周看了一圈,咽了咽唾沫,坐著沒有動。
“剛服務員跟我說了那邊還有幾個桌,”顧飛指了指裡面,“我們去那邊。”
顧淼還是坐著不動,仰臉跟他對視著,臉上沒什麼表情,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
顧飛跟她僵持了一會兒之後轉頭看了看蔣丞。
“嗯?”蔣丞也看著他。
“你一個人?”顧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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