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冰涼凜肅的目光向沈周刺來。
沈周癱軟似的趴在地上,一叩首:「臣……臣弄錯了。那藥本是我圖新奇,問江湖術士買下想自己研究的,不想和貴妃的玉雪生津丹弄混了,竟害得貴妃險些喪命……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隻求皇上饒恕我的家人。」
皇帝嗤了一聲:「你當然是無意,朕也不信你敢懷這個心。」
「那避子湯呢?也是你弄錯了?」
沈周一驚,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望著貴妃。
看來他並不知自己還要再擔上一份罪名。
謝貴妃冷然別開眼。
她身邊的宮女則上前一步,低眉稟報:「奴婢將娘娘平日坐胎藥的藥渣拿去給太醫院的其他太醫過問,皆說這不是生養的好藥,反倒是避子的毒藥。院判大人,你好毒的心,我們娘娘承寵以來一直未見有孕,原來是這個緣故。」
我心下暗笑,我本來隻想將沈周革職也就完了,可謝蘋藻已經被恐懼淹沒,她一定要坐實了沈周的罪名才安心。
謝蘋藻心裡有昱珩,不肯懷龍嗣亦屬情理之中。那避子湯,必然是謝蘋藻自己問沈周要的,皇後當然也知曉。圓滑如沈周,有了貴妃的懇求,皇後的贊許,自然不會不給。
皇帝淡淡看著汗流浃背的沈周:「沈周,此話當真吶?」
沈周抬起眼來,眼球漫布血絲:「當真。」
皇帝微微嘆了口氣:「如此,你的死罪也板上釘釘,朕也保不住你。」
外頭的人來拉沈周的時候,他已不能自己站起來了。
皇帝擁著貴妃,唇邊笑意若有若無:「有些事,也是難得糊塗。胡若樸,你說是不是?」
我爺爺還如在夢中,被皇帝一叫,恍然驚醒:「是是是。微臣也是太糊塗,隻覺得貴妃娘娘氣脈受阻,怎麼就沒診出來是吃錯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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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愣,點點頭:「是啊,吃錯了藥。」
他偏過頭去笑看貴妃:「朕相信,有胡太醫幫你好好調理,年內你就能懷上龍子。」
貴妃勉強一笑,隻能稱是。
我微不可察地長松了一口氣。
我爺爺高超的醫術與他的木訥天真竟然救了我們一命。
不過明天,昱珩就要醒了。
9
我告訴康王,昱珩要十天才會醒過來,其實隻需要七天。
所以昱珩睜開眼,看見的唯一的人,是我。
他狼狽地爬出棺材,問道:「你是誰?阿才呢?」
「事情敗露了,阿才死了。」
昱珩一怔:「蘋兒何在?」
「貴妃平安無事。太醫施針,把她救醒了。」
昱珩悵然若失,跌坐在地:「怎麼會這樣……」
「王爺搜查王府,發現了你二人的來往信件,曾伺候過你的人,現在都被打死了。」
昱珩努力撐著虛弱的身子,盯著我:「你到底是誰?」
我微微一笑:「我是貴妃娘娘的人,她託我來給你帶句話。前塵種種,你盡早忘了吧。」
「不可能……」他一把扼住我的喉嚨,「你在說謊!」
我喘不上氣,隻把掌心攤開,一個玉扳指便叮叮當當地落在地上。
這玉扳指曾屬於昱珩,是他贈給謝貴妃以表真情的,可謝貴妃害怕皇帝知曉實情,自以為處在性命攸關的當口,惶惶不安多日,哪裡還有心思管什麼情愛?曾經的定情信物現在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於是她把這個扳指丟給玉官,叫他務必毀掉。
當然,玉官把它送給了我。
昱珩驀地放開了我,去撿那個扳指,原先細膩的白玉上多了一道裂痕。
他盯著那扳指,聲音啞了:「為什麼?」
「我們娘娘有喜了。為了肚子裡的龍子,她不能跟你走。」
「怎麼會……」昱珩失魂落魄起來。
「她可知我已半隻腳踏進了閻羅殿?!現在人人都知道我死了,她卻不肯跟我走了,那我要如何自處?」
他痛苦地捂住頭。
這種疼痛是龜息丸帶來的。他會和貴妃一樣,在蘇醒後的一段時間內變得格外脆弱,腦筋也特別遲鈍。
我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
「你可以做一個平民百姓,隱姓埋名,從此自由自在,再也不必被這富貴牢籠束縛了。不過,再過三天,王爺就會把你帶回王府。你再不好也是他的兒子,他怎能忍心放你流落在外呢?」
「不!」昱珩下意識地反駁我,「不能回去!父王會關我一輩子的!」
「娘娘不是不念舊情的人,給你在城外準備了銀票和宅子,足夠你活了。」我揚了揚手上的包袱。
「不過,她還想再見你最後一眼。」我低下頭,盡量說得楚楚可憐。
昱珩果然一口應下。
他跟著我走在漆黑的小路上,第一次抬頭望了望四周的荒郊野嶺。
「這是哪裡?我為什麼被埋在這裡?我不應該有自己的陵墓嗎?」
我推說他年紀輕,王府並沒來得及為他預備墓室,所以隻是暫時埋在這裡。
「否則我怎能輕易將你救出呢?」
昱珩此時頭腦混沌,聽了我的話隻是點頭,覺得很有一番道理。
濃密的樹蔭擋住了高懸明月的光,我們腳下的路越來越泥濘——我們到了金水河邊,皇宮近在咫尺。
遠處有個人影晃動,動作極其優雅,一步步飄然似的向我們走過來。
昱珩睜大眼望著,可空洞一般的黑暗讓他不確定起來。
「蘋兒?」
笑聲竊竊地響起來了。那人越走越近,直到我們看清了那張白玉般的臉。
是玉官。
「玉官?」昱珩也認得他,緊張的身體又松弛下來,「你們娘娘在哪裡?快帶我去見她。」
昱珩並不理睬他,隻將他上下掃了一眼,有點可惜似的,對我搖頭:「高了些。」
他一笑,露出雪白的一排牙。
「皇上是動了真氣了。把娘娘禁足在宮裡不理不睬的,守門的狗真兇,連我都差點兒出不來呢。」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我問玉官:「貴妃怎麼樣了?」
玉官得意地挑了挑眉:「人嚇壞了,精神愈來愈不好了。你阿祖送的那些安神湯皆叫我換了,她一個勁兒地吃藥,卻一個勁兒地心慌,她也不疑是我做了手腳,害得我都有些內疚手軟了。」
「現在她覺太輕,身邊的人都叫她打罵走了,能守著她睡的隻有我了。」玉官說著,抹了把額發,「……不過今天晚上她倒睡得很死。」
昱珩終於聽出些不對來,往後退了兩步:「我要見父王!」
玉官當機立斷,使了一記手刀,昱珩本就身子虛弱,挨了這一下,立刻暈倒在地。
他拿出布袋子,我和他一同把昱珩裝袋,口扎好,搬進樹後的馬車上。
「這些日子多謝你了!這就是我送你的假死藥。」我朝車裡的麻袋使了個眼神。
玉官心領神會地笑了:「如此,咱們的賬兩清了。」
10
當天晚上,貴妃的寢殿燒起了一把火。殿裡被人潑了油,火勢起得又猛又快,好在救火的侍衛來得及時,沒有殃及其他宮殿。
殿中的謝貴妃與貼身內侍玉官皆命喪火海,兩具焦屍俱在,難分形狀。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時間,關於謝貴妃「假死敗露,畏罪自裁」的傳言好似一陣風,吹遍了大街小巷,聽說大牢裡塞滿了散播流言的人,但越是想壓住的話頭,就越是壓不住。
在康王有所動作之前,我自請入宮,說有要事密報皇帝。
皇帝一夜之間好似老了許多,這場鬧劇一樣將他折騰得要發瘋。
最鍾愛的貴妃,在十天內死了兩次,可他的哀痛已在十天前流幹了, 現在剩下的隻是得而復失的執念。
執著的帝王需要一個由頭。
於是作為昱珩的守陵人,我向他稟告:「我守世子陵墓時, 隻覺得棺內簌簌有聲,似有活物。我想著人命關天, 也許世子還活著,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掀開了棺材板, 可我萬萬沒想到,棺材裡頭隻躺著一隻碩大無比的老鼠, 而並無世子的身影。」
「世子陵墓, 是空的!」
皇帝沉默良久, 渾濁的眼定定地看著我:「此事還有誰知道?」
我很快反應過來,皇帝是準備滅口了。
我連叩三首:「聖上曾許過臣女三個恩典, 臣女今日鬥膽拿來用了。您曾許我家族平安,不受牽累之罪, 還賜下了免死金牌。」
皇帝皺了皺眉, 不悅。
我趕緊補充道:「臣女不敢有恃無恐,要挾聖上。我與祖父不過蝼蟻小民,得仰天恩,已是萬幸。若皇上真要顧全大局……臣女亦心甘情願。」
話音既落,隻留下一片寂靜,皇帝看著我,喜怒難辨,此刻時間過得格外地慢。
良久後, 皇帝嘆了口氣:「罷了。君無戲言, 朕不殺你。」
他又疲憊地擺了擺手:「你走吧!帶著胡若樸,離開京城。」
再爬起來時,我竟然滿臉的淚水。
怎麼那天會找上我爺爺?
「是他」宮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我爺爺還是笑呵呵地,一路給我講老家的田園風光, 從不問我究竟為何要掀起這場風波。
我想皇帝說得沒錯,難得糊塗這一點,我爺爺已是參透了的。
一個人若是真的蠢, 不可能在皇宮摸爬滾打幾十年。
爺爺帶著我在老家開了一間醫館,憑著老太醫的名號,來求醫問藥的人絡繹不絕,日子平凡而殷實。
偶然聽說京城的消息, 隻覺得如在夢中。
聽聞康王不知怎的得罪了皇帝, 被黜為庶人,幽禁終生。
我爺爺知曉了,倒也唏噓。
夏夜寧靜,爺爺與我一同坐在天井裡, 忽地說:「青葉,爺爺這輩子是不是太窩囊了?旁人做太醫有錢有權,我卻到老了隻能開一間小醫館。」
他頓了頓,又搖頭笑了:「罷了, 我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平安就好。」
是啊,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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