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高中後,為和王爺攀親,送我進了王府。
王妃憐我年幼,將我養在身邊。
她教我讀書明理,教我騎射健體,眾人都笑她這不是替王爺養侍妾,而是給自己養女兒。
她從不與他們爭辯,隻笑著說:
「若我有個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瞧,名字起得多好,歲安,歲歲平安。
「人這一生若能平安終老,便是上天眷顧。」
隻可惜,事常與願違。
1
進王府那年,我隻有九歲。
這個年紀本不該談婚論嫁的,隻是大伯等不及我長大,因為奪嫡之爭也等不及,王爺需要大伯證明他的忠誠,姻親便是最好的投名狀。
祖父對我說:
「王爺也不是禽獸,如今隻是先接你入府養著,等到年紀了再抬你入房。
「你也別怪我心狠,你大伯好不容易才有了官身,若非盧家底子薄,幫不了他太多,我也不會送你走。
「歲安啊,你此去,要記得自己始終是盧家女兒,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那時的我不懂這些,隻記得我娘望著我無聲哽咽,而我尚且不明白什麼是分離之苦時,就被老嬤嬤拽著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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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從角門進王府的,老嬤嬤緊捏著我的手腕,捏出了一圈紅痕。
她的步子大,我小跑著才能跟上她。
又跑過一個回廊,老嬤嬤突然松開拉著我的手,朝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福身行禮。
那女子立於廊中,微風吹起她的裙擺,飄然若仙。
是沈寧。
老嬤嬤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我的身世,沈寧隻當聽不見,她朝我溫柔一笑,問:「小可憐,你想吃冰酪嗎?」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懵懵懂懂地點頭。
她避開我腕上紅痕,輕輕鉤住我的手指,說:「你隨我來。」
她的手溫暖而柔軟,和我娘的相似,又有些不同。
我仰頭看她,問:「姐姐,你也不能回家了嗎?」
沈寧的步子頓了頓。
她點頭:「對。不過,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低頭,盯著新繡鞋上的一對珍珠。
「我聽到老嬤嬤叫你王妃了。」
王妃,是王爺的妻子,是嫁了人的姑娘。
老嬤嬤說過,嫁了人的姑娘,都是不能回家的。
沈寧捏著我的臉,笑道:「你還挺機靈。」
等我吃上冰酪的時候,沈寧已經吩咐人將我的行李安置到了她的院子裡。
她和王爺說要親自教養我,王爺讓她隨意便是。
後院裡的事,王爺向來都由著沈寧。
我一度以為王爺是愛沈寧的,否則,他怎麼會聽她的話呢?
我爹就從來不聽我娘的話。
我悄悄和沈寧說這個論斷的時候,她笑得眼淚直流。
「真不得了,你小小年紀,就懂什麼是愛?」
我撓著後腦勺,不明白她為什麼笑成這樣。
她笑完了,又板起臉,開始檢查我的功課。
沈寧說要教養我,便毫不含糊,詩書禮樂自然是要學的,除此之外,還給我做了把弓教我射箭。
她穿騎裝時會把頭發高高挽起,不施粉黛,幹淨利落。我最喜歡看她射箭,她盯著靶的目光銳利得像天上遨遊的鷹。
我學著她的樣子拉弓,射出去的箭卻總是脫靶。
見我快哭出來,沈寧沒有笑我,她走到我身後,把著我的手,將那弓拉滿。
「咻」的一聲,隨著破風聲響起,那支在我手裡毫無用處的箭,正中靶心。
沈寧說:
「歲安,記住贏的感覺。世間萬事,讀書也好,習武也罷,都不容易成。
「若時機不對,總是做不成,難免心生懼意,再難寸進。
「可你一旦贏過它一次,那就能贏它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打敗它。」
我聽懂了。
「姐姐,你的意思是,詩書也會欺軟怕硬!」
沈寧笑著給了我一個腦瓜嘣:「對,就欺負你這小豬腦殼。」
什麼呀!人家聰明著呢!
等我學會騎馬的時候,沈寧懷孕了。
她稍微胖了些,臉蛋紅撲撲的。
我喜歡聽她的肚子,有動靜沒動靜都要趴著聽一會兒。
那時她會點我眉心,罵我淘氣。
美中不足的就是王爺常來看她,一來就要過夜,我便不能和沈寧一起睡。
沒有沈寧的夜分外長,我擁著被子發呆。可月亮墜下去得很慢,數星星永遠數不清,我隻能去看沈寧的窗,暖黃的燭光透過窗紙溢出來的時候,變成了和月光相同的白色。
有些冷。
我的肚子疼起來,湿潤的血腥氣彌漫在鼻尖。
我看著腿間的血,隻覺得自己應當是得了重病。
而沈寧不在我身邊,她什麼都不知道。
陪床的墜兒比我的年紀還小些,已經睡著了。
幸好她睡著了,否則定然會大呼小叫,要是衝撞了王爺,可能來不及等我病死,我們就一同被賜死了。
我有些委屈地提起燈籠,摸黑去找蘇毓靈,她是側妃,能幫我請大夫。
2
蘇毓靈見我含著眼淚來找她,嚇得臉色蒼白。等問清楚發生了什麼,她又笑起來。
她溫柔地說:「這是初潮,我們歲安長大了。」
在此之前,我和蘇毓靈的來往不多,或許是此刻她的語氣太像沈寧,我無法自控地撲進她懷裡。
「蘇姐姐,我害怕。」
她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著我,又吩咐人打熱水來。
她教我如何清洗,又告訴我如何計算日子,將養身體。
我明白過來後有些害羞,卻不願意離開。
我不想一個人睡。
都是沈寧把我慣壞了,明明在家裡時,我都是一個人睡的。
蘇毓靈沒有拒絕我,她點了點我的鼻尖:「嬌慣,這麼大的姑娘,還這麼黏人。」
青紗帳落下,影影綽綽的,模糊了蘇毓靈的容顏。
「姐姐……」
我不自知地叫出聲,像一個朝三暮四的男人,身邊陪著的是一個,心裡想著的是另一個。
這麼想著,又把自己逗笑了。
蘇毓靈的床又香又軟,我很快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
清晨去給沈寧請安時,蘇毓靈笑著打趣我昨夜的事。
「小丫頭以為自己得了重病,害怕得哭了呢。」
沈寧聽完,眼中霧氣氤氲,我知道,她心疼了。
「傻孩子,肚子還疼嗎?」
我搖頭:「昨晚上蘇姐姐給我喝了紅糖水,已經不疼了。」
沈寧點頭,對蘇毓靈道:「辛苦你了。」
蘇毓靈隻是笑著,沒接話。
我愚鈍,聽不懂沈寧言語間的客氣疏離,更讀不懂蘇毓靈的沉默。
蘇毓靈走後,沈寧欲言又止,最終卻隻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淞雪姑姑笑道:「教她吧,您說她年歲尚小。不教她吧,您又擔心她被老虎吃了。」
沈寧無奈道:「罷了,好歹有我護著,倒不必這麼早就懂事。」
我問墜兒,大人為什麼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墜兒瞪圓了眼睛,她甚至聽不懂我說的話,更別說回答了。
沈寧的肚子越來越大,她懶得挽弓,便帶著我下棋。
我總是輸,她也不讓我,隻是指著棋路,不厭其煩地教我該如何設局,又該如何解困。
奈何天資有限,我聽不懂,還總打瞌睡。
沈寧便讓淞雪姑姑泡茶來醒神,她嚴厲道:「棋路亦是求生之路,你不懂做局便罷,解困總是要學的。」
可我還是枕著落雪的聲音睡著了。
3
沈寧生產那天,下了很大一場雪。
她生產還算順利,穩婆進去不久就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可她還是大出血了。
御醫診完脈,問起沈寧的最近的飲食,問題竟出在一盞安神茶上。
千年的老參,放在常人那裡是補品,放在孕婦身上卻容易致其滑胎。
雖然沒喝太長時間,胎兒是保住了,沈寧的大出血卻怎麼也止不住。
聽到御醫的話,我如遭雷擊。
那安神茶,是我親手熬的。
那千年人參,是蘇毓靈給我的。
人參明明是好東西,為什麼好東西也能害人呢?
我在廊道裡跑起來,冷風灌進喉嚨裡,刀割一樣。
蘇毓靈點的香味道清淡,她貞靜地坐在香爐前,光透過窗紙,又被綢緞做的簾子濾了一層,待照到她臉上時,泛著幽微的綠色。
我站在門口,問她:「為什麼?」
她笑起來,牽動著面頰上的肉,像一具豔屍。
「盧歲安,你不過是個沒有名分的侍妾,誰給你的臉面在王府裡同我平起平坐?
「對,是沈寧給你的臉面。
「她什麼都懂,卻把你養成這般天真的模樣。
「那這一課,便讓我教你吧。
「在皇家,天真就是愚蠢,愚蠢——就是罪。」
我後退一步,一腳踩空跌倒在院子裡。
院子裡的積雪被鏟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凍得發硬的地磚,我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趕來的淞雪忙將我扶起,她眼眶泛紅:「姑娘,快回去吧,王妃娘娘在等你呢。」
膝蓋磕破了,但我往回跑的時候感覺不到疼。
沈寧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見我來,用盡全力擠出一個笑容。
「哭什麼呢?又不是你的錯。」
我跪在床前仰頭看她,隻覺得喉嚨被一隻手扼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話。
沈寧替我擦去眼淚:「無論是不是你來送,那支人參總會被我吃下去的。王爺不在京中,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可偏偏,就是我來送的。
我低頭看自己顫抖的雙手,總覺得上面有鮮紅的血跡。
蘇毓靈偏偏要我親手殺了我的姐姐。
「你不要自責。我的出身不高,後宅許多事都是慢慢學的。是我自以為是,總覺得可以和她再周旋一些年,等你長大成人……可惜,你長大後是什麼模樣,我沒機會瞧了。」
沈寧的氣息漸弱,嬰兒啼哭聲響起。
「歲安,她髒了你的手,你不要拿此事發作她。你要護好自己,也替我……替我護好敏承,好不好?」
鮮血自她唇邊溢出,我的五髒六腑絞成一團,渾身顫抖——
淞雪哭聲響起的時候,我明白,蘇毓靈說得對,在權力漩渦中心,天真就是愚蠢,愚蠢,就是罪。
4
後來的日子,我沒聽沈寧的話。
我收集好證據後就將一切呈給了王爺,如果王爺能為沈寧主持公道,我死得其所。
可除了敏承被送到太後身邊教養之外,一切毫無變化。
也不是毫無變化。
王爺如願登基後,蘇毓靈也如願坐上了後位。
而我受封為妃,得掌鍾粹宮主位。
鍾粹宮離養心殿遠,皇上不愛來,住在這裡的妃嫔大多不得寵。
皇上晉我的位份,卻又讓我遷居鍾粹宮,不少人揣測這是明升暗降。
我的大伯正在邊疆效力,我亦沒什麼錯處,封個高位移到僻靜處養著,倒也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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