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2-11 13:36:373893

爹娘為我和妹妹議親。


妹妹相貌姣好,嫁城裡的富家子。


我手腳粗笨,嫁鄰村的莊稼漢。


可妹妹卻說自己夢到了嫁給富家子後的結局。


新婚的相公早有外室,婚後不久還家道中落。


他們一家人蝸居在下九流雲集的巷子裡。


她未曾享過一天福,日子過得極其清苦。


懷孕生產時相公也不在身邊,她險些一屍兩命。


妹妹哭鬧不止:


「我看姐姐天生賤命,倒和他相配。


「姐姐從小到大就聽話懂事,應該不會讓爹娘在十裡八村抬不起頭來吧?


「我寧嫁莊稼漢,不做商人妻!」


爹娘無奈,隻得將我們的親事互換。


可妹妹不知道,我也夢見了嫁給莊稼漢的結局。


正愁怎麼和爹娘求情拒了這門婚事呢。


她卻自己個兒要往火坑裡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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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看著,這嬌氣的妹妹受不受得住?


1


天還未亮,妹妹就哭哭啼啼地撞開了爹娘的房門。


我在灶下準備著朝食,對妹妹這樣的行為也頗為無奈。


她自小到大都是如此,做了噩夢,不管什麼時辰都會跑去向爹娘尋安慰。


至於我……想到昨夜的噩夢,我又是一陣後怕。


我端著食物出去時,爹娘已經坐下了。


妹妹一雙杏眼紅腫似核桃:「反正我死也不嫁!」


我一怔,爹娘為妹妹定下的婚事極好。


對方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大戶,專做胭脂水粉生意。


嫁過去怎麼都算是享福的富太太,她怎會不肯?


反而是我,要嫁的那人,家裡清貧,還……


唉。


我低低嘆了口氣。


娘聞聲抬頭:「晦氣東西,嘆氣作死啊!」


我踟蹰著不敢開口,將做夢夢見婚後生活這樣的事說給娘聽,她隻會覺得我是緊張多思。


還會勸一句:「別想太多,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你能嫁出去,已經該去燒高香了。」


娘橫眼乜了我一眼,轉而繼續苦口婆心地勸妹妹。


「歡喜,你說做夢夢見嫁給賀家少爺後,他日日流連花街柳巷,敗光了家產,之後更是不求上進,日日不見人,就連你生產時也不在身邊……這這這,沒頭沒尾的事,說出去誰會信啊?」


我後背一陣發涼。


原來我和歡喜昨晚竟是做了一樣的夢。


歡喜哭得更厲害:「我真的夢見了,爹娘難道覺得我會撒謊?」


爹娘面露難色,安撫她:「當然不是。隻是歡喜啊,這親事我們都定好了。」


「若是臨時反悔,隻怕十裡八鄉要笑話咱們姚家。」


歡喜不滿地噘嘴:「賀家也隻說要與我們家女兒定親,又沒說是哪一個。」


「我看姐姐天生勞碌命,與那賀家少爺才是良配。」


哐當一聲,手上的粥碗落地,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歡喜。


她居然要我替她嫁給流連煙花之地的男人?


爹娘蹙眉罵道:「笨手笨腳的丫頭,隻會浪費糧食!」


我趕緊去拿東西收拾,進廚房前聽見娘說:


「那哪行?你姐姐議親的對象是鄰村的阿牛,年紀長你快十歲了。


「他和你姐姐都是沒人要的,湊在一起剛剛好,你不一樣。」


其實我和阿牛的親事三年前就定下了。


但是趕上他爹娘新喪,阿牛守孝三年。


前陣子剛過喪期。


歡喜鐵了心:


「阿牛哥吃苦肯幹,我相信他將來能掙得一份家業。


「況且,年紀大會疼人。


「反正我寧嫁莊稼漢,不做商人妻。」


說罷,她又抬眼不懷好意地睨我:


「姐姐從小到大就聽話懂事,應該不會讓爹娘在十裡八村抬不起頭來吧?」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爹娘便拍板定下了換親的事。


2


一月後,我和歡喜各自出嫁。


我乘花轎,她搭牛車。


嗩吶震天,一路吹吹打打抬著我進了賀家。


賀家人丁單薄,我的夫君賀靖棠九代單傳。


聽說為了生下他,婆母受了很多罪,沒幾年就去了。


正因如此,賀家老爺和祖母格外溺愛他。


賀靖棠替我掀了蓋頭,輕嗤:「你叫姚開心?好俗氣的名字。」


我不理他,腦子裡想著歡喜說的那個夢。


賀靖棠流連花街柳巷敗光了家產,我也無意做賢妻引導他走上正途。


趁著形勢還好,我得多為自己打算才是。


賀靖棠卻突然扔給我一個小匣子:「祖母讓我給你的。」


我打開一看,竟然是幾塊金疙瘩。


「祖母說我們送過來的聘禮都被你家裡人貼給了你妹妹,女人總要有銀錢傍身,這些都是你的。」


我心裡頓時湧上暖流,既感動又酸楚。


祖母竟比我自己親生的爹娘,還要疼惜我。


出嫁時,他們說歡喜嫁得不如我,就把我的嫁妝連帶聘禮一起貼補給了她。


其實根本就沒有嫁妝。


歡喜和賀家議親那晚,我起夜看見爹娘房裡亮著燈。


他們在燈下算賬。


娘說:「歡喜這丫頭從小沒受過委屈,嫁到賀家,要是沒有豐厚的嫁妝恐怕被人看不起。」


爹抽著煙袋鍋子,吐出一圈白煙。


「我也是說。大妮勤快懂事,我們一向少操心。阿牛那小子又老實憨厚,不會計較什麼。」


他們兩人一合計,就把嫁妝都給了歡喜。


後來我們換親,他們的說法又變了。


但是變來變去,都是為了歡喜,從來不考慮我。


我抱著匣子裡的金疙瘩若有所思地流淚。


賀靖棠譏诮笑道:「幾塊金疙瘩,至於哭嗎?還真是沒見過世面。」


他轉身要出去時,我拉住他的袖子:「等等。」


「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把這些金疙瘩藏起來,誰都找不到?」


賀靖棠意味莫名地看了我半晌,突然就像春日化開的雪一樣。


「你還挺有意思。」


3


賀靖棠帶我去了一處小院,裡面種了棵高大的石榴樹。


還住著個身量窈窕的女人,她叫如夢。


大約就是歡喜夢裡的外室了。


我看了看長身玉立的賀靖棠,有些驚訝他居然會如此坦然來帶我見外室。


賀靖棠指了指地下:「埋吧,就這裡。」


我撿了根粗一點的木棍挖坑,挖出來一堆金燦燦的疙瘩。


「這是……」


「我埋的。」


賀靖棠坦然地把我手裡的木匣子丟進去,順手蓋了幾抱土,又踩上去壓實。


他拍著手,聲音淡淡:「你這時候嫁進來,也是命苦。」


我若有所思地望著賀靖棠的臉。


怎麼感覺他像是知道些什麼呢?


賀靖棠被我盯得不自在,含羞帶怒地問我看什麼。


還心虛地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袖子。


恰好不知從哪吹來一陣風,把賀靖棠身上的味道送到了我鼻子裡。


除了香濃的脂粉味,還夾雜著一些我極其熟悉的味道。


不過我還有些不確定,於是並未挑明。


我和他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就告辭了。


我並不常見到賀靖棠。


除了新婚夜,少有的幾次碰面都是在賀家晚食時,家規點明晚餐一家人必須整整齊齊。


賀府下人看我受了冷遇,冷嘲熱諷是常有的事。


不過,我也不在意。


公公日日忙於生意,唯有祖母日日在家。


她常叫我過去說話。


雖然她說的,很多我都聽不太懂。


但是好在我會看臉色,能分辨是話裡是好是壞。


是好的,我就笑著點頭,再說一句:「嗯,就是。」


不好的,我就附和說怎麼這樣。


祖母因此很喜歡我。


每去一次,我就得一塊小金疙瘩。


五六次以後,我已經偷偷置了間鋪子。


如果賀家敗了,我開一家小吃店也能養活自己。


反正女人為自己活,總沒錯。


4


三朝回門前,爹娘託人送來口信。


讓我不必帶著夫婿回家顯擺,免得歡喜看了傷心。


我望著祖母命人備下的禮品冷笑,有些人,就不配被好好對待。


我把禮品送回到祖母院子,說明緣由後她反而很心疼。


「這些東西,就算是祖母給你的體己。」


都是珍貴藥材和金銀珠寶,我也沒客氣,都收下了。


還是一並藏在石榴巷的院子裡。


想著賀家若是真的破產,我就把這些東西都還給祖母。


然而回門日剛過幾天,變故如期而至。


賀家家產被全數查抄,祖母突聞噩耗,陷入昏厥。


公公也舊疾復發,中風癱瘓。


賀靖棠在一片圍觀和唏噓裡拉來一輛牛車將人送到了醫館救治。


隨後又將祖母和公公帶回了小院安置。


剛歇下不久,歡喜就帶著阿牛上門來了。


我並不納悶她怎麼會找來這裡,應該是夢裡賀家敗落後,她也住在此地。


「看姐姐氣色紅潤,在賀家過得挺不錯啊。」


我猛地停下腳步,瞪著歡喜。


她毫不示弱地笑著,將身後的阿牛拉到身旁,嬌柔地靠上他的肩頭。


「對了,這是你妹夫阿牛。姐姐應該不陌生吧?」


我不搭理她,打算去廚房熬藥。


歡喜又快步流星般衝到我跟前,一雙杏眼天真無辜地看著我。


「姐姐,阿牛哥對我可好了。他不肯讓我幹活,連倒水這樣簡單的事情都不肯讓我做呢。


「他說我從小就沒吃過苦,嫁給他受委屈了,所以會一輩子對我好。」


我微微嘆了口氣:「你到底想怎樣?」


「我就是想告訴你,」歡喜笑著湊到我耳邊,「我已經懷孕了呢。」


「姐夫恐怕還沒碰過你吧?我知道你羨慕,但是姐姐——


「你呀,就是吃苦的命。」


「她既嫁了我,又怎會是吃苦的命?不過倒是你要注意了,賤人有賤命。」


賀靖棠和如夢從屋裡出來,就站在檐下。


風吹起他的衣衫和發帶。


雖是粗布麻衣,卻別有一番風骨。


我被自己腦子裡這一瞬間的念頭嚇到。


緩了緩心神再看過去,又覺得他和如夢真般配。


我想,剛剛那一瞬間的錯覺一定是因為這是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為我出頭說話。


歡喜也不甘示弱地回懟:「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賀家少爺呢?」


「成日流連花街柳巷,敗光了家產,還有臉站在這裡教訓我?」


「賀開心都沒氣惱我敗光了家產,你在這指指點點幹什麼呢?


「該不會……是氣自己什麼都沒撈著吧?殺人兇手!」


歡喜被他的氣勢唬住,一下子收了氣焰。


我卻猛地看向賀靖棠,他果然是知道的。


難道,他也做了一模一樣的夢嗎?


5


怔忪間,賀靖棠目光沉沉地看我:


「你沒有長嘴嗎?


「狗都咬肉了就任由它傷害你?」


我垂下眼睛,不知道怎麼說。


歡喜從小就比我討爸媽喜歡。


她出生那年,家裡的莊稼豐收更甚往年。


爹娘給她起名歡喜,對她也就格外寵愛。


我命不好,出生時恰趕上連年大旱。


爹娘覺得我晦氣,連個名字都不曾起。


就叫我大妮。


還是一個讀書人路過,說:「你家小女兒叫歡喜,大女兒不如就叫開心。」


長到四歲,我才真的有了名字。


從小到大,歡喜不管怎麼欺負我,爹娘都站在她那邊。


甭管我有任何道理,最終都隻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吞的結果。


時間長了,我也就明白了。


她要說就任她說,反正不會有人信我。


張嘴反駁也隻會浪費唇舌。


今天第一次,有人站在我這頭。


歡喜被賀靖棠這一出指桑罵槐氣得不輕,一腔怒火轉向我。


「姐姐還真是能容人,一個外室都進門騎到頭上去了!」


我看向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我身邊的如夢。


剛想開口,卻被她搶了先。


「仗著自己腦子有問題就為所欲為。這是賀家,不是你們姚家的泥巴屋。


「什麼東西?也配在這叫喳喳。」


如夢說著,抄起牆角的掃帚去打她。


我看她平日文文弱弱的,沒想到還有這樣潑辣的一面。


歡喜被她趕出了院子,還站在院外大罵。


如夢拄著掃帚,一隻手叉著腰,下巴高高揚起:「不服氣接著來啊,你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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