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2024-10-28 23:05:473641

可那字又確確實實是蕭復暄的字跡,他不可能認錯。


靈王心懷疑惑,行了一路。本想直接去找天宿,誰知在途中又收到了這封新的符書。


他將符書捻開,就見上面依然是蕭復暄的字跡,寫了一處地名——大悲谷。


“大悲谷……”他低聲嘀咕了一句。


這是雲駭的執掌之地,常年有車馬行經,谷口的廟宇裡香火鼎盛,是個不錯的地方。這封符書提到這裡是何意?


靈王遲疑片刻,捏了符書,腳程一拐,轉而往大悲谷去。


***


與此同時,亂線的仙都之上,坐春風的白玉門府被人篤篤敲響。


方儲聞聲望去,就見一位身著淡青色罩衫的俊美仙官站在門邊,手裡拎著兩隻長頸玉酒壺,磕碰在一起叮當作響。


他乍一眼覺得那仙人有些面熟,卻沒有立刻想起在哪見過。直到聽見坐春風那兩個小童子嚷嚷道:“雲駭大人。”


聽到“雲駭”這個名字,方儲一震。這才想起來,這人當真同大悲谷地鎮著的那個邪魔長了同一張臉。


隻是那邪魔半邊臉遍布傷疤,看不出原樣。而完好的那半張臉又蒼白如紙,遠沒有眼下這股生靈活氣。


那兩個小童子顛顛迎出去,納悶地問:“大人你今日怎麼突然敲起門來了,以往不是都直接叫人的嗎?”


雲駭搖著頭道:“怪我這幾日在靈臺悶久了,被仙首大人帶了這一身酸裡酸氣的破毛病。”


小童子上下打量著他,狐疑道:“靈臺……悶嗎?”


雲駭點點頭:“悶,特別悶,仙使童子個個都像小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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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子直樂,樂完又納悶道:“可大人看起來十分高興啊,也是悶的嗎?”


雲駭指了指兩個小童子,道:“血口噴人。”


他說完,轉頭掃了一圈問道:“你家大人呢?不會又被天宿大人拽走了吧……”


小童子道:“唔,是接了天宿大人一封傳書,然後就說有事要辦。”


雲駭挑撥:“沒帶你倆?”


小童子扁扁嘴:“沒帶。”


雲駭:“那完了,你們大人嫌你們了,要不跟我回宮府吧。我那幾個小童子都跟某些仙首大人一個樣,笑都不會。”


小童子搖頭道:“那不行,我們有要事在身。”


“要事?什麼要事?”


“喏。天宿和大人撿了個人回來,我們看著呢。”小童子朝方儲這邊指了指。


雲駭直起身,朝這邊看過來。


他性子隨意,居然朝方儲抬了抬酒壺說:“既然你們大人不在,我跟他淺酌幾盅也行。”


方儲:“……”


不過最終雲駭並沒能隨便抓一個陌生人喝酒,他剛要進門,就收到了一封自己宮府的傳書。


那傳書上的紋路很是特別,雲駭一看就知道那是正事——一般收到這樣的符書,便說明,他所執掌的地方出了一些問題,需要他下界去處理一番。


而他所執掌的地方,叫大悲谷。


小童子見他正了神色,問道:“大人,還喝酒嗎?喝的話,我們去備些玉盞。”


雲駭道:“今日恐怕喝不了了,改日吧。我得下一趟人間。酒送你們了。”


他將那兩隻玉壺遞給小童子,轉身掠出宮府,眨眼便如青煙一般散了。


片刻之後,人間大悲谷香火鼎盛的廟宇裡,多了一道身著青衫的身影。


大悲谷口的這座廟宇一直沒有立神像,所以前來進香的百姓哪怕就站在雲駭身邊,也認不出他就是執掌這裡的神仙。


不過他們一時半刻也顧不上,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地上那個偌大的坑洞上——


大悲谷忽然地動,以至於這座廟宇的地面豁開了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有百姓不慎掉進去了。


這事若是發生在廟外或是山道,倒也用不著雲駭這個神仙親自前來。偏偏在廟宇裡,就有些講究和忌諱了。


他不來還好,一來就覺察到這洞底有些不尋常,有股……陣局的陰邪味。


在他的執掌之地有這種蹊蹺之物,自然不能放之不管。


於是雲駭自稱是路過的花家弟子,驅開圍觀百姓,躍進了深洞裡。這一躍,便落到了大悲谷地底。


他在地底直起身,看到了一座自己的神像,低垂著眉眼,一手經幡,一手花枝。枝頭的花朵遮住了他半張臉。


雲駭怔然站在神像前,沒有回過神來。


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蹙起眉。因為他身為大悲谷山神居然從不知曉,這大悲谷地底有一座他的神像。


這神像從何而來?誰人立的?又為何立在地底……


雲駭滿心疑惑,繞著神像轉看一圈,伸手摸了摸背後的供印。那供印不知是誰刻的,但當他手指觸碰到的時候,他莫名心髒跳空了一下。


他直起身時,有風從更深處掃過來,風裡夾雜著一股淺淡的血味。


“怪事……”


雲駭低語一聲,下一刻,便如影一般掠進了谷地深處。


十數裡的長谷對於他而言,不過是幾步之遙。


他在途中半步未停,徑直到了深谷最裡端。


在大悲谷的悽悽風音裡,他看見了那個被人藏匿的“以命供命”的大陣。


第101章 阻攔


雲駭從未見過如此陣局。


他看見大陣中央是一處深穴, 虬然蔥鬱的藤蔓交織成一片網,覆在深穴上。大悲谷底不見天日,那些藤蔓上卻遍生花枝, 鮮翠欲滴, 生機勃勃。


雲駭離深穴有些距離, 他就那麼不遠不近地看著,遲遲沒有走過去。


良久, 他才回過神來,低聲嘟哝了一句:“真是奇怪……”


他明明沒見過這個陣局,卻滿心抗拒, 不想靠近, 好像那深穴裡埋著什麼東西似的。


太奇怪了。


雲駭自嘲一笑, 心說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輩子哪樣的邪魔妖道沒見過, 居然會在一個故弄玄虛的陣局旁躊躇不前。


“這要是讓某位仙首大人知道,他就是面上不說,心裡恐怕也要嫌我這個弟子丟——”他搖著頭, 低聲自語著走到藤蔓旁邊,用腳尖撥著藤蔓上遍生的花枝。


他透過花枝縫隙,朝深穴裡窺看一眼。


“空的?”雲駭愣了一下。


他拎著袍擺半蹲下·身, 不信邪地挑開花枝,又仔細看了一眼, 深穴裡確實什麼都沒有埋——


沒有人、沒有屍骨,也沒有什麼做陣的物件。隻有那些藤蔓花枝詭異地盤繞著。


陣局中間空養一堆藤蔓花枝……會是何意?


雲駭查看著,在袖間抽了一道空白符書。


他憑空抓了一隻虛筆, 在符書上劃寫道:


「我有些後悔平日太過倦怠偷懶了, 如今在大悲谷下碰到一方陣局,居然瞧不出端倪, 又得拜求仙首指點一二了……」


他當然能憑自己探究出原委來,但如此問詢機會,放過了多可惜。他一貫都是如此,佯裝不明,遞一張符書去靈臺,然後便能騙得仙首大人當一回“弟子堂的先生”。


不過這把戲近日用了兩回,有些多了。


雲駭想了想,又在符書後面添了一句:「此番往後,我一定改了這懶病。」


他兩指一夾,正要將這符書甩出去,忽然嗅到了一股味道。那味道自藤蔓生根處幽幽散開,混雜著血味和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


雲駭嗅到那股味道的時候,倏然一愣。


他莫名覺得那味道有些熟悉,卻又一時形容不出究竟在哪聞過。但他無意識間,將那封快要送出去的符書收了回來。


就在那一刻,那些糾纏的藤蔓忽然間有了動靜!


大約是方才寫符書時有仙靈之氣逸散出來,激到了那些藤蔓。隻聽風聲呼嘯而至,藤蔓仿佛驟然活了過來,如長蟒一般,猛地朝他竄過來!


“這可是你們自找的啊。”雲駭說著,抬手便是厲招。


他如遊龍一般從那些藤蔓中貫穿而過,青色罩衫像密林深處被風掃得瞬息消散的煙。他所過之處,瘋長的藤蔓瞬間僵直,下一刻便紛紛裂開了無數道深口。


濃稠的邪氣從那些裂口中噴薄而出,一並散出來的還有混雜不清的嘶聲尖叫。


那尖叫男女老少皆有,變了調子,聽得人頭皮發麻。


雲駭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他差不多知道這陣局是怎麼回事了——藤蔓花枝在一些邪陣裡有共生之意,有人用靈肉骨血養著這滿穴花枝,隔空供著不知何人的性命。


而這陣局鎮在大悲谷底,乍看起來隻耗著布陣人的命。可藤蔓吸食慣了血肉靈魄,不可能安安分分。運轉一日兩日便罷了,若是經年累月地運轉著,那些枝枝蔓蔓隻會越來越貪、越來越容易餓,瘋起來時會吸食更多路經之人的殘魂碎靈,以求生生不息。


藤蔓裡的尖叫便來源於此。


這種東西布在大悲谷底,他執掌大悲谷這麼久,居然至今才發現!


雲駭自然不可能任由它繼續運轉下去,當即身形一轉,如利箭般直搗陣局中央。他背手橫空一抽,一道經幡虛影猝然橫張開來。


藤蔓瘋掃到哪裡,那長幡便擋到哪裡!而他一腳踏在幡上,青鹞一般順幡而下。


所過之處,藤蔓俱斷。


他在長幡盡頭向下掠身而去,伸手探向深穴,五指抓住藤蔓的根,悍然一拔——


***


現世的照夜城,封薛禮所住的“禮宅”內。


“弟子堂”裡那些沒有臉的少年依然伏在桌案前,心不在焉地抄著經文。其中一個不知怎麼,忽然打翻了筆洗,就聽當啷一聲脆響,堂內所有少年都怔住了,面向那碎瓷一動不動。


那聲脆響在安靜的宅院裡突兀得讓人心慌。


臥榻上躺著的人心口猛地一震,猝然睜開眼睛。


“少爺……”笑狐原本倚坐在榻邊,靠著柱子調傷,面容蒼白無色。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榻上人的動靜,他低低叫了一聲,勉力撐直身體,道:“少爺你總算醒了。”


他們那日去雀不落沒能佔到絲毫上風,笑狐自己更是差點兒折在那裡。


隻慶幸臨到關頭時,封薛禮真正的殘魂蘇醒了一瞬,壓過仙首花信的靈魄,佔據了軀殼,收了攻擊的招式,拽了他匆忙身退。


還慶幸雀不落裡的那兩位被一道鈴音絆住了腳,沒有窮追不舍。


他們這才得以避退,回到“禮宅”封門閉院。


笑狐承傷頗重,昏昏沉沉靜修幾日才勉強緩和一些。至於封薛禮,更是從那日起便人事不省。


笑狐一度憂心至極,直到此刻才松了一口氣。


他看著榻上的人,起身說:“我弄了些丹藥,去給少爺——”


“拿”字還沒出口,他就僵住了。


因為他發現他家少爺睜眼的瞬間,肩頸已經收緊了,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板正。這說明從軀殼裡醒來的並非是真正的封薛禮,而是明無仙首,花信。


笑狐悚然一驚!卻發現對方大睜著眸子,心口的震顫連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可見心跳砸得有多重。


他本該畏懼,卻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少爺……你怎麼了?”


就聽“封薛禮”冷然道:“有人要毀陣。”


笑狐一愣,沒聽明白:“陣?哪裡的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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