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思謙轉向鹹德帝,說:“皇上信嗎?”
鹹德帝垂著眼皮,說:“朕信的是賬本。”
花思謙仰頭大笑,合掌說:“好!皇上,當年阒都風雲,先帝臨終點了你。你可還記得,是誰一路扶持,是誰保駕護航!今夜為著幾個不忠不孝的小人,便信了嗎?!”
鹹德帝抬手飲茶,終於看向花思謙。那眼裡滿是憎惡,他說:“到底是保駕護航還是脅令諸侯,你不清楚麼?”
花思謙猛地推開桌案,說:“紀雷!”
隻聽席間的錦衣衛唰地拔刀。
海良宜說:“你膽敢犯上作亂!”
“我不敢。”花思謙說,“可如今你們要把刀逼到我跟前,難道還要我坐以待斃不成?”
“你想如何。”鹹德帝冷冷地說,“奚固安!”
八大營猛跨一步,攔在御前。
“給朕拿下花思謙!”鹹德帝說道。
“你敢!”花思謙喝道,“奚固安,你妻兒如今就在太後跟前喝茶,你再跨一步,奚家就要絕後了!太後這些年待你不薄,你屢次三番受人教唆,如今回頭,還來得及!”
奚固安本就是被逼無奈,如今稍退一步,竟是怕了。
鹹德帝陰聲說:“來得及?奚固安,先太子來得及嗎?沈衛來得及嗎?他們哪個不比你更忠心!他們是退了,可是太後放過他們了嗎?朕已經叫人擬了聖旨,隻要來日楚王登基,奚家女便是一國之母!”
“皇上朝令夕改已是慣例,你也敢做這等春秋大夢!”花思謙一甩袖,“皇上病昏了頭!魏嫔已有半月身孕,楚王怎麼能登基!”
奚固安扶著刀,額角細汗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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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不知何時陰雲重疊,暴雨前夕的風也停了,獵場上的旗幟垂打,誰也沒有動。
奚固安一咬牙,拔出刀來,轉向鹹德帝,艱難地說:“皇上……病入膏肓了。”
“朕給了你機會。”鹹德帝看著奚固安,漸漸笑起來,越笑越大聲,越大聲越咳嗽,他撐著桌案,寒聲說:“朕來秋獵,若無十成把握,怎麼獵殺得了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戚竹音已率兵勤王,不出兩個時辰,該到此地了!你們殺誰?啊?你們誰敢!”
紀雷突然開口:“戚大帥遠在啟東蒼郡,來往文書皆有錦衣衛負責。皇上,夢醒了!”
鹹德帝倏地怒目而視,說:“戚……”
潘如貴忽地捂住了鹹德帝的嘴,強帶著他坐下去,環視過眾人,微微一笑:“皇上病發了。”
一眾文臣的腿都在抖,花思謙看向李建恆,獰笑著說:“楚王在獵場意圖謀反,連弓箭都帶了,證據確鑿!還等什麼?殺了他!”
除了身側的侍衛,滿場的寒光頓時暴現。
李建恆驚掉了筷子,後退時連帶著凳子一起摔倒在地,他說:“閣、閣老!我無稱帝之心!”
“殿下。”花思謙說,“你可知,‘身不由己’四個字怎麼寫?”
天空中暴雷炸響。
聽得腳步聲蜂擁而來,李建恆躲在近衛之中,站也站不起來了,他哭聲說:“我本闲王!何至於此!”
面前的刀光一閃,李建恆抱頭大叫。卻聽轟然一聲巨響,面前的桌子“砰”地翻倒。他後領一緊,生生被提了起來。
“皇上賜你霸王弓,你便是大周太子!”蕭馳野森然一笑,“我今為阒都禁軍總督,倒要看一看,誰來做我蕭策安的刀下鬼!晨陽,扶太子上馬!”
“蕭二。”紀雷緩緩拔刀,“憑著你我情誼,今夜你何必出這個頭?”
“混久了。”蕭馳野松開李建恆,“皮痒啊。”
“擒住他。”紀雷說,“隻要確保二公子性命無憂,斷手斷腳也是行的。”
蕭馳野脫了繁瑣的外袍,裡邊竟罩的是身勁裝。他目視環繞,說:“誰能斷了我的手腳,我不僅賞他黃金百兩,還把他叫聲爺。”
在阒都之中幾乎沒有出過鞘的狼戾刀穩穩滑出,雪芒寸閃,寒煞逼人。
“要是斷不了,我就要他的命。”
第23章 瓢潑
疾風襲過獵場的草叢,火光撲朔的那一刻,刀鋒碰擊的聲音遽然撞響。
席間亂作一團,海良宜爬地而起,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頭撞在潘如貴的身上,喝道:“閹賊!勿傷吾主!”
李建恆在馬上渾身顫抖,看著這刀光劍影,抱緊馬頸,閉眼哭喊道:“策安!策安救我!”
蕭馳野猛地踹退紀雷,頭也不回地反手一刀,將背後企圖突襲的錦衣衛捅了個透心涼。熱血濺了他半身,他拔出狼戾刀,上前兩步,接著把迎面而來的八大營軍士砍翻在地。
晨陽已經翻身上馬,一把拖起李建恆,揚聲吹哨,對楚王近衛喝道:“隨我保護太子殿下,向東|突圍!”
馬匹尚未動,紀雷冷聲說:“攔住他——”
紀雷聲音沒落,隻見劈頭砍來一刀。他橫刀而擋,下一刻,雙臂竟巨沉向下,被蕭馳野一刀砸得雙臂痛麻。紀雷喉間逸聲,腳下被重力帶得踉跄,愕然地看向前方。
蕭二!
“你扮豬吃虎。”紀雷驟然蹲步,硬生生地抬了起來,怒喝道,“老子看走了眼!”
蕭馳野側旁襲風,他偏頭躲開,刀口斜掃,帶走右側一片血光,接著再次與紀雷撞在一起。
浪淘雪襟衝了進來,撞倒了桌子,拖著桌布奔過篝火。剎那間,火勢大漲,點燃了帳篷與枯草。蕭馳野在浪淘雪襟擦肩的瞬間翻上馬背,刀背拍在楚王座下的馬臀,沉聲說:“走!”
“保護皇上!”薛修卓大步流星,拉開海良宜,“海老!我們護著皇上走!”
鹹德帝喘息不定,唇面皆白。薛修卓蹲身扛起鹹德帝,與一眾文臣避火而逃。
奚固安要追,花思謙卻直指楚王,說:“皇上命數已定,殺與不殺都無必要。但是今夜楚王必須死!他若逃出生天,你我便都要淪為賊黨!紀雷,召集錦衣衛,聯合湍城兩千守備軍,包圍獵場,務必要殺掉楚王!奚固安,火速歸都!由八大營嚴守阒都!”
他說到此處,反倒鎮定下來。
“我們有皇嗣在手,又有太後坐鎮。隻要阒都不亂,楚王身死,就是戚竹音也不能妄動!至於蕭家,來日有的是機會處置!”
蕭馳野身上的血腥味濃重,他唇線緊抿,這一路是佛擋殺佛,誰敢攔路,狼戾刀就要誰身首異處,不論陣營!
李建恆胃中翻滾,卻掩著唇不敢嘔吐。
左右四十餘人皆是蕭馳野的親兵,胯|下駿馬一刻不停地飛奔,背後的錦衣衛如同尾巴一樣陰魂不散。
就在一眾人奔至樹林前時,蕭馳野突然說:“散!”
隻見這四十餘人一齊掀掉了侍衛裝扮,裡邊全部都是與李建恆一模一樣的騎裝。接著隊伍轟然四散,從不同的地方衝入樹林。
陰雲遮月,又隔著距離,昏暗中根本分不清楚王往哪裡逃了。
紀雷勒馬在樹林外,偏頭狠狠啐了口唾沫,說:“把獵場圍死!給我掘地三尺地找!遇見蕭二,不可與他單打獨鬥,最少四人成隊,圍攻他!”
枝條抽打在臉上,李建恆痛得不斷用手臂擋面。周圍的近衛已經散開了,他左右隻剩蕭馳野和晨陽。
“下馬。”蕭馳野提起李建恆,扔到地上,由晨陽接著。
李建恆滾了一頭的土,哀聲說:“策安,策安,你要幹什麼?”
“太子殿下隨我走。”晨陽拉起李建恆,“林中打馬而行太顯眼了!錦衣衛最擅長久圍與暗殺,騎馬如同活靶子,冒不得這個險!”
“我不走!”李建恆戰戰兢兢地扯回手臂,求道,“策安,隻有你能保護我!”
蕭馳野說:“敲昏了扛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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