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2-18 11:22:163775

我朝父親深深看了一眼。


「回府。」


沒有再給他勸說的機會,也不去看崔氏兄妹是怎樣的神情。


我隻吩咐侍女將帷帽取來,立即打道回府。


若我隻是個剛剛及笄,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定然不會將人心想得如此險惡。


我寧願相信今日這一切都隻是巧合。


可前世母親久臥病榻,長年湯藥不斷,被折磨得體瘦骨露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重生前,我央求了崔世津好久,他才肯抽出時間,陪我前去探望。


那時的母親,已經不住在公主府了。


父親說京城繁華喧鬧,不適合養病,便將她遷去了一處僻靜的莊子。


我嫁去崔家後,克己復禮,主持中饋,整日庶務纏身,回府的機會並不多。


更別說母親遷去莊子後,路途遙遠,見一面更是難上加難。


也正是與崔世津同去探望她的那日,我才知道母親已經病入膏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心痛不已,想留在莊子裡待疾,崔世津卻不願意。


他說:「家中事務繁重,母親年紀大了,你怎麼能撒手不管?」


他的母親是母親,我的母親便不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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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頭一回忤逆他。


爭執拉扯之間,他失手將我推向深湖。


而我也在慌亂之下,扯住了他。


變故來得太快,誰也沒有料到,我們會雙雙墜湖。


等再次睜眼,就回到了成親當日……


回府的路上,思緒混亂,我甚至都想不起,母親是從何時開始病的。


回到府上,大夫已經走了。


母親似乎並無大礙,見我去而復返很是吃驚,我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得知父親並未拿回庚帖,她很生氣。


可我在乎的卻是她的身體。


「若真是父親對您用了……」我哽咽了,無法殘忍地說下去。


「該怎麼辦啊,母親?」


母親沉吟著,並沒有回答。


我想她應該是傷心了。


她貴為一國長公主,生得金尊玉貴。


年少時按照先皇旨意,招了父親為驸馬,從此成了外人眼中琴瑟和鳴的夫妻。


她隻生了我這麼一個女兒,父親從未表示過任何不滿,他對母親永遠百依百順,相敬如賓,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正因如此,母親才認為男子不應該有妾,攜一人白頭才叫圓滿。


她如此,她希望我亦如此。


可父親那般急切地,要將我嫁入崔家,甚至用了不軌之舉,終究在她心裡埋下了疑慮。


07


我的庚帖是母親親自討要回來的。


她登門崔家那日,是動了武的。崔世津被強行壓著受杖刑,崔母急紅了眼。


「長公主莫要欺人太甚,我兒乃當朝舉人,不該受刑責。」


母親冷笑:「本宮不問朝堂事,隻問你兒私德如何?崔氏長子當堂逃婚,豈非有違孝道,忤逆長輩?


「既然崔家不願退還庚帖,本宮便也稱得上崔郎君的長輩,既是長輩,教訓德行有虧的晚輩,何錯之有?」


崔世津生生受了十杖,崔家就把扣著不放的庚帖交了出來。


崔母不服,便要進宮告狀。


中宮皇後避之未見,隻讓掌事嬤嬤拿話將她打發。


「崔家既然答應不納妾室的約定,便該遵守。辦不到,盟約取消,各自婚配便是。


「至於崔郎君受的罰,就當是連累雲珠縣主的名聲,賠罪了。」


崔母狡辯:「我兒並未納妾,婚約尚在。長公主悔婚在前,責打我兒在後,實屬仗勢欺人。」


她倒打一耙不說,還哭鬧著不肯離去。


皇後怒極之下,又是一頓板子賞了下來。


崔母出宮回府後,就病了。


聽聞消息,我高興得連吃了兩碗飯,直呼:母親威武!娘娘英明!


可母親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說:「珠兒,我打算與你父親和離。」


08


母親的決定並不突然。


賞菊宴那日,父親的異常令她耿耿於懷。她的身體向來康健,怎會無緣無故暈眩?


還偏偏是在,喝了父親遞過來的茶之後。


盡管那日的大夫,並沒有查出什麼不妥,我還是勸說母親請了宮中可靠的御醫。 


隻是御醫並未請到府上來。


母親瞞了所有人,包括我。


夫妻一場,她想給父親留著體面。


可父親卻還是讓她失望了。


崔母在後宮受罰後,生病的消息,不僅傳到我和母親的耳中,也傳到了父親的耳中。


當夜,我便聽到他與母親起了龃龉。


我便知道,以母親的性格,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向來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


「珠兒,你可知你父親為何執意要將你嫁去崔家?」


我搖搖頭,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父親說崔家是百年世家,門庭顯赫,可我生在公主府,生來就是皇族貴戚,並不需要依靠崔家什麼。」


反而是那崔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整個腐朽不堪,令人惡心。


母親冷哼一聲:「什麼百年世家!門庭顯赫!都是狗屁!隻因那崔家婦是你父親求而不得的執念!」


「什麼……」我驚呆了。


崔母與父親?


母親鐵青著臉,怒道:


「當年,他金榜題名,你皇祖父見他儀表堂堂,欲招為驸馬,曾問過他是否有意中人。


「他騙了你ţũ̂ₕ皇祖父,也騙了我。


「他還差點害了你!」


母親的話,令我哽住了。


與崔家的婚事,從一開始就是經由父親一手撮合的。


前世,他便對崔世津贊不絕口,引得我芳心暗許。


原來,真相竟是這樣的……


他未能跟心愛之人在一起,便要把我送過去做人情嗎?


他對我,對母親何其殘忍。


09


父親已經一連幾日未曾回府了。


我找到他時,他正與人在酒樓對飲。


「公主下手沒輕重,你身上的傷如何了?」


我就坐在隔壁,聽到崔世津語氣溫和地喊了他一聲:


「世叔。」


父親嘆了Ṱû⁻口氣:「是我無用,你若還願意娶雲珠,不如將她約出來哄一哄。她性子柔軟,不似公主那般霸道,或許還是有機會的。」


「都是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才惹出這麼多事,讓世叔費心了。」


「你確實有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不能等到婚禮大成後再去解決?鬧成這樣,反讓你母親受了罪。」


崔世津虛心受教:「以世叔之見,我該如何約見雲珠?」


父親胸有成竹道:「這事好說,下個月便是一年一度的秋狩,雲珠自會參加,到時……」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


不怪母親將和離說得那樣幹脆。


自己的枕邊人,心裡惦記著旁人。


多年的恩愛,不過是一場欺瞞該有多寒心。


就連我這個女兒,在他眼裡也是輕易就能許出去的存在。


庚帖都已經要回來了啊。


他竟還沒有死心,還想著把我往那火坑裡推。


他真的是我的親生父親嗎?


難怪前世他總勸諫我,為人妻當三從四德,寬容良善,為人媳當孝敬長輩,知書達理。


哪怕我在崔家過得並不開心,他也總以我心性不定為由,呵斥我沉穩謙遜才是世家婦該有的氣度。


他對我總是這樣苛刻。


直到現在,一切才終於有了答案。


原來不是我不夠好,是我永遠不會好。


我的母親不是他的心上人,我也不是他期盼的女兒。


就像崔世津,他心裡惦記著沈玉娥,我操持家務,伺候他們一家老小,在他眼中都是理所當然。ṭŭₒ


他看不到我的付出和辛苦。


他永遠記得的是他娶我那日,他的心上人死了。


得不到的人,才是心中明月。


輕易就擁有的,日日都在眼前,哪能不厭惡。


10


秋狩這日,母親並未參加,她說要去行宮給頤養天年的太後請安。


與驸馬和離,畢竟不是小事。


闔府上下,也隻有我才知道母親的決定。


還被蒙在鼓裡的父親,一大清早便交代我今日務必跟緊著他:


「獵場圍狩人多眼雜,你不擅騎射,就不要到處亂跑,免得發生意外。」


我看著父親嚴肅的面孔,乖巧地點頭應下。


秋狩向來就是一項比較危險的活動。


像我這種連爬上馬背,也要人攙扶的閨閣女子,從來都是遠遠坐在觀看臺上,看著旁人搭箭開弓,湊上個熱鬧罷了。


但既然父親要求我跟著他。


那今日這場熱鬧指不定會是誰呢……


果然。


圍獵開始不過片刻,父親就牽了匹棗紅馬過來:


「珠兒,趁今日大好機會,你隨為父去外場騎騎馬吧。」


我看著那匹高頭大馬,心裡冷笑一聲。


他是真不怕摔死我啊。


嘴上卻爽快答應:「好啊!既然父親這麼有興致,那珠兒隻有舍命陪君子啦。」


熱衷獵狩的人都去了內場,外場牽著遛馬的人,隻有三三兩兩。


父親盯著侍女將我扶上馬,又耐著性子陪我遛了兩圈,才道:


「珠兒的騎術似乎有所進步了,可敢跑兩圈?」


我粲然一笑:「有何不可,父親可別輸給女兒了。」


父親拉緊韁繩,鎮定如初:


「那便開始吧。」


這就開始了,好戲也要上演了。


我不動聲色地揚起馬鞭,率先衝了出去。


烈日當空,身後的馬蹄一開始還緊緊跟隨著。隨著馬兒跑進林間,身後的動靜就漸漸遠了。


我沒有刻意放慢馬速,反而越跑越快。


父親的聲音終於遠遠傳來:


「珠兒跑慢些,當心摔了。」


明明是關心的話,由他口中喊出來,反而像是催命符。


就在這時,斜旁岔道突然射出一支利箭。


我暗道:【來了。】


父親那聲「催命符」其實就是他與崔世津約定好的暗號。


利箭破空,直直朝我身下的馬射來。


按照他們的約定,馬兒受驚,定會將我從馬背上甩下去。


隻要崔世津在我落馬的時候,將我抱入懷中,滾到一處……事情就成了。


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撕毀我的衣襟。


屆時,再將旁人引到此處,我就算有理也說不清了,名節已毀,隻能嫁他。


可他們又怎會知道,這一個月來,我日日外出跑馬,控馬之術已相當嫻熟。


早在父親喊出聲來時,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箭羽飛過來的瞬間。


我身下的馬,突然拐了個彎轉,朝著崔世津所在的方向,急急闖過去。


馬確實是受驚了,卻不是我的馬。


而是崔世津的。


他挽著的弓還沒有放下去,就已經被撅翻了。韁繩纏在他的腿上,讓他動彈不得。


受驚的馬兒,拖著他橫衝直撞,一陣瘋跑。


父親驚恐萬分,整個慌了神:


「崔世侄!」


他一邊追著瘋馬跑,一邊高聲喊著:


「來人!快來人啊!


「要出人命了!」


11


崔世津被抬回來時,人已經昏過去了,整個血肉模糊,一看就知道傷得非常嚴重。


父親跑前跑後,又是請御醫又是找人伺候,不知道的還以為受傷的是他的親兒子。


我始終冷眼看著,直到圍獵結束,他才終於想起了我。


他上前來,二話不說就揚起手,一巴掌甩了過來。


「父親這是幹什麼?」


父親氣紅了眼:「雲珠,你小小年紀怎麼如此惡毒,你可知崔世侄因你之失,差點就丟了性命?!」


我面無表情道:「不是還沒有死嗎?」


「你……你這副冰冷的心腸是跟誰學的?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女兒?」


眼見他又揚起手。


我冷笑道:「父親怎麼不提,你與你的崔世侄商量著朝我射箭時,心腸是冷是熱?我也想知道,我是你親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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