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起的疹再起的熱,”沈澤川清醒地說,“症狀不符合,應該不是疫病,但為了以防萬一,那藥我也得喝。”
葛青青稍放下心來,又說:“今早幸好沒有告假!”
皇上染了疫病,哪個太醫敢說他是出去鬼混染上的?隻能找借口來搪塞,說成不慎傳染。但是能把病傳給皇帝的人又是誰?不是貼身內宦,便是經常在御前走動的侍衛。沈澤川如今掛牌在御前行事,他若是今早告了假,事後就是讓人捏著的把柄,湿疹一旦被說成疫疹,他就再也沒有留在御前的資格了。沈澤川背上還帶著沈衛的罪名,他下去就是真的難再起來了。
即便是沈澤川,這一刻也覺得難以喘息。比起陰謀詭計,這樣無法預料的天算才是防不勝防,若是他沒有那麼謹慎,此刻便已經落在了別人的掌心裡,生死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葛青青見他閉上了眼,便退了出去。
沈澤川聽著雨聲,思緒卻飄遠了。那渾濁不堪的舊憶隨著雨聲接踵而至,他在煩倦裡皺緊眉。
他既不喜歡下雪天,也不喜歡陰雨天。湿冷會讓他想起茶石天坑,想起紀暮,想起所有屈膝下跪、任人宰割的日子,並且湿冷會讓他變得不安,變得陰鬱,變得皮囊之下盡是冰涼的忍耐與暴躁。
沈澤川就這樣靠著牆壁眯了一會兒,卻越眯越昏沉,竟然真的在這角落裡睡著了。
蕭馳野到昭罪寺時已經很晚了,與趕來的太醫一起進入昭罪寺,丁桃在後邊愁眉苦臉,因為他沒找著沈澤川,錯過了時候。
蕭馳野問煎藥的錦衣衛:“鎮撫在哪兒?我找他!”
錦衣衛蒙著半張臉,遞給他一碗藥,說:“找誰都得先喝藥,總督,你們禁軍還要下水,當心啊!”
蕭馳野悶了藥。
錦衣衛起身,對遮雨棚底下喊道:“青哥!青哥在嗎?咱們鎮撫在哪兒?你給通報一聲,說蕭總督找。”
葛青青正躺凳子上睡,聽著聲一骨碌坐起來,披上衣服就走過來,見是蕭馳野,便說:“鎮撫在裡頭休息呢……一宿沒合眼,總督也休息休息吧。八大營說要去守城門,這沒挖完的溝,明天就隻有咱們一塊挖了。”
“體力活,自然得身強力壯的人幹。”蕭馳野邊走邊說,“盯緊門,別叫外邊的人進來。”
蕭馳野掀簾進去,裡邊沒點燈,他掃了一圈沒找著人,又走了幾步,才看見牆邊靠著的沈澤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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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馳野身上髒,他脫了外衫,坐在沈澤川旁邊,把靴子裡的水倒出來。屋裡涼,他又把靴子蹬好,重新出去,從爐子那借了火,進來找了個銅盆生火。
沈澤川睜眼,說:“東龍大街挖完了?”
“嗯。”蕭馳野把火燒旺,“怎麼不到床上睡?”
“眯一會兒,”沈澤川說,“躺下就起不來了。”
蕭馳野把盆挪到床跟前,說:“上來睡,一會兒我叫你。”
沈澤川也不客氣,他躺下去,蕭馳野便從後抱著他,用臉貼著他的面頰。沈澤川原先還能聽見蕭馳野低聲說話,後邊就模糊了。
蕭馳野聽著沈澤川呼吸微沉,才伸手解了他衣領,仔細看著那紅疹。
跟奚鴻軒的不一樣。
蕭馳野又給他把衣服扣好,抱著人自個兒也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蕭馳野覺得懷裡燙得厲害,他半睜眼時意識還混沌著,待看清懷裡的人,立即就清醒了。
沈澤川火燒似的,汗已經滲湿了鬢角。蕭馳野摸他,他哪裡都在發燙。
蕭馳野猛地坐起身,喚道:“蘭舟,蘭舟?”
沈澤川淌著汗,眉頭緊鎖,呼吸微促,被蕭馳野喚得半醒,說:“分……分隔……這病不挨著水也能染上。”
蕭馳野用氅衣裹了他,喊道:“晨陽,叫太醫!”
外頭靠著牆壁打盹兒的晨陽立刻驚醒,起身跳下臺階,鑽進遮雨棚,拉著太醫往門內去。
太醫稍掀開氅衣,看了一會兒,急聲說:“總督,鎮撫這是染上疫病了!我看這病,是先染了風……”
蕭馳野扣住太醫的手臂,他盯著太醫,寒聲說:“鎮撫是什麼?”
太醫一慌,改口道:“是……是勞心費力……才病倒的……”
“沒錯,鎮撫是今日在這裡病倒的,”蕭馳野收緊手指,“他在此之前沒有病。”
太醫連聲說:“對對對……”
“阒都的藥都在這裡,我知道大人是杏林妙手,”蕭馳野倏忽緩和了語氣,“你能治吧。”
太醫看著蕭馳野的眼睛,腿腳一軟,扶著床沿,慌不迭地點頭,說:“能治、能治……”
第66章 雨停
皇宮嚴禁出入, 海良宜等一眾重臣也被太後安排在內閣議事大院裡休息, 宮內宮外人心惶惶。
李建恆的寢殿每日灑掃格外謹慎,由太後指定的太監宮娥伺候, 每次出入都要清洗換衣, 休憩時也不可擅自外出。慕如不借旁人之手, 親自守在李建恆左右,每日湯藥她都會親嘗親喂, 吃睡也不離開李建恆的寢殿。
李建恆時醒時昏, 太醫院也跟著提心吊膽,開方用藥都小心謹慎, 大伙兒已經把腦袋提在了褲腰帶上, 到處都死氣沉沉, 人人如喪考妣。
太醫院在宮外的人統籌阒都藥材,除了已經染病的人,從低窪區遷出來的災民也全部都要喝藥。戶部和錦衣衛協理賑濟分發的事宜,在昭罪寺外開設了粥藥棚子, 每日按時分送湯藥和米粥。
韓靳在奚鴻軒病倒的那一夜便已經撤出東龍大街, 八大營借口巡防各大城門, 把疏通官溝的事情徹底扔給了禁軍。但是禁軍有一半的人都在楓山校場待命,如今根本進不來,蕭馳野的精兵沒有多少,幸虧工部還有人沒有撤走,再加上數十位錦衣衛,大家湊著人手冒雨又挖通了四大主街。
第四日時, 大家都累得渾身沒勁,晨陽、葛青青、喬天涯和骨津一回來,就湊在一起,靠著牆小睡。丁桃和小吳年紀小,哥哥們照顧他們,把腿輪流伸直了給他們當枕頭睡。丁桃的筆舔不出墨,小本子的記錄就停了。才幾日,每個人都成了蓬頭垢面的叫花子樣。
蕭馳野這幾日沒睡多久,他天不亮要帶人挖溝,中途沒有歇息的時候,晚上回到昭罪寺要守著沈澤川。
沈澤川前幾日尚能清醒,後邊燒一直不退,吐得厲害。胃裡沒有東西,吐也隻能吐酸水。藥喂進去,半夜就會吐出來。於是蕭馳野一回來,就抱著沈澤川。他靠著牆,讓沈澤川面朝自己趴在胸口或肩頭,沈澤川一想吐,他就給揉後心。
更闌人靜時,昭罪寺孤寂得像是塵外荒島。雨停了,不聞鳥叫,濃墨般的夜遮蔽著一切。
沈澤川呼吸沉重,忽然咳嗽起來,胸口起伏劇烈。蕭馳野從淺眠中驚醒,捂著他的後心,疲憊地顛了顛腿,輕輕地晃著他。
“蘭舟,”蕭馳野哄道,“蘭舟在哪兒呢。”
沈澤川神色恹恹,想嘔吐的感覺卡在咽喉裡,他半張著眼,啞聲說:“在這……”
“晃一晃,病消散。”蕭馳野說,“等你好了,二公子帶你騎馬。”
沈澤川枕在他的肩膀,澀聲“嗯”了一下。
“這其實是個抱小孩兒的姿勢,”蕭馳野手掌順著沈澤川的背部,在這親密無間裡耳語,“從前我出疹子,我娘就這麼抱著我。今日我這麼抱著你,你要叫我什麼?”
沈澤川蹭著面頰,埋起臉,過了半晌,才悶聲說:“叫你爹。”
蕭馳野胸口震動,低笑起來,他說:“感動麼?”
沈澤川咳嗽著,沒有回答。
蕭馳野說:“二公子以前馴馬,也是同吃同睡。浪淘雪襟還是匹馬駒的時候,我們被大雨圍困,也是這樣依偎著取暖,它興許都忘了。”
沈澤川意識昏沉地聽著。
蕭馳野說:“你不要忘,感動就得記著,日後還給我。”
沈澤川想說什麼,張著口卻沒發出聲音。蕭馳野伸指撥開沈澤川湿透的發,垂眸看著沈澤川蒼白的側臉。
“蘭舟啊。”
蕭馳野呢喃低語,沈澤川在那低念聲裡睡著了,他沉浸在某種痛苦與歡愉的邊緣,耽溺於煎熬中,從苦難深重的辛澀裡嘗到了甘甜。
蕭馳野像是烈日,又像是來自草野的風,他與眾不同。在陰鬱潮湿的雨雪裡,沈澤川藏著那條帕子,像是藏著個激昂熱烈的夢。這夢裡有千裡草野的縱馬酣暢,還有萬裡晴空的展翅翱翔,最終變成了他不可細說的窺探。
蕭馳野才是種誘惑,他念的每一句“蘭舟啊”,都像是深情似海。那玩世不恭與剛硬穩健矛盾地雜糅在一起,他輕浮佻達地對著沈澤川耳語,他又可靠無比地對著沈澤川張開懷抱。
沈澤川招架無力,被那深情又輕佻的親吻騙去了防備,變成了與蕭馳野耳鬢廝磨的壞人,終於在這病痛中,渾渾噩噩地依靠著蕭馳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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