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丹連忙應聲。
沈澤川不再多說,上了馬車,與奚丹暫別了。他夜裡還要回詔獄看卷宗,往前二十年的陳年舊案都得看,為了從中發現些蛛絲馬跡,連回去睡覺的時間也沒有。
馬車到了詔獄,葛青青守夜巡視,讓人老早就開了院門,等喬天涯驅車而入。
沈澤川下來時,葛青青過來小聲說:“侯爺來了。”
沈澤川解了氅衣,上著臺階,對葛青青頷首,葛青青便退下了。沈澤川在門口拉下氅衣,掛在手臂間,推開了門。
蕭馳野吃了酒,即便換了身袍子,也去不掉酒味。他仰身歇在沈澤川的椅子裡,面上蓋著書,聞聲把書掀了,卻沒動。
“過來坐。”蕭馳野將書扔在桌上。
沈澤川抵上門,把氅衣掛衣架上,順手解了衣扣,迎著蕭馳野的目光,抬腿跨了上去,跟蕭馳野面對面,驟然貼近。蕭馳野探手撈住沈澤川的後腰,兩個人薄唇相碰,先吻了個酣暢。
作者有話要說:不郎不秀:不稂不莠近義詞,比喻沒出息或是不成材。
第80章 聘禮
這一場切磋尤為漫長, 把餍足感越推越遠, 變成了食髓知味後的意猶未盡。他們習慣於在黑暗裡較量,隨著愛意漸深, 親吻無法再令人滿足。年富力強的欲|望坦誠相見, 這樣充滿甜膩與黏稠的耳鬢廝磨是有情人的獨特款待, 因為一刻不離地挨在一起是種奢求。然而詔獄耳目眾多,親吻隻算是某種心照不宣的補償。
蕭馳野在親吻結束時問:“去哪兒了?”
沈澤川的大腿隨著坐姿蹭在蕭馳野的腿側, 他不緊不慢地緩著呼吸, 半斂的眼眸裡帶著隱晦的誘惑,說:“數錢。”
蕭馳野捏他, 說:“數得勁兒了麼?”
沈澤川啞聲笑, 說:“被你捏得勁兒了。”
蕭馳野被沈澤川笑得躁, 抬手捏穩他的下巴,說:“使勁地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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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川解開的衣領裡露著鎖骨,上回被咬狠的地方印還沒消。他渾然不在意,舔湿了自己被咬過的唇, 說:“我要與你商量件事情。”
蕭馳野抬高他, 說:“巧了, 我也要與你商量件事情。”
沈澤川被蕭馳野的眼神燙得口幹舌燥,他說:“今年的軍糧要等到四月才能從厥西出發,我要借東北糧馬道一用。”
蕭馳野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他要幹什麼,說:“東北糧馬道的軍糧由離北鐵騎自己押運,沿途無人盤查, 運銀子是可以,但得看大哥同不同意。”
“這筆錢若是我的,世子自然不會同意,但這筆錢若是你的,世子一定同意。”沈澤川微微仰了下巴,“下聘了,二公子給我留著。”
“這麼點銀子就想當聘禮,”蕭馳野笑著騰出手,把食盒提到桌邊,“難吧。”
沈澤川聞著味,說:“有燒魚呢。”
說罷忘了聘禮,自個兒從裡邊抽了筷子。蕭馳野就這麼看著他吃,一碗米轉眼下去了一半,魚再回到盤裡時隻剩骨頭了。
蕭馳野其實不愛吃魚,他小時候娘沒得早,家裡邊不興八大家這樣的嬌養,雖然有婆子丫鬟伺候,但能握筷以後就得自己吃飯。他性子衝,愛玩的東西多,不稀罕把時間花費在挑魚刺上,卡多了,就不怎麼吃了。
蕭馳野看著他,說:“香嗎?據說是河州來的廚子,比宮裡邊的御廚還難請。”沈澤川揀了刺,喂了蕭馳野一筷子,蕭馳野嘗了,說,“還成。”
沈澤川吃飽了,擱了碗筷,說:“你要與我商量什麼事?”
蕭馳野遞給他帕子,說:“先前查香芸,漏了件事情。薛修卓早在幾年前,就在香芸坊買了批人,一直養在府上,這事恐怕連奚鴻軒都不知道。”
沈澤川果然神色一動,說:“他不是私養妓子的人,在藕花樓裡也很少挨著這種事,這舉動太反常了。”
“不錯,就是反常,”蕭馳野後靠上椅背,“我直覺香芸反咬我一口的原因就在這裡面。”
“他在幾年前就買了人,”沈澤川逐漸皺眉,“若當真是為了拿住香芸,那麼這步棋也安排得太早了。”
“香芸為什麼會因此被拿住?有些棋子下得太早,未必經得起時間磨耗。他這般做,我覺得不僅是為了拿住香芸。”蕭馳野整理著線,“你設計行刺案,不是他能提早算到的事情,所以後續的發展他也一定防不勝防。”
蕭馳野在這猶如雜草一般凌亂的線裡一根根地摸索,他那類似狼的直覺使得他認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即興,”沈澤川忽然扶正蕭馳野的臉,說,“你說得對,香芸這條線不是他用來專門對付你的……香芸那次的偽證隻是他的順水推舟。他能這麼隨興地把香芸拋出來用掉,說明香芸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他買人為的是其他理由,香芸隻是這個理由裡順帶的棋子,甚至是他迫不及待想要扔掉的棋子。”
“那他買人的關鍵就在……”蕭馳野心有靈犀。
“就在他買的那批人裡。”沈澤川輕聲說道。
兩個人對視,卻又陷入另一個未知裡。香芸坊是青樓,青樓中會有什麼人對薛修卓很重要?
“他買了十幾個人,為的就是混淆視線,讓人無法分辨出他到底是為了買誰,這點香芸肯定也不知道。”蕭馳野說,“此事我得再叫薛修易打探,他在薛府裡,憑著身份可以自由出入,薛修卓能夠攔住外人,卻決計攔不住他。”
這個消息確實重要,沈澤川一時間琢磨不透。他這次動了奚鴻軒,也是因為忌憚同樣拿捏著奚鴻軒的薛修卓。這個人隨著時間的推移,非但沒有更加清晰,反而變得越漸模糊不清。
“……還有時間,”沈澤川似是自言自語,“一旦著急便會亂,反倒容易落入下風。他既然還沒有動作,就是時機沒到,那你我便有機可乘。此時是我們在暗他在明,順藤摸瓜一定能得知些重要的事情……奚鴻軒與薛修卓常年交好,他即便不知道薛修卓買妓子的事情,也會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待我再探一探他。”
“說了一圈,也沒給二公子透個底。”蕭馳野不讓他從身上下去,“诓了他多少銀子?”
沈澤川回神,稍抿唇線,原樣伸出了四根手指。
蕭馳野二話不說,馬上攥緊那指尖,說:“可以,值了,趕緊下聘吧。”
沈澤川說:“還是再矜持一點,四百萬太少了。”
蕭馳野說:“闊氣了,四百萬都是起價?這麼會賺銀子,你出個什麼數二公子都情願了。”
沈澤川被他逗笑了,說:“我與他說魏懷古要四百萬兩銀子,他絲毫沒有猶豫,半點難色都沒露,這表明四百萬對奚家不過是九牛一毛。”
蕭馳野見他今夜開心,便不再提薛修卓的事情,顛了顛他,說:“奚家到底有多少銀子,這事兒隻有他們自個兒知道。別人隻能瞧見他們開鹽山鑿銅礦,買賣不僅遍及大江南北,還遠及海外。尋常的紈绔,玩的都是捧頭牌、下賭場,可奚鴻軒玩的卻是開青樓、開賭場,那東龍牙行也是他的鋪子,裡邊牽扯了不少朝中大臣,都是有田有生意壓在他手裡,不得不給他面子。這一回要了四百萬兩,下一回準備要多少?東北糧馬道一年隻通兩回,那麼多銀子怎麼藏、怎麼花全是事,你得都想穩妥了。”
“奚家的銀庫沒叫人破過,錢擱在裡邊最穩妥,如今不論怎麼花,都難逃朝廷的法眼。你這兩萬禁軍的賬都要先後三查,這錢若是沒花漂亮,二公子就得拘牢裡待審了。”
蕭馳野還真有點好奇,說:“花錢麼,無非就是玩兒……這銀子你準備留給中博嗎?”
“暫且沒個去處,”沈澤川看著時候差不多了,單手系上扣,“二公子不當家,哪知道茶米油鹽的金貴?日後用錢的地方不少,即便暫時花不了,備著也絕無壞處,凡事都要以防萬一。”
他們倆人這樣湊在一塊討論別人的家底,神色正經,分明是诓定了奚鴻軒。蕭馳野還要回開靈河上,講幾句話便得走,趕著空見他一見,喂飽了人就不能再坐了。
蕭馳野翻身上馬時,又想起別的,勒著韁繩說:“都察就在這兩日,中博六州的布政使內閣已經擬好了人選,那厥西的江Ⅰ青山奉旨趕來阒都述職,我猜多半就是他了。”
“久聞大名,記得六年前他料理厥西十三城賑災一事很是膽識。”沈澤川說到此處,又想起此人也與薛修卓交情不淺,不禁遲疑了。
“他雖與薛修卓私交甚好,但未必就是薛修卓的人。等他入了都,你大可會他一會。他不是世家子弟,也不靠著世家乘涼,能用還是不能用,到時候你自行斟酌。”蕭馳野看沈澤川立在階上,抬手招了招。
沈澤川側耳傾聽,豈料蕭馳野什麼也沒說,隻用手掌揉了把他的發。浪淘雪襟揚蹄奔馳,葛青青推開大門,蕭馳野策入夜色。
第81章 陰影
牢裡的飯菜不幹淨, 奚鴻軒鬧了肚子。他本就在疫病期間壞了元氣, 這下更是苦不堪言。因為精神不濟,所以時常昏睡, 醒來周圍也是一片昏暗, 逐漸連時辰也摸不準了。
這逼仄的屋內氣味渾濁, 沒窗通氣,混雜著潮湿的霉味, 平常人根本待不住。
奚鴻軒病得厲害, 又無法自如地翻動身體,隻能癱在草席上, 隨著湿冷, 意識昏沉。
獄卒照常移開擋板, 往裡邊塞飯,但他今日沒有聽到奚鴻軒的動靜。他順著洞眼往裡看,隻能看見奚鴻軒耷拉的手臂。獄卒怕奚鴻軒死了,於是打開了門, 拿燈在奚鴻軒臉前晃了晃。
奚鴻軒費力地睜眼, 唇幹舌燥, 說:“大……大爺,賞口水吧。”
獄卒翻手把一碗水澆在奚鴻軒臉上。
奚鴻軒努力地張嘴接著,顧不上被濺湿的衣領。他喝了水,打起點精神,說:“謝謝、謝謝!”
獄卒扔了碗,抄起油燈就要走。
奚鴻軒不知哪裡來的力氣, 猛地拽住獄卒的衣,胖臉上硬擠出笑容,說:“哥們兒透個底,這裡、咳!這裡根本就不是刑獄吧?”
獄卒震開奚鴻軒的手,奚鴻軒反倒啞聲大笑,躺在席上喘息激烈。他用手拉扯著自己湿透的前襟,轉動著眼珠,盯著黑黢黢的房頂,說:“這不是刑獄……我早……早該想到!這都幾日了,即便孔湫不審我,也該有刑部官員前來巡查……太安靜了……這裡太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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