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州不是茨州,周桂說做就做確實有魄力,可這份魄力有多少是建立在他嶽父身上的?早年劉大人在茨州決意剿匪,才使得茨州今日沒有匪患,但是茶州不行。”
孔嶺料得如此,一時間安靜下去。過了片刻,才說:“夢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羅牧聽見孔嶺叫自己的字,竟然倉促地別開了頭。
孔嶺以為羅牧是為難,便說:“茨州如今已經重建了守備軍,隻要這樁生意能成,往後茶州的剿匪重任我們也願意出力。夢正,眼下天下大亂,各路豪雄勢必要起於山野,隻要身在其中,就逃不開紛爭。你與我們既有同窗之誼,又有同門之情,何不借此翻身,不要再受土匪的牽制呢?”
“你與周桂在茨州,不知道我的難處。”羅牧轉回頭,說,“如果茶州的匪患那般好解決,你當初何不投奔我,而是去投奔周桂?”
孔嶺想要解釋,羅牧已經起身,說:“茶州如今的糧食都是從厥西、河州高價買的,各路匪首參與其中,吃的就是這口紅利。現在你要我改買茨州的糧食,就是斷人財路。這生意根本談不了,光是傳出風聲,你我就安危不保,回去吧。”
羅牧讓人送客,他走了幾步,跨出門檻,又回過頭來。
他們許多年沒有見了,奇怪的是,不論孔嶺如今老到了什麼模樣,羅牧仍然牢牢記著孔嶺做學生時的樣子。檐下飛濺的雨水打湿了羅牧的肩頭,他這樣站了很久。
孔嶺一生錯過了很多事情,就好比此刻,他看不清羅牧背著光亮的目光,隻是說:“我此行勢在必得,今日不行,明日我還會再來。夢正,我是有把握的,隻要你肯與我們談談。”
羅牧啞然,半晌後說:“你還帶了誰來?你進城時用了茨州的文書,見我又投遞了名帖,已經將行蹤暴露出去。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待過這幾日,就回茨州吧。”
說罷不待孔嶺答話,就掀袍下了臺階。
* * *
晚些沈澤川吃了藥,聽著喬天涯如實稟報了他們倆人的原話,不禁回過頭,看著喬天涯。
喬天涯了然地頷首,說:“他們是多年同窗,情誼自然不比旁人。依照主子看,這樁生意該怎麼談?羅牧這人有點意思,雖然茶州很亂,但他始終屹立不倒,永遠都是茶州的州府。”
“該怎麼談怎麼談,”沈澤川鼻子不通,講話有些悶,“他既然屹立不倒,就是有心。今日的話都是冠冕堂皇的話,未必真心。想個辦法避開耳目,我要見他一面。”
第135章 耳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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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歇, 天還沒晴。
蔡氏昨日挨了訓斥, 今早就稱病不起。羅牧夜裡也沒有睡好,用過早膳以後, 聽下人來稟蔡域給他送了帖子, 邀他去赴局。
羅牧接了帖子, 對蔡域今日邀約的用意心知肚明。他揩了手,連袍子都沒換, 就直截了當地說:“備轎吧, 我這就過去,不要讓兄長等久了。”
蔡域是茶州的大匪, 河州顏何如把他叫阿爺, 平素出手闊綽, 喜歡資助各路草寇,因此在道上很有仗義賢名。但是他跟洛山雷常鳴不對付,其中原因旁人不知道,隻知道雷常鳴沒死以前, 這兩人在土匪的群雄會宴也相互不搭理。
羅牧趕到蔡府時, 蔡域已經招呼人吃了一巡。蔡域的府院修得比羅牧的宅子更闊氣, 內設僕從千餘人,但他自己卻是個不講究繁文缛節的人,來往又多是草寇匪盜,所以設宴也都是酒肉宴,烤肉烈酒應有盡有。
蔡域一見羅牧,就仰身而笑, 招著手說:“夢正來得晚,酒罰三杯,快坐下。”
羅牧在蔡域面前從來都是俯首帖耳,他依著位置坐了,看席上都是些衣著奇異的陌生人,也不多問。蔡域待羅牧喝完酒,才說:“聽說昨日妹子煩著你了?”
羅牧面露恐慌,說:“兄長——”
“訓她是該的!”蔡域摁下羅牧的手臂,笑道,“你是她夫君,男人管前堂,好些事確實不應該讓她指手畫腳。她在家裡頭驕縱慣了,嫁出去也沒大沒小。你日後啊,該訓的地方訓就是了,不必顧忌我的面子,寵得她越發沒規矩了。”
羅牧內宅發生的事情,蔡域全都了如指掌。他摁著羅牧的力道不重,但正因為不重,才顯得輕而易舉。他讓羅牧往左,羅牧就不敢往右。羅牧是正經考去阒都,再經過都察外放的官員,可那又怎麼了?到了茶州,羅牧就是個孫子。天高皇帝遠,永宜年間中博的匪患就很嚴重,中博兵敗以前,他們不把建興王沈衛放在眼裡,中博兵敗以後,他們更是不把阒都放在眼裡。
羅牧額間滲出了細汗。
蔡域看在眼裡,心裡滿意,才收回手,接著笑說:“說來真是奇聞,我半月前就聽說阒都要換人坐龍庭,那錦衣衛指揮使韓丞急得抓耳撓腮,專門跑回老家,找了個小兒充當皇嗣,誰想海閣老不同意,一頭撞死在了殿上,血汁腦花濺了韓丞一身,嚇得韓丞當場尿了褲子。”
他們齊聲大笑。在這口口相傳的消息裡,韓丞早已被說成了佝偻身軀的猥瑣小人。
蔡域笑完以後,才長嘆一聲,說:“但是咱們落草走貨,也要講究忠與仁,閣老如此,吾輩敬佩!常言道文死諫,武死戰,可大周歷經三朝更迭,皇帝死了一茬又一茬,重臣裡這樣剛烈的卻少之又少。”
羅牧聽著話,並不插嘴,也不抬頭。他好似一門心思都在吃上,筷子隻敢揀自己跟前的東西,人雖然長得相貌堂堂,卻始終有種軟弱畏縮的感覺。
蔡域沒再看羅牧,話說到了興頭上:“不過恐怕閣老也沒有想到,韓氏小兒沒坐上去的龍庭,如今要騰給一個女子。我看大周開國至今,就沒有過這樣的事情,這不就是違背天理,陰陽顛倒了嗎?這就是大周崩疆之兆!我寧可聽懵懂稚子的話,也不願聽女人的差使。男兒頂天立地,拜個女人像什麼樣子?啟東出了個戚竹音,我看也是取巧,她正遇著太後當政的好時候,不然哪能輪得著她做大帥?阒都再出個女皇帝,唉,亂七八糟的!”
周圍一片附和,其中一個絡腮胡子拍了桌,說:“蔡老說得在理,就這麼回事,女皇帝算什麼玩意兒?前頭的幾個確實不好,但男人主政就是老子先生說的天理,我也是不服氣的。那滿朝文武要是跪下去,對著她行了君臣大禮,那就是一窩孬種廢物,不怪咱們被邊沙十二部給打了這麼些年。”
“小女兒嘛,宜室宜家,嫁人是本分。若是疼愛她,就養得嬌些,那都不妨事,但是讓她們出去打仗主政,那就是壞事。”蔡域說到此處,感慨道,“聽說阒都裡的學生們也很情願,我看就是讀書讀壞了,讀傻了!分不清好壞。”
他們從阒都政事談到啟東軍務,又從啟東軍務談到離北戰事,最後落在了雷常鳴身上。
那絡腮胡子說:“雷常鳴也是取巧,撞了運,遇著顏公子落難,搭了把手,這才能起來。但是他這人就不能長久,霸道得很,要在洛山做正規軍,怎麼樣?遇著禁軍了,不就立刻沒了?”
蔡域冷哼一聲。
旁邊的人就說:“蔡老跟雷常鳴算是中博雙雄,但他哪裡配呢?差得太遠!”
蔡域沒被這種奉承打動,他打開手臂,舒坦地陷在椅子裡,說:“你們知道我為什麼看不上雷常鳴嗎?我是覺得他髒。”他把最後一個字念得重,正逢侍女上來奉煙槍,蔡域抽了兩口,繼續說,“雷常鳴早年是走鏢的,這事你們都知道,但他後來為什麼不走了?他跟人講是因為他把妹子嫁給了端州朱氏,要享福,不肯幹這活了。這話是假的,他呢,有個嗜好。”
羅牧不知道何時擱了筷子。
蔡域在吞雲吐霧裡回憶著,說:“我最初幹這行,該出師的時候,我師父就講,做草寇匪盜也要講究仁義,有些東西碰不了,也做不成,那都是損陰德的。茶州這麼多年,來來往往的商旅裡拖家帶口的多了去,但是真的遇上孤兒寡母,我絕對不碰。可是雷常鳴不一樣,他以前走鏢也送家眷,有一回是燈州鏢,送一半當家的男人死了,留下孤兒寡母沒辦法,連鏢銀都付不起,到了燈州,原先的婆家隻要孫子,不要媳婦兒。那女人不肯跟孩子分開,走投無路了,想尋死,雷常鳴把他們娘倆接了回去,說要養。”
“我那會兒還在茶州做盜賊呢,聽了這種事情,把雷常鳴當個人,覺得他跟我這種人不一樣,是師父話裡頭講的俠客。我心裡佩服他,外出做事時就留意他,想找個機會跟他拜個把子。可是我後來去了燈州,聽說他不幹了,一路找到地方,才知道那女人跟孩子全死了。怎麼死的?他酒後施暴,對那五六歲的孩子下手,女人不肯,被他活活給打死了,孩子沒活幾天,給折騰得不成樣子,也死了。”
蔡域撥開煙霧,皺著眉讓侍女把煙槍拿走。
“他去了端州,這嗜好也沒變。這人挺愛惜名聲,從來不敢光明正大地幹。雷常鳴救下顏公子時,公子還小,我當時跟顏大爺算是朋友,得過顏家的助,雖然沒有見過公子,卻把公子當作自個的心肝兒。聽聞了此事,上馬就追,連續跑了四天四夜,才追到了洛山把公子接了回來。公子當時戴著個明玉珰,粉雕玉琢的,聰明得很,一見我就叫阿爺,別提多讓人心疼了。我見公子無恙,才沒跟雷常鳴計較。”
後來雷常鳴再見蔡域,都自覺矮了一頭。蔡域看不上他,他也不往蔡域跟前湊,大家各佔一邊。
“公子是個好孩子,很感激雷常鳴的救命之恩,為此對洛山土匪屢伸援手。”蔡域今日原本是想詢問羅牧有關孔嶺的事情,但是被這些往事給帶走了談興,等到想起來時,羅牧已經走了。
* * *
羅牧上了轎,沒走多遠,就改道往水粉鋪子去,想買些阒都時興的脂粉拿回去哄蔡氏。茶州最大的水粉鋪子是厥西商人開的,羅牧是老主顧了,他一下轎,就有管事的前來相迎,端茶奉水一氣呵成,最後貓著腰跟羅牧說:“對不住羅大人,今日不巧了,鋪子缺貨,好東西都在東頭的鋪子裡備著,還沒送到咱們這裡。您看著,明日我們給送到府上行不行?”
羅牧頷首,抬腳想走,又記起蔡域適才摁著自己的模樣,不禁改變了主意,回頭問:“東頭哪個鋪子?”
管事的叫了個跑堂,親自給羅牧帶路。
羅牧到了地方,看鋪子規模不大,但確實挨著馬道,方便卸貨。他進門,看裡邊人也少。跑堂的帶著他往裡去,後邊有個院子,說讓他吃茶稍等片刻。
羅牧坐了少頃,那簾子一掀,進來的卻是孔嶺。
“你怎麼……”羅牧詫異地問。
但是孔嶺沒答話,抬著簾子讓開身,後邊微彎腰進來個白衣。沈澤川一抬頭,羅牧便站起了身。
沈澤川是坐轎過來的,沒沾著水。他看向羅牧,示意羅牧坐。後頭跟著的喬天涯進來換茶,熱熱地送到沈澤川手邊。
孔嶺見羅牧還站著,便說:“夢正,這位就是——”
“同知大人,”羅牧恭敬地行禮,說,“久聞同知賢名,學生羅夢正恭聆垂訓。”
“早聽成峰先生誇贊羅大人為人謹慎,眼力超群,今日一見果真不假。”沈澤川微微一笑,“我現如今不做錦衣衛同知了,免了腰牌,沒有官職在身,就是尋常白衣,該我向大人行禮。”
羅牧豈敢受,天子近臣沈澤川,光是錦衣衛北鎮撫一職就足夠地方州府畏懼。過去錦衣衛聯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方外勤,要下到地方查賬審績。沈澤川又與都察院岑愈、刑部孔湫交好,羅牧對他豈止是有所耳聞。他們這種外放地方的官員,原本都是歷練為主,待出了政績,參酌資歷,就能夠往阒都提拔,可以做都官。沈澤川手裡握的就是他們的都察考評,還有身家性命。
其中的關鍵,從羅牧自稱“學生”裡就可見一斑。
沈澤川又與前頭的鎮撫同知不一樣,他出身不“正”,生父是中博兵敗的建興王沈衛,當年入都是錦衣衛從離北鐵騎手裡提過去的,傳聞要處決。可他不僅活了下來,還讓天琛帝屢次破格提拔,北鎮撫一職關乎阒都兩派,海良宜都肯點頭,這人年紀又輕,便更讓人忌憚。
羅牧這時才明白,孔嶺說的有把握,不是幌子,而是真的有把握。
好在沈澤川隻是說說而已,沒有起身真拜。羅牧稍稍平復心緒,不敢坐,垂手站在孔嶺跟前,說:“大人親臨茶州,學生有失遠迎,馬上派人……”
“我隨同定都侯出都,已是阒都叛賊,大人實在不必客氣。”沈澤川吃了熱茶,嗓子舒服一些,接著說,“我到中博時日不短,早就想見一見羅大人,今日幸虧有成峰先生作陪。”
孔嶺看向羅牧,笑起來,說:“夢正,不必拘謹。同知如今是茨州的主心骨,此次也是為了解決茶州匪患而來,都是自己人。”
羅牧看著他,目光沒有昨日那麼露骨,謹慎地說:“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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