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山如果調到槐州,一是能夠與茨州打擂臺,阻止茨茶槐商路形成;二是能確保泉城無恙,並且與泉城攜手對落霞關施壓,進而給離北施壓。這都是沈澤川能夠想到的事情,薛修卓自然也能,然而他依舊像姚溫玉預料的那樣,放棄了泉城安危,選擇了厥西。
“薛修卓把江青山放回去,”沈澤川神色凝重,“這才是他不好對付的地方。”
此舉不僅代表著薛修卓會從糧食上扼制離北、中博的發展,還代表著他根本不在乎薛氏得失,換而言之就是他沒有私欲,這讓他和花思謙、魏懷古等人截然不同,他謀取不是一方利益。
“江青山手腕強硬,治理地方很有成效,阒都傳聞他眼睛裡容不得沙子,實際上恰恰相反。”姚溫玉屈指摸了摸貓,“厥西坐擁十三城,下設兩州兩港,是大周如今名副其實的糧倉。奚氏的生意在那裡做得最大,荻城花家的水道也要經過那裡,如果同知到過厥西,就明白厥西鼎盛絕非偶然。江青山胸襟非凡,用人不拘門第,在大事面前絕不推辭,但在小事面前卻很懂分寸。該拿住的絕不輕饒,該放寬的絕不反悔。有這樣的布政使,厥西在鹹德年間的天災以後能夠迅速振作就不足為奇。江青山是這樣的人,他把薛修卓引為生平摯友,正是因為這倆人政見一致,抱負相同。”
周桂聞言點頭,說:“我對這倆人的政績早有耳聞,當初元輔提拔薛修卓去大理寺,朝中是沒人反對的。”
“同知也看過薛修卓的策論,”姚溫玉說,“同知還記得太傅的心願嗎?”
沈澤川倒背如流,因為他承襲齊惠連,最明白齊惠連當年想要做什麼。他沉默須臾,說:“統理大周戶籍,丈量天下良田,合並地方雜稅,恢復國庫收支。”
姚溫玉看向遠山,說:“這就是薛修卓想做的事情,僅從這一點講,他和老師謀求的是一件事。老師有孔湫、岑愈等寒門官員支持,而薛修卓有以江青山為首的實幹派支持,他並不是孤立無援。”
但是眼下的大周真的能做到嗎?
齊惠連花了許多年,才把黃冊入籍推行到了地方。東宮為什麼會被構陷謀反?因為黃冊入籍以後就是丈量田地。阒都八城侵吞民田相當嚴重,一旦實行下去,世家不僅要歸還民田,按律判刑,還要由他們自己承擔田稅,殺掉太子就能阻止政策推行。海良宜那樣教導李建恆,是為了刮骨療傷,他盼望著李建恆能夠緊握內閣,揮動權柄,從上而下地進行改變,為此他心甘情願地替李建恆衝鋒陷陣。
可是李建恆做不到。
這一點薛修卓比海良宜更早意識到,他即刻就拋棄了李建恆,不再對這位帝王抱有希望,甚至不再對李氏抱有希望。他需要一個新帝王,一個能夠安靜地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這個皇帝必須不會對內閣加以幹涉,也不會在世家、寒門的鬥爭裡左右搖擺,更不會為所謂的兄弟情偏向掌握重兵的邊陲,於是他找到了李劍霆。
但是這樣的謀劃太久了,阒都每一刻都在變化,沈澤川就是變數。他在阒都充其量就是薛修卓棋盤裡的棄子,在解決掉奚鴻軒、魏懷古以後可以隨手拋棄,和蕭馳野一樣被抹殺在大雨裡。薛修卓沒有私欲,這才是他的可怖之處。薛修易曾經屢次譏諷、嘲弄甚至羞辱過薛修卓,可是薛修卓沒有殺掉這個嫡出大哥,因為在他眼裡薛修易根本不重要,不論是死是活,就像他腳邊的灰塵,沒有任何差別。
他要殺齊惠連,因為齊惠連是大周帝師。他要殺姚溫玉,因為姚溫玉是絕頂之才。他曾經給過這兩個人選擇的機會,結果這兩個人都拒絕了。謀士不能為我所用,放歸山野,就好比把天下名劍贈予他人,唯有殺掉才能以絕後患。
* * *
天際孤雁橫飛,霜霧漸起,寒林層染,越發的冷了。喬天涯隨手給姚溫玉蓋上了大氅,他們還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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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川折扇敲在掌心,目光追隨著鴻雁向南,說:“薛修卓教導儲君時恐怕也沒有想到幾年後大周會崩壞至此,這天底下沒有算無遺策的人,軍糧案裡逼反的陸廣白就是變數。啟東因為失去了陸廣白而錯過追捕策安的機會,阒都由圍殺變成了真正的放虎歸山。”
人的境遇是永遠意想不到的,不僅是陸廣白,還是沈澤川、蕭馳野、姚溫玉甚至是更多的無名之輩。老天給每個人都出了不同的難題,爬起來,活下去,這些原本困在局中的人全部掙脫了枷鎖。亂世意味著天下秩序不復存在,誰都能在其中奮力一搏。有人抱守殘缺,就有人揮戈破局。
這是亂臣賊子的時代。
潮霧濃鬱,雨點掉了下來。費盛為沈澤川撐開了傘,他們勒馬回程,茨州的秋終於來了。風鼓動了沈澤川的袖袍,險些吹走他的藍帕子,他在握住帕子時,漫天落葉擦身而過。焦黃的飛葉盤旋而起,被雨撲打著,掉落在蕭馳野腳邊。
骨津策馬而歸,揮著小旗,喊道:“前方的馬道塌陷,主子,我們被困在這裡了!”
蕭馳野翻身上馬,鄔子餘從後打馬而出,冒雨說:“朝暉的兵馬沒到,十裡以外就是圖達龍旗,哈森的騎兵就在附近!”
“糧車太重了,”澹臺虎抹了把雨水,“除非我們棄糧繞路,否則今夜勢必會遇見哈森的騎兵。”
“交戰地的物資不足,這批糧食一旦落到了哈森手裡,王爺就要挨打了。”晨陽勒著韁繩,被凍得面頰發紅,他說,“我們可以留下來,但主子必須走。”
按照前幾日的軍令,蕭馳野從大境繞行到北邊,要經過原常駐營的馬道先給朝暉提供物資,再往交戰地給蕭方旭補給。他們到了這裡,本該由朝暉的柳陽三大營前來接應,但是朝暉沒有來。今日暴雨,猛也無法飛得太遠探查軍情,蕭馳野就像是被蒙上了雙眼。
蕭馳野的雙眸冷靜得驚人,任憑雨水淌過面頰,他在嘈雜裡沉聲說:“掉轉方向,我們去圖達龍旗。”
第151章 圍捕
圖達龍旗位於鴻雁山東山脈, 在沙一營的西北方向, 往東可以直達邊沙十二部。在今年以前,這裡不是雙方爭奪的地方, 但隨著離北戰線不斷後退, 這裡成為了交戰地上方的要害。胡和魯的隊伍衝垮了前方的關卡和望樓, 常駐營隻能居於圖達龍旗西邊和他們對峙,雙方經常隔著圖達龍旗的沼澤地進行罵戰。
蕭馳野從邊博營繞過來, 眼下正好位於常駐營南側。但是坍塌堵住了直通常駐營的馬道, 右手邊就是圖達龍旗。哈森的隊伍時常遊走在此,蕭馳野如果不肯棄糧脫身, 就隻能帶著辎重與哈森面對面。然而糧車太重了, 鄔子餘的鐵騎吃泥跑不動, 禁軍又沒有足夠的輕騎去做幹擾,這種情況下掉頭去圖達龍旗太危險了。
鄔子餘想要反駁,但是晨陽等人已經掉轉了馬頭。那是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信賴,他們無條件地服從蕭馳野, 哪怕此刻是生死關頭, 隻要蕭馳野下令, 他們就能即刻去做。鄔子餘身處其中,不自覺地戰慄起來。
現在是申時一刻,受暴雨的影響,天色陰沉。骨津對這裡輕車熟路,押運隊進了圖達龍旗。糧車沉悶地碾在泥窪裡,稍有不慎就會陷進去, 所有人靜氣凝神,不敢有半分馬虎。
蕭馳野要把糧車藏在這裡。
邊沙再驍勇的騎兵也不會輕易進入圖達龍旗,沼澤地對於他們而言同樣很棘手。況且雨天影響的不僅是蕭馳野,還有哈森,猛無法探查軍情就意味著獵隼也不可以。雙方隔著暴雨都看不清對方的動向,隻能憑靠對戰場的了解進行對弈。但是這種微妙的平衡僅僅維持在暴雨中,一旦雨停下,蕭馳野現如今的隊伍根本經不起哈森的衝擊。
“鄔子餘留守糧車,”蕭馳野飛快地說,“讓鐵騎掛上重鏈,包圍糧車。”
圖達龍旗周圍的道路泥濘,雨天鐵騎太重了,馬蹄容易陷進去,留守糧車是最合適的選擇。重鏈是蕭方旭配備的東西,鉤掛在鐵甲上,能夠讓鐵騎就地變成糧車的“甲”。這樣一來,即便哈森能夠突破蕭馳野的遊擊,進入圖達龍旗內部,也無法立刻衝散鐵騎的鐵壁。
蕭馳野站在原地,對禁軍說:“哈森帶的是悍蛇部,速度快,衝力猛,我們追不上也攔不住。但是他們所在的東面灌木叢生,便於我們隱藏,雨天獵隼無法進行巡查,這是個機會。”
敵我強弱分明,蕭馳野不能讓哈森的隊伍保持完整,那樣沒有勝算。他讓禁軍分散成小股,從圖達龍旗的沼澤地摸出去,設置絆馬繩,把沒有防備的邊沙騎兵同樣分散在圖達龍旗各個方向。隻要邊沙騎兵落了馬,就失去了優勢。
“骨津要繞開哈森的隊伍,快馬加鞭趕去交戰地。”蕭馳野轉身,看著骨津,“朝暉沒有來,說明柳陽三大營此刻動不了,再靠北的戰況很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峻,如今隻能向交戰地求援。”
骨津在圖達龍旗負過傷,對圖達龍旗的道路爛熟於心,當即應聲,帶著一列輕裝斥候隊先行。
“老虎上東北,我去東邊,晨陽坐鎮在此,”蕭馳野說著邁步,“無論如何,都要確保糧草能夠順利送到交戰地。”
晨陽跟著蕭馳野東奔西跑,最清楚離北各處糧倉的儲備情況。如果蕭馳野失利,那麼晨陽就要在雨停時放出鷹,讓東北糧馬道即刻重調糧草北上,不要再耽誤時間。作為押運隊,他們的生死遠遠沒有交戰地的糧草重要。
此處靠近鴻雁山,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下,匍匐在泥窪裡的禁軍必須忍受砭骨的寒意。裡衣貼著身體,早已湿得不成樣子。他們手腳都要泡在泥水裡,不到半個時辰,手指腳趾就凍僵了。
離北的秋雨像刀子,此刻才八月出頭,天氣卻已經冷得像是隨時會下雪。
押運隊還沒有換上御寒的袄衣,蕭馳野早在出發前就讓他們把隨身攜帶的水換成了馬上行。烈酒能夠驅散湿寒,在這風雪遽然的邊陲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蕭馳野伏在泥窪裡,一口一口飲著馬上行。
一般來講,離北和邊沙的戰事不會拖過八九月,因為再往後拖就會下雪,兩方的草場都會受到風雪的肆虐。漫長的嚴冬裡,離北成批的軍匠會在這個時候徹夜不休地為鐵騎重鍛、修理裝備,而邊沙要把羊群遷向靠近南方的地方,大家會不約而同地進入休戰期。隻有鹹德三年有過意外,那次悍蛇部南下攻破了茶石河沿線,為邊沙十二部減去了相當大的糧草壓力。
不知為何,近幾日蕭馳野有種預感,今年的冬天不會休戰。阿木爾的攻勢太兇猛了,如果說開春時是為了入境搶奪糧食,那麼現在,阿木爾更像是在全線打壓離北,沒有任何想要退兵的意思。阿木爾把哈森從啟東調到了這裡,就是把自己最強力的部隊都放在了離北戰場,這與過去幾年的小打小鬧截然不同。
雨中忽然傳來了馬蹄聲,蕭馳野掛回水囊,豎起雙指,示意後邊的禁軍趴下。他伏著身,面部幾乎貼在了泥窪上,隻用一雙眼睛隔著灌木叢在雨中搜尋。一行騎兵出現在暴雨裡,馬蹄在疾馳時飛濺起泥水。蕭馳野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狼戾刀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滑出了鞘。
馬蹄聲加劇,邊沙騎兵的哨聲被雨水打散,蕭馳野撐在地面的手掌已經感受到了細微的震動。
他沒有動,背後的禁軍也沒有動。
眼看邊沙騎兵到了面前,再跑幾步就會踩到禁軍,為首的馬驟然發出嘶鳴聲,前蹄受到絆馬繩的牽制,馬兒雙膝前突,直直地栽了下來。泥浪霎時撲濺在蕭馳野的門面,他動了。在騎兵隨馬栽下來的同時,狼戾刀的刀鞘已然脫離,蕭馳野照面就是一記劈砍,騎兵脖頸處噴湧而出的鮮血匯湧向泥窪,後方的騎兵措手不及,隊形全亂了。
蕭馳野根本不給對方重整旗鼓的機會,禁軍緊跟著他殺進邊沙騎兵中。泥汙混雜著血水淌進蕭馳野的脖頸裡,馬上行的辛辣澆過腸胃,讓他渾身都熱了起來。
這一下猶如當頭一棒,打得邊沙騎兵迅速回過了神。雙方都是小股隊伍,被雨水衝刷著廝殺。但是這一架打得很快,等邊沙騎兵振作起精神,禁軍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暴雨中。
邊沙騎兵在圖達龍旗周圍分設的隊伍全部受到了禁軍不同程度的衝擊,一旦他們想要趁勝追擊,這批痞子兵就會退縮。邊沙騎兵被迫止步於圖達龍旗的沼澤地以外,隻要他們想掉頭匯合,禁軍便會摸上來偷襲。幾次過後,邊沙騎兵已經不勝其煩,他們快不起來,衝沒方向,猶如無頭蒼蠅一般被禁軍又推又踹的騷擾,一口氣憋在肚子裡,打得格外窩火。
蕭馳野時刻隱藏在暴雨裡,邊沙騎兵根本分辨不清禁軍確切的藏身位置。禁軍沒有離北鐵騎的重甲和馬匹,隻要匍匐下去,就能消失在邊沙騎兵的視野裡,神出鬼沒。
蕭馳野的馬上行很快就見底了,戌時天徹底暗下去,邊沙騎兵仍然被禁軍困在圖達龍旗的邊沿,進退不能。勝算不斷增加,蕭馳野似乎掌控了節奏。他不會上頭,不論邊沙騎兵示弱還是恐嚇,他都不會被帶走節奏。但是隨著時間推移,蕭馳野遲遲沒有見到哈森。
夜晚寒意更甚,漆黑無比,蕭馳野的靴子裡全是泥漿。雨天湿滑,為了不讓刀脫手,蕭馳野用布條纏住了虎口,此時布條都快被泡爛了,他蹲在原地,拆掉了舊的,換上了新的。
人的體力有限,這樣的拉鋸戰需要雙方時刻保持高度警惕,神經必須緊繃,不能有半分疏忽。但是蕭馳野也需要喘口氣,他稍稍閉上了眼,甩了兩下腦袋,讓自己不要因為重復的動作而陷入麻木。
最遲明天辰時,交戰地的援兵就能趕到,今夜至關重要。老天還是眷顧蕭馳野的,即便雨勢減小,今夜也不會有星光和月芒,夜色仍然是禁軍的偽裝。
蕭馳野呼出熱氣,活動了下五指,握緊了狼戾刀。然而就在他重新站起身時,灌木叢裡傳出了凌亂的腳步聲,拂開枝葉露面的人竟然是骨津。
蕭馳野頓感不妙。
果然見骨津面色陰沉,倉促地單膝跪地,低聲說:“主子,往交戰地的路都被堵死了!哈森的精銳就在東南側,截斷了我的去路!”
蕭馳野的心猛然下沉,他幾乎是剎那間就明白了。
中計了。
善戰的主將都懂得致人而不致於人的道理,蕭馳野從阒都一路連勝的原因就在於他時刻都在把握主動權。這一點讓他無畏敵軍的眾寡,牢牢掌控著戰場的節奏。但是他忘記了,哈森與他是同種類型的主將。
這場雨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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