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不僅朝暉怔神, 就連郭韋禮也呆愣片刻,接著反駁道:“不成!”
啟東雖然和離北一直保持友好往來, 在鹹德四年合力阻截了邊沙騎兵的突進, 把中博六州重收了回來, 但彼此之間泾渭分明,在管制上從來沒有僭越。他們可以把戚竹音叫大帥,卻不意味著他們肯聽憑戚竹音的調派。
戚尾聞言從腰側的布囊裡抽出個牌子,扔給郭韋禮。郭韋禮接住, 翻過來定睛一看, 竟然是蕭既明的腰牌。
此刻面朝東南方的女牆都被砸毀了, 餘出的空隙填補上了單梢炮。這種東西雖然叫作炮,實際上也是投石機,有皮窩裝載石塊,架著長杆,再靠人力射出去,力量比起哈森帶來的投石機要小許多。哈森前置的步兵扛著鐵盾, 要頂著亂石墜砸的危險向前推移,不得不慢下速度。
朝暉看戚竹音已經拔起了鬼頭刀,便疾步跟著戚竹音,說:“一營隻剩八千人,哈森目測還有一萬的騎兵,大帥要帶我們守到援兵來?可是二營淪陷,最遲也要等到後日才有援兵,這期間……”
“操什麼老娘心,這營牆厚達四丈,就是女牆全破也難以攻下。你們火油充足,還有兩架……”戚竹音看見那床子弩,高興地說,“我們啟東鍛造的床子弩。”
“重箭不夠,”朝暉看戚竹音的意思就是想要上馬出城,急道,“射出去的重箭拿不回來,營內儲備撐不到明天。大帥,您提誅鳩幹什麼!上城牆招呼一聲,我們能打。”
戚竹音的刀叫誅鳩,她被朝暉擋得死,說:“哈森的萬人部隊要負擔以前沒有的器械,為了保持行軍速度,他就勢必要削減攜帶的口糧,所以他現在打不了長久戰,隻要你在城中耐得住性子,就可以等到他退兵。”
戚竹音說著稍退了幾步,抬高聲音:“但是錯過了今夜,你們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機會。哈森把你們當作磨刀石,踩在鐵壁的威名上淬煉自己的新兵,別傻了各位,所謂的鐵壁不過是層遮羞布,這樣撅著屁股挨打可稱不了鐵騎。”
郭韋禮攥緊了牌子,朝暉覺得氣氛不妙。
戚竹音抬手指著東南的營門,眼睛裡充斥著瘋狂,她轉眸盯住郭韋禮,說:“不想跟我出去玩嗎?”
* * *
哈森在南邊戰場對陣的是陸廣白,邊郡守備軍就像是塊頑石,卡在那豁口上,任憑邊沙騎兵狂風暴雨般地進攻,都沒有挪動過絲毫。但是哈森更了解戚竹音這個名字,他早在“風引烈野”那場突襲戰裡就跟戚竹音交過手。
哈森認為戚竹音是兩個人。
戚竹音坐鎮大帳和她跨馬提刀根本就是兩種風格,她在“統帥”和“主將”間自如地切換。她和沉著穩健的陸廣白不同,可以隨機應變,能夠借助一切外因拖垮對手,否則也不會成就火燒邊沙十三營的壯舉。
她屬於“善變”的類型。
Advertisement
城門緊閉,邊沙的鐵盾在減少的投石間逼到了五百步以內。他們的鐵盾不僅保護人體,還保護撞車。這種車置有巨木,到了跟前,士兵們可以合力用它撞開營門,屬於攻城利器。
哈森的騎兵蓄勢待發,他們分為鐵錘蠍子和彎刀精銳,必要的時候蠍子還可以替換彎刀。哈森很有耐心,他不會給一營再拖延的時間,他要撞開營門,然後用這些騎兵屠掉離北在此剩餘的兵。
鐵盾很好用,邊沙步兵扛著它們逐漸快了起來。撞車在遮擋下完好無損,到了營門前,數十個人齊用力,靠著巨木撞得門不斷掉著灰塵。
哈森抬起手,他已經準備好衝鋒了。
營門發出悶聲,承受撞車撞擊的部位出現了龜裂的紋路。為了讓居中的士兵更好地使力,兩側的步兵挪下了鐵盾。他們呼喝著後退,再一齊撞上去。營門終於“砰”地爆開破口,顯得搖搖欲墜。
朝暉踩著爛掉的垛,頂著風探頭下望,喊道:“放!”
牆頭猛然砸下了瓦罐,在那爆碎聲中,火油傾瀉而下,沿著牆壁,灑了邊沙步兵們滿身滿頭。火苗“嗖”地燃起來,像是數條毒蛇,轟然蹿到了邊沙步兵的身上。鐵盾也擋不住火,一時間慘叫聲四起,皮肉焚燒的味道彌漫而起。
營門忽然動了,它沉悶地吊起來,露出了等在門後的戰馬,還有籠罩在鐵甲下的離北鐵騎。戚竹音輕裝上陣,她提著誅鳩,在戰馬呼哧的熱氣中,猶如流星一般的直衝而出。
下一刻鐵騎雷鳴般的馬蹄震響在雪間,他們跟著戚竹音,踏翻了營門前的鐵盾,仿佛浴火而生,狂風似的直襲向停在步兵後邊的邊沙騎兵。
彎刀精銳當即後撤,蠍子們穩坐戰馬,在哈森的哨聲裡活動著肩臂,帶著鐵錘相迎。他們靠著鐵錘給了離北鐵騎最狠的教訓,在今夜,他們仍然能砸爛鐵騎的頭盔。
朝暉站在牆頭,俯瞰戰場,胸口急促地起伏著,連呼吸都錯亂了。
蠍子抬起了鐵錘,在風裡照著鐵騎的頭部就抡——然而刀鋒從側面剛硬地直插進來,戚竹音雙手握著刀柄,借著戰馬前衝的力道,帶著誅鳩的刀面掀開鐵錘,把蠍子直接撞翻下馬。
在這隻蠍子滾下馬背的同時,重甲鐵騎整齊地勒馬後退。他們撤得利落,並且分散有序。哈森聽見重甲背後還有馬蹄聲,跟著看見那分散餘出的空隙間補上了揮刀的輕騎——那不是輕騎,那是卸掉了重甲的離北鐵騎。
郭韋禮從來沒有這麼輕過,他把這些日子的憋屈都放在了雙手,沿著那空道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長刀迎面砍翻了蠍子。血花噴濺,他已經衝到了最前方,那熟悉的熱度回到了掌間,郭韋禮激動得手都在顫抖。
“他媽的……”郭韋禮喘著粗氣,幾乎要哭了,他用力喊道,“大帥——爽!”
這一聲喊得朝暉都要掉眼淚了。
戚竹音大笑起來,她在戰馬仰蹄的同時高舉誅鳩,隨著戰馬的下落驟然捅進蠍子的身體。
離北鐵騎卸掉重甲就不是離北鐵騎了嗎?或許是這樣的,但那是蕭家的離北鐵騎,不是戚竹音的離北鐵騎。離北鐵騎在北邊雪原節節敗退,追不上矮種馬是一個原因,可是現在,哈森的騎兵想要攻城,他們就必須自己撞到離北鐵騎的刀口上來。
郭韋禮捅穿了蠍子,他再也不怕鐵錘了。他卸掉了重甲,在這裡,蠍子抡錘時的動作就顯得格外遲鈍,並且蠍子還有個弱點,就是他們為了保持速度沒有甲,隻要失去了鐵錘的優勢,就照樣得在長刀面前血濺戰場。
戚竹音呵著熱氣,看著哈森。她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在血光迸濺的戰場上,盯著哈森的目光異常狠戾。
蠍子珍貴,哈森必須做出反應,他要蠍子後退,但是隻要他下令,戚竹音就跟著讓郭韋禮退下,換上重甲。她看似被動實則主動,牢牢地佔據著今夜的上風,不需要追擊,隻需要站在這個戰場的某條界線上等待。哈森想要繼續就得送上人頭,那些所向披靡的一切在戚竹音這裡都化為了烏有。
來啊。
戚竹音的眼神是這樣挑釁的,她甚至給了哈森一個嘲諷的笑,順手甩淨了刀面上的血珠。
“撤退。”哈森當機立斷,絕不戀戰。
但是哈森帶著器械,這都是費盡周折才從中博弄出來的東西,如果因此留在了這裡,對於他而言就是損失。他分出兵力轉移器械,有一部分騎兵就要慢下速度,被辎重拖累。
戚竹音橫刀拍馬,帶著郭韋禮踏著飛雪追了出去。她知道哈森的精銳肯定會先撤離,這個舉動更像是哄孩子,帶著成日被邊沙騎兵撵的離北鐵騎撵在邊沙騎兵的屁股後頭,時不時嚇唬對方一下。
郭韋禮終於出氣了,他上頭了就想繼續追,被戚竹音拽住了後領。
“回家,”戚竹音望著那雪野,收斂了笑意,“離開了營地就會再次落入以前的困境,哈森不是會夾著尾巴跑的人,不要給他重整旗鼓的機會。”
郭韋禮服氣,自然聽戚竹音的。他在掉轉馬頭的時候,興奮地說:“大帥,以後去了雪野,也照這麼打,哈森不就算個屁!”
“野戰哈森不必攻城,他就不會前衝,而是包抄你們。”戚竹音思索著,“……但是今夜看來,他的變也需要磨合。”
哈森在給邊沙騎兵增加籌碼,但是他太貪心了,今夜的鐵盾就是證明,這批步兵沒有給邊沙騎兵帶來優勢,反而算是累贅,他們在雪野間根本跑不過戰馬,一旦落下,就是死,隻能用來攻城。
郭韋禮還想說什麼,但是戚尾忽然吹響了哨,從斥候那裡策馬過來,到戚竹音身邊說:“大帥,還有兵在靠近!”
雪被風吹大了,呼呼地刮著風領,徒步的步兵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雪窩。他們全都被風吹白了頭發,悶頭走了不知多久。他們像是累極了,卻又極具凝聚力,隻要聽見馬蹄聲,就能夠迅速匍匐。他們是這世間最擅長打伏擊戰的步兵,在橫穿大漠以前,他們叫作邊郡守備軍。
戚竹音下馬,透過那大雪,跟為首的男人對峙。她太熟悉這支軍隊了,以至於僅憑戚尾的詳細呈報,就能認出他是誰。
男人解下了蒙臉的布條,帶著胡茬,站在那裡喘著氣。他離開太久了,仿佛隔世。他露出點笑容,疲憊地說:“……大帥,我是援兵。”
正是叛逃的陸廣白。
第190章 夜談
邊郡守備軍暫歇在沙一營, 他們圍著篝火, 摘掉了遮擋風雪的布條,開始狼吞虎咽。戚竹音在卸誅鳩的時候, 注意到他們的槍與以前不一樣了, 她落座後把熱茶遞給了陸廣白。
陸廣白端著熱茶, 沉默半晌,說:“王爺……”
戚竹音喝著茶, “嗯”了一聲。
陸廣白說:“既明和策安還好嗎?”
“不好, ”戚竹音用匕首利落地割著烤肉,送進口中, “既明墜馬後就不能再騎行, 如今隻能坐在大境裡統籌戰局, 面對哈森十分不利。策安在追回王爺時遭遇重創,傷得不輕。現在北邊戰場急缺統帥,離北是危在旦夕。”
“我要跟大帥回大境,”陸廣白看著戚竹音, “我在大漠發現了邊沙騎兵的弱點, 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大帥和既明同時在場才能商談。”
“誰知道你是不是細作, ”戚竹音擦拭著手指,“這裡是離北,不是啟東。”
“我把兵馬交給朝暉,留在一營充作守備軍,”陸廣白把自己的槍輕放在腳邊,“我可以卸兵去甲, 由大帥押入大境。”
戚竹音插回匕首,凝視著那燃燒旺盛的火光,說:“我明早就返程,你跟著走吧。”
翌日天亮,戚竹音就帶著陸廣白返程。他們回到大境時已經是兩日後的深夜,蕭既明沒有驚動旁人,站在階前迎接。
陸廣白下馬時天正下著小雪,他熟悉又陌生地看著蕭既明。戚竹音把馬鞭扔給戚尾,抬步上階時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他們站在前方,無聲地催促著他。
鐵馬冰河蕭既明,風引烈野戚竹音,烽火吹沙陸廣白。
他們在年少時相互追逐著,都羞於提起自己的志向,仿佛不論過去多久,他們都將籠罩在父輩的光芒下。可是翻湧的浪潮推翻了那些遮風避雨的牆壁,他們終於重逢在大雪裡。
熱門推薦
直男校草跟女友吵架被趕出家門。我試探地問:「要不,先 住我家?」誰知,他一住就是半個月。
研究生導師想把他兒子介紹給我。 無奈之下,我從大街上拉了個帥哥。 「導師,這是我剛找的男朋友。」 帥哥一臉懵的看著我,又看了看導師。「爸?」
我穿越到京圈文裡,為了逃避家族聯姻,開了一個修車鋪。 京圈太子爺們一天撞壞兩輛車,我的小日子十分滋潤。 直到有一天,女主跑到我的修車店來打工。
高考結束,衛燃哄著我開了葷。 之後他食髓知味,糾纏我整整七年。 朋友們都笑他舔狗: 「你就嫁了吧,他就差把命給你了。」直到偶然間,我發現了他的社交小號。 幾千條動態裡,滿滿都是病態的痴戀。 一身白裙的女孩漂亮嬌嫩。 是他遙不可及的白月光。 我這才知道,原來戀愛七年, 他把性給了我,卻把愛給了別人。
我囚禁了養我長大的清冷師尊。 他雙手被縛,衣衫大開,眉眼被遮。 一副任人採擷的模樣。 我日日與他歡好,卻不敢叫他一句師尊。 直到正道人士將我打成重傷。 堅固的鎖鏈被他輕易掙脫,一身血衣擋在我面前: 「我看,誰敢動我徒弟!」
我是個結巴。班裏人最大的樂趣就是逼我講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