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消失之後第4章

這時肖宇突然出現，聲音顫抖，「財產你們分好了，那我呢？」

我和肖敬宣面面相覷，誰都沒說話。

最後還是律師幫忙解答，「你母親有證據證明你隻想跟著你父親，且她在你十八歲之前，願意每個月出兩千撫養費。」

肖宇沒再說話，我繞過他，跟律師一起開車離開。

後來的離婚程序倒是比我想象的順利了很多。

一切塵埃落定，從民政局出來，我與肖敬宣反而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心平氣和握手道別。

……

拿到離婚證，我心情舒爽，打電話給陳麗。

「麗麗，要不要出去玩，我請客！」

「好啊，什麼時候出發？」

「隨時！」

第二天一早，我跟陳麗上了飛往英國的飛機。

我們環球旅行整整三個月，這三個月裡我每天開心的不要不要，像是年輕了十幾歲一般。

有天我正在沙灘上曬太陽，一位金發帥哥過來與我搭訕。

「你好，美女！」

他中文說的很蹩腳，不過那張臉和泛著古銅色光芒的腹肌卻很戳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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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伸出手，「你好帥哥！」

不得不說，年輕帥哥就是酒量好，當晚我跟陳麗兩人加一塊都沒將他灌醉。

陳麗喝的已經有些迷糊了，醉眼朦朧看著我，

「安安，說實話還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好，以前你的生活不是老公就是孩子，真是沒勁透了。」

我笑著搖頭，「沒辦法啊，誰讓我生了肖宇呢，每次他惹我生氣，我都心想，自己生的就要自己負責！真是被母愛激素控制了頭腦。」

陳麗忽地笑，「看來當年的事你是真忘了呀！忘了也好，反正都過去了，現在你開心快樂才最重要。」

「當年的事？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我的頭忽然很疼，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金發帥哥以為我醉了，還在扯著我的手瘋狂往他腹肌上貼。

我使勁掙脫，拿了幾張小費給他，拽著陳麗就往酒吧外跑。

「安安，你怎麼了，你慢點，我要吐！」

「嘔！」

「都說了我要吐了，你怎麼不信？」

我的頭越來越疼，後來我暈倒了，腦袋離陳麗的嘔吐物隻差了兩釐米。

……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買了回國機票。

下飛機後，我直奔爸媽住過的老房子，五年沒來，房間落了灰，不過一切都還維持著爸媽離世前的樣子。

我在我抽屜暗格內，翻出了一本日記。

十

「2006 年 4 月 21 日，晴。我懷孕啦，寶寶是上天給我的最好的禮物，開心開心！」

「2006 年 5 月 17 日，陰。肖敬宣真過分，竟然吃了冰箱裡最後一顆葡萄，我恨他，恨他，那就罰他洗一周碗吧。」

「2006 年 8 月 8 日，晴。肖敬宣想讓我辭職做全職太太，但是我不想，我愛數學，愛研究，不想當一個隻知道洗衣服做飯的黃臉婆……」

「2006 年 8 月 10 日，小雨。肖敬宣妥協啦，我可以邊上班邊帶孩子，不過最近在研究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可能會很忙，希望我的寶寶能夠撐住。」

……

這本日記是我懷孕時寫的，但是之前我卻沒有關於它的記憶。

我繼續往後，時間到了 2007 年。

「2007 年 2 月 11 日，大雪。怎麼辦，肖敬宣不讓我去學校，可是我的伙伴們還在等我，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我一定要去。」

「2 月 11 日，2 月 11 日……」

我反復念這個日子，頭疼的厲害，迫使我不得不順著床滑坐在地上。

我腦中像是放電影一樣突然出現一段畫面。

畫面中一個穿著紅色棉服的女人正在雪中蹣跚前行，她肚子很大，每走幾步都要停下來叉腰緩緩。

岔路口突然衝出一輛車。

女人受驚，滑到摔在地上。

她身下開始滲出血，血水越來越多，將周圍一片雪都染紅了。

我顫抖著翻頁，日記到了最後一篇。

「2007 年 2 月 15 日，天色陰沉。媽媽幫我拿來了日記本，說我要是實在難受，寫在紙上發泄一下或許就會好很多。但我知道沒用的，我失去了我的寶寶，這種心痛根本沒有辦法緩解。我的孩子他還那樣小，都怪我，都怪我一意孤行非要去學校，才導致他失去了生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再往後，紙張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死」字。

我想起來了，我的孩子，他早就沒了。

他死在了一場大雪中，死在了我的肚子裡。

而肖宇，則是肖敬宣在醫院領養的廁所棄嬰！

我從小就聰明，腦子反應靈光，智商很高。

像我這樣的人，看似風光，實則很容易鑽進牛角尖，逼瘋自己。

驟然失去孩子，我將過錯全部歸結己身，一遍遍質問自己為什麼不小心些，傷心太過，驟然失憶，患上了分離性遺忘症。

我忘記我的孩子沒了，整日與隔壁床產婦闲聊，說我孩兒黃疸嚴重，正在兒科住院。

那段時間肖宇正好出生，他媽媽尚未成年，不敢要他，就將他遺棄在廁所。

肖敬宣看我每天瘋瘋癲癲，一咬牙，走程序領養了肖宇。

在某個早上，我睜開眼就看到我的兒子躺在我的臂彎。

有時我會忽然想起肖宇不是我兒子，但每每那個時候，我心裡另外一個自己就會出來反復催眠我，告訴我肖宇就是我生的。

時間久了，我隻知道我兒子叫肖宇，我為了工作差點害他早產。

愧疚或許在那時候就開始生根發芽，為了肖宇我辭去工作，一心一意照顧他。

為了肖宇，我拒絕跟肖敬宣生二胎，我想將所有的愛都給我唯一的兒子。

當真相揭開，我哭得撕心裂肺。為我那個失去的孩子哭，也為我失去的十六年時光哭。

我一直以為肖敬宣摳門，小氣，視財如命，還出軌。

事實卻是，他為了讓我不想起傷心事，這麼多年從未提起過肖宇身世。

他很想要孩子，知道我不願意後，從來沒強迫過我，甚至安全措施做的比我還嚴謹。

我想象不到肖敬宣在將肖宇抱給我時會是怎樣的心情，我不是他，身份互換，我也不一定能做的比他更好。

我想肖敬宣曾經也真的愛過我吧。

11

半年後，陳麗帶來了肖敬宣的消息。

「你想聽嗎？」她賣關子。

我搖頭，「我都要準備出國了，他的消息聽不聽的也沒什麼幹系！」

陳麗自己先憋不住，主動分享，「肖敬宣終止了對肖宇的領養，據說是因為找到了肖宇生母。」

「你們離婚後，肖宇被學校開除，整天遊手好闲瞎混。肖敬宣和小薇在家裡又不給他好臉色，有機會脫離肖敬宣，肖宇自然樂意。」

「而肖敬宣能夠甩掉肖宇這個累贅，也萬分開心。」

「兩人幾乎沒怎麼扯皮就辦了手續，或許這麼多年父子，還有些情分在，肖敬宣甚至主動給了肖宇五萬塊錢。」

見我反應不是很激烈，陳麗又說，「或許肖宇的壞不是你教育的問題，而是他的基因。」

「你知道嗎？肖宇親生父母是在少管所認識的，從少管所出來沒多久就懷上了肖宇，後來他爸殺人被判死緩，幾個月後在監獄又打架，想來現在早投胎了。」

他果然完美繼承了他親生父母的基因。

陳麗看我表情精彩，又甩出個更離譜的，

「肖敬宣離婚了，那個三姐有點段位，房子都給肖敬宣哄走了，現在肖敬宣正在到處託人找靠譜的律師打官司！」

「女王大人，要不要我幫你處理食材？」

「（手」陳麗說的眉飛色舞，「三姐兒謊稱懷孕，肖敬宣想跟她登記結婚她卻不肯，非要肖敬宣給她買套房, 她要有保障才肯生。」

「也不知道肖敬宣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真同意了！三姐兒房子到手沒多久就提離婚, 還跟肖敬宣大打了一架，肖敬宣這時候才知道三姐根本沒懷孕，報告都是造假的。」

說起來真是造化弄人！

12

出國那天, 我打車去機場。

車子半路爆胎，無奈隻能在最近的汽修廠換胎。

我站在路邊跟陳麗發消息吐槽，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抬頭，視線與我相對。

是肖宇。

沒想到, 他竟然在汽修店當學徒。且一隻袖管空空, 胳膊竟然沒了, 半張臉也毀容，上面都是猙獰的疤痕。

要是以前可能會心疼，但現在他與我隻是陌生人而已，我倒寧願他能傷的更重, 最好生不如死。

看著他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和不知多久沒洗的頭發，我腦中不由想起去年這個時候, 他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發言的樣子。

罷了，有些人天生就應該待在陰暗的角落, 哪怕有人傾盡全力想拉他出來立於光下, 他最終也會將幫他之人拽進泥淖。

車修好了。

透過後排車窗, 我看到一抹身影跟在車後奔跑。

漸漸的那抹影子越來越小，直至變成一個黑點, 最終消失不見……

我在國外繼續讀書深造，五年後被母校聘請擔任數學系導師。

在我第三次帶領學生拿下學術獎項後, 媒體邀請我進行專訪。

採訪結束，我正要離席，大屏幕上圖片開始播放短片。

短片中一個渾身髒汙，失去雙腿和右臂的男子趴在平板車上賣唱, 他一半臉被頭發遮住，另一半臉眉眼有些熟悉。

歌唱至一半，男子突然哭訴：

「我叫肖宇，京都大學數學系教授林安安是我媽，她生了我後又拋棄我，害我被詐騙團伙拐賣, 失去雙腿，我要告她遺棄罪, 我要告她!」

一時間採訪室所有鏡頭都轉向我。

我面不改色, 抬手將短發別至耳後，目光掃視臺下記者「你們要是太闲就多去關心關心國家大事, 我林安安怎麼可能擁有一個乞丐兒子！」

記者們面面相覷，確實，我林安安是誰，怎麼可能跟乞丐扯上關系。

半個月後一則新聞登上頭條：警方捕獲一批詐騙團伙, 從中解救出了數十位殘疾乞丐, 不過很不幸，其中有一位被作為人質殺害，被害者年約二十，身份不詳。

手機震動, 陳麗發來消息：安安，看新聞了嗎，肖宇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