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竹音沒有待久,她晾好巾帕,就退出房門。檐下候著幾個庶兄弟,皆不敢抬頭看她。她接過戚尾遞來的誅鳩,也對他們視而不見。
戚尾跟著戚竹音出院子,小聲說:“江大人該到了。”
戚竹音問:“大夫人準備妥當了嗎?”
戚尾張開口,卻沒有說話。戚竹音隨著他的目光轉過頭,看見紅纓撩起簾子,花香漪正提著裙擺下轎子。她也不知道哪兒想茬了,越過紅纓,把手臂借給了花香漪。
花香漪的白花清香撲鼻,她搭著纖掌,在落地後才察覺是戚竹音。
戚竹音想說點什麼,便隨口道:“呦……”她最近有些疲憊,看著花香漪,“花挺好看的。”
側旁的紅纓掩唇輕咳,花香漪粉頰微紅,手指松開,原本想要挪開手,不知怎麼改了主意,就搭著戚竹音,說:“茶亭準備妥當,稍後就請萬霄到那裡落腳。中間架有屏風,萬霄夫人可以在此小歇,正好讓既然給瞧瞧。”
“你是夫人,自然由你安排。”戚竹音說,“江青山在厥西就是張利口,你與他對談不要吃虧的好。無論如何,兵馬大權尚在我手中,除非殺掉我,否則縱使他巧舌如簧,阒都也救不了。”
花香漪繡鞋露出點尖翹,她撫好裙皺,對戚竹音含笑道:“我有辦法。”
* * *
沈澤川用手抓了把丹城餘糧,再看向糧倉陳設,說:“糧倉經年失修,如今天將入冬,連日陰雨,糧食不能繼續放在這裡,要發潮生霉。”
費盛收攏著油傘,答道:“先生們也是這個意思,但是眼下時候不好,主子,若是貿然動糧,引起城中百姓猜疑,那咱們這些日子的功夫就白費了。”
敦州守備軍駐扎進來不到半月,吃睡反倒比在城外更加拘謹,好在沈澤川糧食充裕,沒有餓了士兵們的肚子,底下雖有私怨,卻沒有出事。丹城的百姓往西跑了不少,正堵住了沈澤川的前路。
“餘糧不多,”姚溫玉的四輪車沾了水,在行動時留下了痕跡,“冬日酷寒,丹城無糧還要賑濟,與其到時候再從茨州轉調,府君不如就地放糧。”
丹城糧都是潘氏剩下來的糧食,再用糧車調動難免費事,就地放糧不僅能平復丹城百姓的惶恐,還能省下一批冬日賑濟糧。中博的糧食儲備有限,如果阒都隻能圍而不攻,雙方就隻能比誰的耐性更好。
“江萬霄前往啟東,羅牧以此為由,力勸顏氏再做斟酌,顏氏還真被他說動了。幾日前幾城糧食運入阒都,楓山校場已經改為存糧地,往南的水路可以直達河州。主子,阒都這是要跟咱們打持久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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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持久戰,還是在等江青山。”沈澤川松開手掌,“啟東守備軍就是阒都的救命稻草,內閣和薛延清都深知光憑雜兵五萬也擋不住我們,屯糧是孤注一擲。”
姚溫玉正欲開口,先掩唇咳起來。
“糧倉透風,”沈澤川說,“費盛,把我的氅衣給元琢。”
“主子也受不住這寒風,”費盛聞言示意門口的近衛遞衣裳,“喬天涯料想先生該忘了帶氅衣,今早臨去時,特地派人把氅衣帶了過來,我就等著先生問呢。”
姚溫玉罩著氅衣,咳嗽聲也沒有減少。如今無人在他面前再提看大夫的事情,藥雖然都在按時用,但元琢肉眼可見的憔悴下去。
“江萬霄到啟東……”姚溫玉的話說一半,倉外就有動靜。
澹臺虎挎刀入內,朝沈澤川行禮,粗聲說:“府君,阒都來了信使,說什麼不忍城下生靈塗炭,要跟咱們談談。那十幾個學生都送出了城門,就在丹城以西設壇等候。府君,此刻我強敵弱,再談什麼呢?索性讓神威提筆檄文一張,我們就此攻入阒都,免了麻煩!”
沈澤川擦著手掌,問:“來者有誰?”
“岑尋益居於首位,其餘的全是學生。”
沈澤川隻須想一想,便知道其中兇險。
“江萬霄已到啟東,大夫人必要與他促膝長談,此時不應,難免讓啟東小看了,況且久圍阒都終非上策。”姚溫玉握起自己的帕子,側過頭,對沈澤川說,“時機已至,府君,我去去就回。”
* * *
啟東豔陽,茶亭生煙。
花香漪端坐茶案對面,淨手佐茶。
戚竹音示意江青山坐,道:“你遠道而來,此局乃是接風宴,不必緊張,坐便是了。”
江青山一路風塵,剛在偏廳換過衣裳,倒也不拘謹,斂衽而坐,笑道:“江某何德何能,能飲三小姐一杯茶。”
他把花香漪叫三小姐,這是舊稱,便是沒有把花香漪當作啟東大夫人,而是當作了荻城舊主。一句話就是輕疏有別,他不欲與花香漪談。
花香漪扶茶,輕聲說:“路上舟車勞頓,夫人有孕,著實不宜留住驛站。我早早派人清掃出了院子,萬霄若不嫌棄,便留住家中吧。”
她的“家”是戚府,內院事宜皆由她主掌,不論江青山把她叫什麼,她都是戚府的當家主母。
江青山飲茶,兩人算是初次交鋒。
* * *
丹城雨大,竹濤起伏。
岑愈滿心忐忑,在高臺上忽聽笛聲入竹浪。他輕“啊”一聲站起來,看雨間一頂油傘隨著潺緩溪流走向這裡。
兩軍有界線,姚溫玉沒有繼續前行。傘下的白驢悠然踏水,姚溫玉的青色衣擺垂在驢腹兩側,他腰間的招文袋依然如故,雨霧繚繞間,他看著竟與當年別無二致。
“當日離都匆忙,沒能拜別先生,”姚溫玉在驢背上俯身行禮,“今日聽聞先生邀約,元琢便來了。”
岑愈看姚溫玉在驢上行禮,便知道傳聞不假,他那雙腿是真的斷了。一時間百感交集,站在原地耳邊嗡鳴,隻能痛心疾首地嘆道:“你這是……何苦啊!”
第276章 雨鋒
何苦。
姚溫玉答不上來, 他今日也不是為了回答這個“何苦”而來的。他知道阒都此舉意在何為, 天下人都瞧著他,豔羨成憐憫, 誰都情願居高臨下地可憐他, 仿佛他沒有了這雙腿, 便失去了再立於人前的勇氣。
活著遠比死了更辛苦。
姚溫玉早在躺下的那日就洞悉了往後的人生,這種目光不是初次, 也不是最後一次。隻要他仍然在世間, 就永遠都要面對這些憐憫。這是他不能與任何人分享的苦痛——任何人。
油傘綴雨成簾,把青袍隱於其間, 姚溫玉遠得像是坐在雲端。他跌下來, 還是幹幹淨淨, 不染塵埃。
“人生有一境最難得,”沈澤川遙立在望樓,對身邊的喬天涯說,“便是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人若能豁達到這個地步, 那就離得道不遠了。我最初遇見他的時候, 以為他是這種人,可我後來發現他根本不是這種人。”
得道即無情,對自己無情。
姚溫玉不行,他心中有萬相,他心中還有他相。他是看似遠離世間的紅塵客,前二十年都在騎驢瀟灑中度過, 那是鮮活,不是錯。
喬天涯眺望著那抹青色,像是眺望著天際的碧柳青竹。他放下笛,拿起酒,飲一口,醉了般地回答:“我懂他。”
雨持續地下。
姚溫玉的嗓音清潤琅琅如玉石,他說:“先生暫且不必為我愁,我看阒都如困獸,竭盡七城之力要與我們府君死戰到底。此乃下策,不足取。”
“沈澤川如若有心,早該投誠相待,而非自立為‘君’。你們陳兵丹城,威逼阒都,惹得天下百姓惶恐不安。”岑愈今日也是來勸降的,此刻不禁邁出一步,隔著雲雨說,“今日元琢若肯勸他投降,光憑他在中博六州的仁義之舉,我也願意用自己的項上人頭為他擔保。”
“眼下形勢分明,大局已定,先生何必再自欺欺人。”姚溫玉說,“府君為免城中百姓受此大難,所以滯留丹城不肯前進,其實中博十二萬守備軍準備就緒,圍攻阒都朝夕可至。所謂攻城之法,實乃不得已而為之。如若女帝肯為城中數萬百姓開門投降,我也願意用自己的項上人頭為她擔保。”
“你我舊識,何必用對我誇下此等海口?中博可用之兵不過兩萬,沈澤川空守茨州糧倉已見疲態。如今茶、河兩州紛紛歸順,可見他人心喪失,不能立信於民。阒都如今有七城相助,還有啟東為盾,三十萬守備軍貨真價實,沈澤川想要謀取李氏江山,恐怕無人能服。你們攻入丹城,已使得流民四起,”岑愈指向阒都,“阒都門前皆是逃難的百姓,夜裡能聽見嬰孩在啼哭,白晝能看到寡母在賣女。你們如果真的是仁義之師,怎麼會對此視而不見?”
姚溫玉沒有回答。
岑愈側旁的學生朝著姚溫玉行禮,清嗓開口:“不僅如此,沈澤川無端造反,禍引阒都,縱使他能以強兵破城,也難以用強兵服眾。當今聖上名正言順,實乃天子的不二人選。兩軍對峙死傷無數,今日何不化幹戈為玉帛?隻要中博諸位能誠心投降,皇上必以聖賢之心不計大過。”
他們把話說得百般好聽,可真的棄甲而降是什麼後果,別說岑愈,就是孔湫都不能保證。
姚溫玉正欲開口,那雨間便有風襲來,讓他不得不暫時掩口低咳。
岑愈於心不忍,身邊的學生卻自以為佔據上風,看元琢羸弱,不禁再進一步,放言高談:“我知道‘璞玉元琢’素有阒都無二的美名,我更知道你出身姚氏師從閣老,可嘆你空負才學,效命沈氏,背棄先人之志!姚元琢,老驥尚能志在千裡,你卻隻能委身賊寇。我可惜你的才學,更可惜閣老所託非人,今日見你病體殘軀早非當年英姿,還想勸你一勸,迷途知返吧!”
雨珠飛落在欄杆上,沈澤川的袖袍被濡湿了。他把折扇束於袖間,以免沾雨。從望樓看青竹,姚溫玉已經半隱了。
沈澤川尚在阒都的時候,曾與蕭馳野說,如果讓他抉擇,他寧肯選擇薛修卓,也不願要姚溫玉。因為姚溫玉孤高絕塵,做不了在汙穢裡打滾摸爬的事情。他生得那般好,以至於痛起來也那般難。
學生們士氣高漲,紛紛擠上高臺,個個都想對姚溫玉賜教。
姚溫玉咳聲已停,他神色不變,似乎早已料得會遇此境地。沈澤川麾下不是無人,孔嶺尚在學院時也是清辯高手,可沈澤川仍然同意讓姚溫玉來,這是知己相知,姚溫玉不需要憐憫,一丁點都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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