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級第一第3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爸把門敲得怦怦響。

「魏嬌嬌，你現在也長大了，住在家裡也不能白住，多少得有點表示。」

我靜靜地看著我爸，昨天持續到半夜的哭泣讓我眼底紅血絲蔓延。

看起來好不可憐。

但我爸可沒這心思，他隻是貪婪的盯著我：「你要往家裡交生活費，我們也不多要你的，一個月一萬，怎麼樣？」

「魏嬌嬌，我知道你有錢。」

我爸在「我知道」三個字上加了重音，語氣裡滿是得意。

我下意識地朝我媽看去，看見她躲躲閃閃的眼睛。

隻覺得疲憊。

我累了，不想再與他們糾纏了。

我想老袁，想小胖，想學校小賣鋪甜甜的阿爾卑斯草莓糖了。

我從書包裡摸出了一張銀行卡。

就在我爸兩眼放光想要上來搶時，身後突然炸出一聲怒喝。

「魏單傳，你他娘的在幹什麼！」

是村長，他站在門口，苦大仇深地瞪著我爸。

「還不給老子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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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救星來了。

我彎了彎眼睛，看見了站在村長身後的王大嬸。

她的眼睛也亮亮的。

09

村長真的要崩潰了。

他覺得魏單傳就像兩頭豬，因為一頭豬已經不能形容他的蠢了。

他不知道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蠢人。

魏嬌嬌，那孩子是普通人嗎？

那孩子從小打眼一看他就知道那孩子不能是普通人。

誰家普通小姑娘四歲就能把罵她是賠錢貨的八歲小男孩踹溝裡啊。

他那會兒明裡暗裡就提醒過魏單傳，他要想讓這孩子給魏天賜鋪路，要麼對她好點，要麼幹脆就別讓她上學，早早嫁人絕了她的路子。

可魏單傳不聽呢，老婆哭一哭鬧一鬧，就送魏嬌嬌上學了。

上了學，那孩子可就輪不到你管了。

結果也不出他出料，魏嬌嬌的成績一騎絕塵，小學上完就被鎮上最好的初中搶了過去，中考考了全縣第一，省重點的校長都親自下來搶人了！

結果呢，這孩子重感情，留在了縣一中，成績還一騎絕塵。

這下，就是縣長那兒，這孩子都掛上了名。

大家都知道，縣一中有個重情重義的狀元苗子。

瞅瞅人家這腦子，這手段。

那還是一般人嗎？

這孩子要託生在他家，他連夜開祖祠，族譜給她單獨開一頁，以後她就是家裡的祖宗，她說東他不往西，她要狗他不給雞。

保住這個孩子的香火情，將來她發達了能不拉你一把嗎？

可魏單傳蠢啊！

別人腦子裡好歹還有點水，他腦子空空的連水都沒有！

高三，多重要的時候，他把魏嬌嬌從一中拽回來了，還要讓她輟學！

天殺的，前腳王嬸跟他說了這個事，後腳縣長電話就打過來了。

明裡暗裡問他這個村長還能不能幹了，他們這個村還想不想評優評先了。

他真的生吃了魏單傳的心都有了。

你以為那魏嬌嬌現在還隻是你的女兒嗎？

不，那是他的政績，是村子裡評優的履歷，是縣一中校長的功績，甚至就連縣長都指著魏嬌嬌考個清北出來替他的晉升鋪路呢！

別說村子了，就是縣裡，也沒出過清北的學生！

魏嬌嬌要是能考上，那就是頭一個，獨苗！

大家都能借著她往上竄一竄。

這種金疙瘩，換他，捧著都來不及，魏單傳你還讓她輟學。

你他娘的瘋了吧。

10

我爸看著目光陰森，恨不得把他磨牙吮血的村長。

慫了。

他彎腰搓手，討好地笑著：「趙叔，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你別叫我趙叔，我當不起你叔。」

村長硬邦邦地回了他一句，用一種看傻子的眼光看著我爸：「魏單傳，孩子不想要，你可以送我，你要是活不起呢，也可以去死。但是不要死在村裡，我怕你智商太低壞了村子裡的風水。」

我爸被村長這麼一罵，也不高興了起來，背也挺直了。

「趙叔，我給你面子叫你一聲叔，但是你……」

村長根本懶得聽我爸說話，他揮了揮手，身後兩個壯漢就衝出來，一把架住我爸，拿毛巾堵了他的嘴。

笑話，在縣長面前，他這個村長是個小蝦米，但在這個村裡，他這個村長才是老大。

以前看在魏嬌嬌的份上，給你魏單傳幾分薄面。

現在你都要讓魏嬌嬌輟學了，誰還鳥你啊。

真拿自己當盤菜了。

物理靜音了我爸，村長便搓著手，一臉笑意的衝到了我的面前。

「嬌嬌啊。」村長的語氣親切極了：「又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啊。」

我乖巧地喊了一聲趙叔後，便不說話了。

隻是聽著村長熱絡地跟著我套近乎，說他小時候還抱過我呢。

最後他說：「嬌嬌，你放心去念書。錢不是問題，你讀到哪兒村子裡就供到哪兒，隻要你長大不要忘了村子就行。」

「至於你爸。」村長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他也不是問題。」

我爸被氣得滿臉通紅，可惜嘴被堵著，隻能「嗚嗚嗚」得叫。

我跟村長都當沒聽見。

村長笑容可掬的讓我收拾書包，車就停在門口，他現在就送我回一中。

「不行！」

突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堵在門口，定睛一看是魏天賜。

他堵在門口，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姐不能回去，她回去了我家的活就沒人幹了。」

魏天賜理直氣壯，看起來還覺得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我媽腰不好，不能彎腰做家務，我姐是女兒，她當然要幫我媽分擔，不然她就是白眼狼。趙叔，成才先成人，這還是你教我們的呢，對吧。」

他甚至還向村長尋求認同。

村長都無語了。

不是，你們姓魏的 y 基因是不是有問題啊，這麼貧瘠的腦子也是可以繼承的嗎？

就在此時，我在一旁火上澆油地附和了一句：「是不能去。」

「我要在家幫我媽幹活呢！」

11

村長又崩潰了。

他覺得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崩潰過。

這都他娘的叫什麼事啊！

誰家好人好好的書不念，非要在家做農活啊，腦子瓦塔了吧。

眼看著我已經拿了個大掃帚，開始殷勤地在院子裡哗哗哗掃地，還讓架著我爸的那兩個人抬抬腳。

村長就想死。

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就是讓我這個「大孝女」滾回去念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為了勸我回去念書，村長特意搬了個小板凳坐我身邊，苦口婆心地勸了我一下午。

但他好說歹說，嘴皮子都說幹了，我也隻有一句話。

「我要在家幹活，天賜補一次課 500 塊呢，我得給家裡省錢。」

村長來了我家整整三天。

每一天的說辭都在變，而我的回話永遠不變。

「我要給家裡幹活。」

到最後，村長終於受不了了。

他把我爸叫出去，怒氣衝衝地給他下了最後通牒：「明天，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魏嬌嬌一定要心甘情願回去上學。不然，你也別在村裡待了，另謀出路吧。」

放完狠話的村長離開了了，留下我爸一個人，在門口悽風苦雨地愁了半個多小時。

「爸爸，回來啦。」

我甜甜笑著招呼他：「快洗手吃飯吧，飯已經做好了。」

飯菜很美味，隻可惜除了我，所有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特別是我爸。

其實在今天之前，他已經不止一次跟我說，不輟學了，回去讀書吧。

但都被我義正詞嚴的拒絕了。

「咱家正是困難的時候，天賜補課那麼貴，媽的身體又那麼不好，我怎麼回去讀書呢？這不符合我做人的準則。」

你有個屁的準則！

我爸滿臉都是這句話，但他看著我似笑非笑的臉，又把話咽下去了。

他比誰都清楚，我為啥不肯回學校。

「你要是再讓我讀書，可要跪著求我了。」

我當初在學校門口，可沒跟他開玩笑。

吃完飯，我爸破天荒的站起來，把碗筷收拾了，親自去洗了。

這原本是我的活。

我爸做家務，開天闢地頭一回，可給我媽感動壞了，眼淚汪汪的。

我懶得看他們在我面前夫妻情深，幹脆去院子裡喂雞。

結果被我爸拽住了。

「嬌嬌啊」我爸的臉上青青白白的，他幾乎是哀求地對我說：「你回去上學吧。」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死死拽著的手指，笑眯眯的跟他說：「爸爸你糊塗了嗎，我已經輟學了呀，你不會忘了吧。」

「你別輟學了，當初是爸爸鬼迷心竅，你回去讀書吧。」

看著我爸那雙寫滿了懇求的眼睛，我仿佛在夏日裡喝了一瓶冰汽水，渾身上下寫滿了舒爽。

我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不。」

我爸的臉色幾乎是瞬間灰敗下來，他咬牙切齒地「魏嬌嬌，你不要太過分。」

「NoNoNo」

我笑嘻嘻地搖了搖手指。

「過分的是你，我隻是一個心疼家庭的大孝女啊，我有什麼錯。」

「嬌嬌。」心疼我爸的我媽忍不住了：「不管怎麼說，他是你爸啊。」

「不用你提醒我這件事，當初讓我輟學也有你的一份，你別老逼我想起來。」

那一夜的事讓我對我媽生了些間隙，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我說話向來一個唾沫一個釘，說到做到，跟你倆可不一樣。」

「那是你自己的前途。」我爸加重了語氣。

「我的前途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我的語氣比我爸還重。

我爸臉漲的通紅，整個人呼哧帶喘的。

他不想讓我回去念書，可有的是人想讓我回去。

而那些想讓我回去的人，村長校長甚至是縣長，哪一個拎出來不穩穩地壓他一頭？

我爸站在那裡，臉上像是被打翻了的調色盤。

村長今天的話，幾乎就是最後通牒了。

他隻要還想在村裡生活，就絕對不能得罪村長。

但他也拉不下面子，朝我下跪。

他是長輩，是父親啊。

怎麼能朝女兒下跪呢？違背倫理，倒反天罡，天理不容！

在我爸心裡，我這種一身反骨的不孝女就應該被老天爺劈死！

可惜老天爺不長眼，我這個逆女不僅好端端的站在這裡，還能笑嘻嘻的跟他說：「沒關系的爸爸，小鞋也很好穿的。等天賜長大了，你就能狠狠打那些人的臉了。」

「天賜是男孩，有後勁。」

我媽又忍不住了。

隻是剛想開口就被我制止了。

「從現在起，媽你多說一句話，我讓魏天賜在學校裡寸步難行。」

我頭一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媽：「你知道我做得到。」

魏天賜成績不好，如果不是我留在了縣一中，他根本進不了縣一中的初中部。

魏天賜是我媽的軟肋。

而她也知道我對魏天賜沒什麼感情，惹急了什麼都做得出來。

於是她又變成了要言而有信，曾子殺豬第一人。

「老公。」她哭著求我爸：「天賜還是個孩子呀，你真的忍心看他被同學欺負嗎？那是你當初答應嬌嬌的呀。」

過了很久，久到我有些不耐煩了。

我看到，我爸的膝蓋，慢慢彎了下來……

12

誰能想到我回學校以後最喜極而泣的人是小胖呢？

我在收拾卷子，小胖子是在我身邊浮誇的表達著他的想念。

「傲天啊！」他撲上來抱著我的胳膊，泫然欲泣：「臣妾要告發初中部的那個小王八蛋說你不回來了，妖言惑眾，罪不容誅，按律當斬！」

我聽著好笑：「那你斬了嗎？」

「老袁斬了。」小胖咧開嘴嘎嘎大笑，幸災樂禍極了：「老袁怒不可遏的給他們布置了十套卷子以後就去找了主任，主任找了校長，校長找了教育局局長，局長又找了縣長。」

「縣長又找村長。」我順口一接，撓了撓頭：「見鬼了，我模考卷怎麼還沒發？」

「隔壁三中借走了。」小胖遙遙一指。

「說是要讓學生摸摸你的滿分卷子，沾沾你鳳傲天的龍霸之氣。」

「那我怎麼辦呢？」

「你可以用我的卷子，順便幫我講講錯題，拜託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小胖雙手合十，虔誠地又往我桌上放了半管糖。

然後被老袁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