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俞找到舊手機的時候,賀朝已經把魔方拼好了,每一面顏色都相同,拼得整整齊齊。
“不知道還在不在,”謝俞摁下開機鍵,“我錄音了。”
賀朝抓著魔方的手突然頓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謝俞又重復了一遍:“那天在廁所裡,我錄音了。那個楊什麼玩意兒,他說的話都錄下來了。我差點忘了。”
這種思想對一個高中生來說可能確實過於前衛了點,還都是橫衝直撞的年紀,遇到緊急狀況都是揮起拳頭往前衝,哪裡會有這種百轉千回彎彎繞繞的心思。
但楊文遠拽著柳媛進廁所的時候,謝俞第一反應就是調錄音器。
事後他也想問柳媛需不需要證據去揭發,但柳媛那種想息事寧人粉飾太平的反應太強烈,如果她打算反抗,也不會淪落成這樣。
她怕的隻是被別人知道,盡管她才是受害者。
“退學處分……哇塞,學校行動得那麼快?”
幾天之後,學校布告欄裡新貼了張通知,周圍圍了一圈人,劉存浩去得晚,隻能和朋友站在最外圍,踮著腳眯眼睛看:“退、退學處分……”
等劉存浩看到下一行,整個人驚了:“我操,楊文遠?!”
“退學的是楊文遠?那賀朝呢?”站在劉存浩身邊的一個男生也驚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時態發展得超乎想象,別說這些學生了,徐霞現在整個人也是驚魂未定。
楊文遠她帶過一年,學習數一數二,是很有希望考上一本的。
她現在回想自己之前在校方面前替楊文遠做的那些擔保,想起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腦袋裡一片嗡聲,天旋地轉,最後轉出兩個字來:完了。
賀朝給校辦的錄音備份經過特殊處理,把柳媛的聲音消掉了,但是楊文遠說的那些下三濫的話一字不落都在裡面,楊文遠當場表演變臉,緊接著楊文遠全家也玩起了變臉,一改前幾天頤指氣使的樣子,還想拉著賀朝的手替自己兒子求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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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朝簡直想笑:“啊,您說相聲呢,敢情我這時候就變成好孩子了。”
校方追問女生是誰,賀朝反問:你們能不能保證受害人的隱私不受到侵害?
整件事情隻有校方高層知道,信息鏈密不透風。
但楊三好罪名是坐實了。
退學處分下來的那天,沈捷樂得請全班喝了瓶飲料,過來找賀朝的時候,看到三班班長正在跟他朝哥道歉。
除了班長,高二三班全體都躲在窗簾後邊偷看。
陣式浩大。
劉存浩憋紅了臉:“對不起賀朝同學,我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賀朝語重心長拍拍劉存浩的肩膀,接茬接得相當順手:“沒事沒事,人生總是充滿驚喜。我這個人,不僅長得帥,而且很大度的。”
劉存浩:“……”
沈捷:“……”沒眼看。
謝俞估計也聽不下去,他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往邊上摸,摸到個筆袋,直接往窗外扔,砸在賀朝身上:“閉嘴。”
所謂的校霸,多少有些被妖魔化,校霸的事跡,他們都是聽說居多。謠言經過口口相傳,真假參半,最後傳下來的也都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模樣。
但是高二三班的同學們第一次那麼清楚地意識到:這兩個校霸,跟傳說中的,有些不一樣。
第十八章
新的一天。
呵斥聲穿透清晨最後一層雲霧,震得人神清氣爽。
“站好,來……都給我過來,站好了。”
“別他媽盯著地面看,能看出花來?不用羞愧,用不著羞愧,反正你們的臉早就丟光了。”
“挺胸!抬頭!目視前方,看著我的眼睛。”
立陽二中門口銅雕附近浩浩蕩蕩站了十幾號人,他們排成兩排,低垂著腦袋,背後的書包沉甸甸地往下墜。
沒睡醒的幾個被吼得瞌睡蟲都嚇飛了,戰戰兢兢地在原地哆嗦。
其中一位男同學沒忍住,抬起頭瞟了教導主任一眼,又將頭低下去,小聲道:“……瘋狗。”
‘瘋狗’姜主任耳朵一動,隱約捕捉到了什麼,抬手往隊列裡一指,揚聲追問:“還有誰在說話!”
男人胸口劇烈起伏。鼻梁上掛著副金絲邊框眼鏡,卻沒有讓他看起來增加幾分儒雅和文氣,手裡還拿著份考勤表,上頭記錄著每天遲到的人名,隻要遲到超過三次就會進入考勤表最後一頁——黑名單。
瘋狗這個綽號由來已久,是前幾屆學生取的,就這麼流傳了下來。都說惹哪個老師也不能惹這位姓姜的教導主任,傳說中的瘋狗比更年期母老虎還可怕。
隻見姜主任眼睛微眯,從排頭踱步走到排尾,冷笑道:“——遲到。新學期開學沒幾天就給我玩遲到。”
他從排頭走到排尾,突然停下腳步,其他同學正屏氣凝神,就聽姜主任聲音突然又大起來:“賀朝?你什麼情況?!”
賀朝出列:“遲到。”
“你這學期都住宿了,還能讓我在校門口抓到你,”姜主任示意其他人回去上課,單留下賀朝一位,“可以啊,違反校紀校規的能力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賀朝表示自己是出來晨跑的,不小心看錯時間。
姜主任看著面前這人渾身上下清爽得不行,靠得近了還能聞到洗衣粉的味兒。
晨跑個屁,老年人散步還差不多。
姜主任也懶得跟他說下去,看看時間,已經上課十分鍾,隻說:“老規矩。”
“檢討,我知道。”賀朝一邊倒著往前走一邊說,“中午我就送去您辦公室,再見姜主任。”
眼看著賀朝馬上就要跑沒影了,姜主任忙道:“等會兒,你過來。”
賀朝停下腳步。
姜主任:“你們班那個聯名書怎麼回事?”
經歷一場風波,徐霞雖然沒受到什麼處罰,但去實驗附中的事情肯定是泡湯了,上面見她認錯態度良好,又念在她教書十幾年的份上,沒再追究下去。
不過讓校方頭疼的是,三班同學有換班主任的意願。
賀朝一開始試著提這事,還以為班裡沒什麼人會響應。這個班平日安靜地出奇,每個人默不作聲,沒想到這次大家對徐霞的意見都爆發了出來。
劉存浩率先帶領自己的弟兄前來支援。
“辦她!”說話的是一個長得還挺精神的男生,尤其那雙眼珠子,看人的時候仿佛會發亮似的,“隻要我們全班參與,就算最後失敗,集體犯罪一般都從輕發落。”
劉存浩拍了拍那男生的腦門:“萬事通,你怎麼那麼消極,還沒有行動就想著失敗。”
被稱作“萬事通”的男生說:“這不叫消極,這叫策略。這樣的事件我一口氣能給你舉十個——去年五班集體抗議老師霸佔他們體育課……”
賀朝本來在積極遊說謝俞跟他們一起去找瘋狗。
謝俞指著劉存浩手裡拿著的那張聯名書,上面已經集齊了半個班的籤名:“我能在上面署名已經很給面子了,明白?”
姜主任攔下他沒說幾句就走了。
賀朝一路跑回教室,趁英語老師不注意,彎腰從後門溜進去,然後輕手輕腳坐下,從肩上空空落落的包裡拿出來一杯熱豆漿,推給謝俞:“給。”
謝俞看著豆漿和吸管:“幹什麼?”
“喝啊,”賀朝把書包掛到椅背上,“你不是要無糖的。”
自從知道和謝俞住對門之後,賀朝有事沒事就常常過去串門,當然對於這一行為,謝俞表示並不歡迎。有時候賀朝起得早,還會去對面把謝俞也叫起來:“走,一起吃早飯去。”
然後賀朝就發現謝俞這個人吃東西很龜毛,挑得很,不然寧願不吃。
“豆漿,都是豆漿,有什麼差別?”賀朝問。
謝俞:“我不喝甜豆漿。”
學校食堂裡豆漿種類沒那麼多,校外早餐店裡才有。賀朝本來是想謝俞幫了他那麼大一個忙,請人家吃個飯,沒想到最後還成了跑腿的。
“在做什麼?講題?這什麼?”賀朝光是找英語書就找了半天,翻開之後又是一陣迷茫,“……什麼時候布置的。”
謝俞借了前桌的作業抄,頭都沒抬道:“不知道,大概在你考慮是蕾絲蓬蓬裙好看還是朋克皮褲的時候。”
賀朝那點動靜沒逃過老師的眼睛。
英語老師在黑板上寫完題目後放下粉筆,點了賀朝的名字:“這位遲到的,你來說說,遇到這樣的題型,第一步要做什麼。”
賀朝慢慢悠悠起身,猶豫一會兒,說了六個字:“放棄,看下一道。”
謝俞翻譯題抄到一半,聽到這個回答,字母c收尾沒收住,長長地劃出去:“……”
英語老師:“……”
全班同學:“……”
賀朝補充道:“遇到不會的題目,不要浪費時間。”
沉默過後,不知道是誰沒忍住先笑出聲,然後全班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一道。”
“人才人才。”
英語老師很想嚴肅地板起臉,最後也破功:“你坐下,好好聽。”
早自習過去之後,關於徐霞調去高一組的傳聞在班裡傳開了。
“高一那邊有個老師嗓子不好要動手術,徐霞估計就過去帶那個班,我們即將上任的新班主任,姓唐。”
萬事通在教導處門外聽牆角,帶著新鮮出爐的消息回到班裡,奔走相告:“還是從重點學校調過來的,特級教師,聽起來很牛逼。”
萬達,恰好姓‘萬’,總有說不完的小道消息,那些消息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真真假假撲朔迷離。而且萬達本人吹牛皮自稱除了立陽二中之外,方圓內半個市,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於是人送外號‘萬事通’。
劉存浩正在收作業,隨口說:“瘋狗的牆角你都敢聽?”
萬達說:“那必須啊,想要獲得一手情報,就要冒著死亡的風險。”
萬事通的情報十次裡也不見得有一次準,但是這次真讓他說對了,新班主任姓唐,名字還很有個性,唐森。
唐森看著就是個普通的即將步入中年的男人,手腕上戴串佛珠,講課認真,兩天時間就把班裡人的名字和臉對上了。
人也挺好說話,沒什麼架子……就是煩了點,相當話嘮,而且一句話能給你扯出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串在一起說還不覺得突兀。
“值日生把班級打掃幹淨再走啊,晚上早點睡覺充足的睡眠的很重要,吃飯不要吃得太油膩,不會做的題目就放著,可以問但絕對不能抄,回家記得關心關心父母,他們一天也很勞累,對了,明天好像要下雨你們最好帶把傘……”
“……”
最後一節課下課,住校的人留下來繼續上晚自習。
之前也真是巧了,賀朝和謝俞兩個人,翹晚自習的幾率很高,不是你翹了就是兩個一起翹,開學快半個月愣是不知道對方也是住宿生。
班裡同學走掉大半,剩下的近十個人,做著作業開始闲聊。
外頭天色已經黑了。
萬達神神秘秘地問:“你們知道咱們宿舍樓鬧鬼的事情嗎?”
萬事通開始這個靈異話題的時候,賀朝正拉著謝俞一起玩組隊遊戲,此人不停沉浸在自己的操作技術當中:“我真的好強——看到沒有,一擊雙殺。過來,哥罩你。”
謝俞:“你看看清楚,那個人是我殺的。”
如果不是無法攻擊隊友,謝俞可能要把這個人先突了。
“我們樓層,這幾天晚上一直都有奇怪的聲音,尤其是半夜十二點之後,還有敲門聲,”萬達越說聲音壓得越低,“聽人說,前幾天它還隻在一樓轉悠……但是昨天晚上開始,二樓也發生了怪事,敲門聲我親耳聽見的,我去開門的時候,門外什麼都沒有,走廊盡頭有一團影子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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