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摸半天沒摸到,彎腰彎得有點累,手撐在水池邊沿,隨口說:“逗我玩呢?”
謝俞伸手——他手上還沾著水,冰冰涼涼地貼在賀朝脖子上:“這。”
賀朝:“……”
劉存浩他們用紙巾擦半天發現實在擦不幹淨,後腳也過來了。
看到賀朝跟謝俞兩個人在洗手間裡,而且這兩個人看起來神情都怪怪的,不由地好奇問:“你們倆在幹啥呢?”
謝俞沒說話,讓出位置,往洗手間外走。
賀朝眨眨眼,睫毛上掛著從頭發上滴下來的水,抬手抹了把臉:“沒什麼,那個……洗好了,你們洗吧。”
劉存浩沒時間多想,因為萬達和羅文強已經衝過去搶佔了兩個空位,他痛心道:“你們倆,能不能照顧一下我這個壽星?”
羅文強搖頭晃腦,嘴裡嘿嘿嘿,頭往水池裡探,但是跟水流完美錯開。
萬達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對著鏡子開始扭腰:“音、音樂。”
劉存浩發現哪裡不對勁了:“你們不會,喝醉了吧?”
本來說好的唱K,最後由於隊伍裡出現了幾個酒鬼隻能作罷。
“耗子,你跟丁丁兩個人把體委扛回去,”賀朝邊扶著萬達邊說,“我跟老謝負責這個,我們就直接帶他回學校了。”
萬達腳步虛浮,聽到“回學校”三個字,用最後的理智跟班長告別:“耗、耗子,生日快樂。”
劉存浩扶著羅文強,有點吃力:“我謝謝你了,那就這麼著吧……我去,這兩個人怎麼酒量那麼差。”
“酒量差就算了,”謝俞說,“在飯桌上嚎自己千杯不醉嚎得倒是挺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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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朝也說:“這兩個人,根本不知道他們自己真正的實力。”
酒還一瓶瓶地叫。
嘴裡嚎著這點酒算什麼,老子一點感覺都沒有,我肯定是傳說中的千杯不醉!來!接著幹!
打了輛出租車,幸好萬達酒品沒有差到那種地步,也沒再鬧著要跳舞,上車就睡著了。
“師傅,去立陽二中。”
“二中啊,好勒。”司機看了看路線,專心開車。
一路無話。
賀朝酒量還可以,不過今天陪著劉存浩喝,喝得有點多,現在靜下來,覺得渾身都有點熱。
胃裡也在燒。
他想開窗透透氣,扭頭看到身邊那位小朋友也睡著了。
謝俞的手就在他手邊——剛才沾著水,往他脖子上摸的手。也是新生報到第一天,他抓著問“黑色指甲油”的手。
窗外景色呼嘯而過。
賀朝感覺自己一整天都在拼命往下壓的那股情緒,這時候因為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細節,突然爆發了出來。
就像沈捷說的,要炸了。
謝俞就是頭疼,坐上車顛簸之後更難受,閉上眼睛打算緩一緩,腦子裡清醒得很。但緩著緩著,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不過這次不太一樣,是十指相扣。
男孩子手指骨節硬,有點硌人,賀朝握得小心翼翼,像是不想驚擾他,但又忍不住用力。還有他手上燙得驚人的溫度,甚至連同心跳也一點點傳遞過去。
謝俞覺得自己好像也燒了起來。
第五十章
謝俞閉著眼沒睜開。
眼前一片黑, 其他觸覺變得更加敏銳。
比如呼吸、心跳, 還有兩人纏在一起的手指。
謝俞感覺自己很平靜, 沒有之前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不想打人,賀朝的狗命姑且還能再留一會兒。
那種找不出原因的煩躁好像一下子有了宣泄口——某個答案若隱若現地浮上來。
或許曾經無數次指向過那個答案。
車裡幾乎沒什麼聲響, 除了萬達在前面夢囈般的哼唧聲,還有窗外車流穿梭,鳴喇叭的聲音。
天色已經接近傍晚, 光線稍暗, 車開進隧道的時候,萬達砸吧砸吧嘴, 又醒了,迷茫又驚恐地問:“我的燈光呢!打光師?”
又是音樂又是跳舞的, 現在還想打光,看來這小子心裡沉睡著一個國際巨星夢。
萬達說完, 謝俞感覺到賀朝的手有些僵硬。他好像很緊張,連呼吸都輕了。
好在萬達就說了這麼兩句,又昏昏沉沉地兩眼一閉, 睡死過去。
賀朝動了動手指, 猶豫要不要撒手。
猶豫半天,最後還是沒動。舍不得放。
紅燈過去,車繼續往前開,計費數字從起步價慢慢往上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沿途的街景越來越熟悉, 然後總算拐進二中附近一條小道,立陽二中標志性建築——最高的那棟教學樓就在不遠處,樓頂還刻著校訓。
“是這前面吧,”司機邊轉彎邊說,“學校挺氣派啊,你們高幾了?”
“高二。”
“高二啊,我兒子今年高三,就比你們大一年……現在學生苦得很,每天晚上寫作業都要寫到半夜,要我說,這學習是重要,但身體也得注意。”
謝俞裝睡裝得很累,尤其脖子,歪著靠在椅背上。
賀朝回著話,眼看學校也快到了,想趁某位小朋友不注意,松開手,偷偷抽離:“是挺累的,祝您兒子高考考個……”
話說到這裡突然間戛然而止。
因為賀朝話還沒說完,手剛松開一點兒,謝俞原本被動地、看似無力的指節突然收緊,指尖貼在他手背上,反過來纏住了他的手。
“……”
賀朝這回是真炸了。
司機還在說自己兒子:“人都瘦了一大圈,看著怪心疼的。高中三年是累,熬唄,大家都這樣過來的,誰也逃不掉你說你是不是。等考上大學就輕松了,再苦再累也值得……”
司機師傅那些絮絮叨叨的話,根本沒人聽進去。
剩下的幾分鍾裡,兩人就這樣十指交纏著,誰都沒有說話,也不看對方。直到車停下,司機等著收錢,等著等著發現後面這兩人沒反應:“不是二中嗎?二中到了啊。”
謝俞倒是挺平靜,他看著賀朝,輕輕動了動手指,賀朝這才反應過來,腦子裡“轟”地一聲,倉皇松開手。
謝俞看著賀朝急急忙忙掏錢,錢都算不明白,三十塊車費掏了二十塊出來。
司機師傅拿著張二十,有點納悶:“你會算數嗎?”
謝俞看到這,本來那點不自在的感覺全散了,沒忍住罵了句“傻逼”。
“三十是吧,啊,三十,”賀朝翻了半天,總算又翻出張十塊錢出來,“不好意思,聽錯了。”
謝俞繞到副駕駛,彎腰拍了拍萬達的臉,把萬達拎了出來。
萬達腳踩在地上像踩棉花,搖頭晃腦地問:“啊?該我上場了嗎?”
“是啊巨星,”謝俞說,“該你上場了。”
萬達很高興,看著路邊幾盞還沒亮起的路燈,感覺自己處在舞臺中央:“你們想聽什麼歌?”
謝俞拽著他的衣領,拽著他往學校裡走:“來首精忠報國?”
萬達立馬焉了。
自從精忠報國被姜主任設置成起床鈴,就成了每個住宿生心裡無法抹去的一道陰影。
賀朝付完錢,過來幫忙,兩個人一左一右扶著萬達走,無數次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發現怎麼說都不合適。
除此之外,還要忍受萬達間歇性發酒瘋,比如上樓梯的時候突然嚎一嗓子:“臺下的朋友,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看不到雙手就賴在樓梯口不肯走。
“這是樓梯,不是臺下,我平時怎麼沒感覺你這麼煩呢,”賀朝真是服了,“別逼我動手啊。”
萬達抱著樓梯扶手,很堅持自己巨星的尊嚴。
謝俞事不關己,坐在樓梯上看熱鬧。
然後他看著賀朝往下退了幾步,揮了幾下手,滿足了萬達的需求。
萬達高興地也衝他揮手:“我的粉絲朋友。”
謝俞單手捂住半張臉,低下去笑:“這就是你說的動手?”
“你還笑。”
賀朝又叮囑說:“……別說出去啊,我也是要面子的。”
明天就要上課,大家基本上從中午開始陸陸續續返校,萬達寢室裡人都在,把“巨星”送回去的時候,謝俞靠在門口說了兩個字:“保重。”
那兩位室友開始不知道保重到底是幾個意思,直到萬達開始在床上跳舞:“我去,他這是喝了多少啊。”
“那個,幫忙照顧一下,”賀朝說,“要是實在忍不了,直接一棍子敲暈拉倒。”
從萬達寢室出去,兩個人往三樓走。
剛才那種讓人呼吸不順的氣氛又回來了。
謝俞突然想起來,大概初二的時候,周大雷在追求心儀對象,聽說那姑娘喜歡有才華的,他又是學吉他又是親自寫歌,整天抱著把破吉他在街道裡唱:“Oh baby,你就是那帶刺的玫瑰……”
每次練習都能收獲不少黑水街人民砸過來的小禮物——鍋碗瓢盆,甚至連砸磚頭的都有。
隻有大美還會捧捧場:“哥,其實還不錯的哥,相信你自己。”
“真的嗎,真的還不錯嗎?”
周大雷受傷的心靈顯然需要更多的安慰,便把目光投向謝俞,謝俞把耳朵裡塞著的耳塞拿出來,毫不留情地問:“唱完了嗎?”
面對謝俞無情到令人發指的言行,周大雷抱著吉他鬱悶地說:“謝老板,你沒有喜歡過人,你根本不懂愛。”
謝俞在感情方面向來冷淡。
但是很多時候不表達,不代表不知道。
他不喜歡拖泥帶水,有事就直接說個明白,避免麻煩。
以前也有人暗戀他又不敢表白但是鬧得人盡皆知,好像真的怎麼樣了似的,連大雷都過來擠眉弄眼:“聽說那個誰,就那什麼,你們有沒有……”
第二天謝俞直接過去找人了,隻說了兩句話。
-你喜歡我?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你。
賀朝也算個麻煩,還是個會把他搭進去的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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