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便有兩滴淚不知不覺滾了出來。
風雪裡,也還是熱辣辣的。
45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那個應該在鳳棲宮的人,從身後拉起我的手。
還是那麼溫潤的聲音:「安安,你走,我來送你。」
仿佛回到了八歲那年。
一樣的初雪,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人,一樣的拉著我的手,連說的話都那麼像。
隻是一個是來,一個是走。
來的時候,親人尚在,他是一個人,我是一個人。
走的時候,他是一雙人,而我便隻有這風雪了。
物是人非,人生又怎麼可能如初見呢?
我默默抽出手。
他求道:「安安,給我十年,讓我把江山傳下去。」
我默然。
他又道:「安安,初雪時逝去的人,來生會遇見想遇見的人。我定會逝於初雪。」
Advertisement
「我死,那我們這世的恩怨就算是結了。再遇便算作來世了。」
「你要記得那天答應過我的,來世別不要我啊?」
來世?
這一刻,我心裡如丘巒崩摧。
可我隻是靜靜站著,生怕他看出端倪。
那日我求他安排好王美人。
他說好,我每一個要求他都答應。
他隻求我,求我心疼他一次,別不要他。
我第一次看見他哭,而且哭得那麼可憐,便平生第一次騙了他說好。
從來不需要我說出來就知道我要說什麼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來我說的是謊話呢?
若真有來世,我隻願不再相遇。
嘴裡說不出的難過,眼淚都替我寫在心上了。
心寫滿了,便是來生也容不下他了。
他要再送我。
我擺擺手,走入風雪,沒有回頭。
我已經不是八歲那個走不出風雪的孩子了。
46
回到康王府。
娘親看到我,十分歡喜。
她說還好,等到了我的小安安回來了。
我拿出木笄,兩支,讓娘親都幫我簪到頭發上。
說實在的,一樣醜。
我便不評哪支更醜吧。
我知道娘親一個人撐了許多年。
讓父兄和我,無論在哪裡,都會覺得還有家,還有歸途。
我是最後,也是唯一一個能回來的人了。
我一回來,她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她也病了。
她說,這京城的冬天,可真寒冷。
我說,那我們就去江南吧。
昭安元年冬。
康王府的門匾摘下。
世上再無康王。
47
我和母親去了江南的故鄉梅林鎮。
那裡還有祖傳的田宅。
我還是女扮男裝。
母親說男裝也好。
隻要我喜歡。
可我,喜歡女裝啊。
我從來沒有光明正大地穿過。
我成立了梅林書院。
太傅的嚴苛,讓我也成了飽學之士。
正好用來教書了。
當初我太調皮不肯讀書時,太傅第一次黑著臉跟我說:「人,不論男女不論身份,都要有用。沒有用的,隻能叫廢物。」
我想,我這也算是合了他的意吧。
我成立書院,幫助了很多窮苦的孩子。
我也沒有多大的抱負。
就像太傅說的,多少有點用處就好。
48
昭安二年,皇子出生,昭告天下。
我聽了,心堪堪停跳了一拍。
正好把許多年前,那一滴淚水滴在我臉上時,我心多跳的那拍,補上了。
皇上必是特別喜愛這個孩子。
昭安四年,封其為太子。
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忽然想起王美人說大赦的時候,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穿女裝了。
我終於可以穿女裝了。
娘親說,好啊,我的小安安這麼美。
可惜你爹沒看到。
昭安六年春闱,梅林書院的學子,名動京城。
太傅託赴考學子給我帶了一封書信。
他說我是他教過的最令他得意的門生。
他說我和姑姑是一樣的人。
別人隻為己,而我們會為人。
呵呵,我哪能跟姑姑比。
不過能讓老狐狸說出這句話,看來我的道行也是修成了幾分的。
我便回了他的信道:您是最令我得意的先生。
我猜那老夫子肯定會氣得揪胡子。
他的門生千百,我的先生不過他一個。
贊了也等於沒贊。
我總算也捉弄了他一次。
可沒想到後來赴考的學子跟我說,太傅逢人就說他是梅林書院山長最得意的先生。
果然是個老狐狸。
就這樣也能白白被他蹭了我的名聲。
昭安八年春,母親去尋父親了。
她臨走還記掛著說:「安安啊,我走了就剩你一人了。」
「這祖傳的家產,夠你用一世的了。你不要太累了。」
「還有,不要恨或怨祁煜了。忘記他吧。忘記他,你才能過得快活。」
我說:「好。我已經八年沒想起過他了。應該算是忘記了吧。」
隻是每年初雪,我都會堆一個大大的雪人。
沒有鼻子,卻戴一頂雪帽。
我怕會記起那個沒戴雪帽的人。
49
昭安八年夏,我迎來了兩個人。
慧嫔和王美人。
她們說,聽說我太瘦了,好醜。
所以專門過來看看我到底有多醜。
我撲在她倆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我知道她們是聽到我母親去世了,怕我太難過,偷偷跑來看我的。
按照祖制,皇家祈福者,不得離開寺廟。
她們和我不同,她們背後還有家族。
她們來,是要擔著大風險的。
我擔心地問她們被皇家發現了怎麼辦?
慧嫔道,那雲臺寺住持說要閉關靜修兩個月,不見來客。
那就沒人能發現得了她們不在。
來回路途一個月,在我這裡還可以待一個月。
慧嫔說的時候,還帶著小得意。
王美人氣道:「知道了,他最厲害,他最有辦法。」
我看著她們華發已生,卻依然如當初在鳳棲宮一般打鬧說笑,心裡真是安慰。
我帶她們逛遍了梅林鎮。
王美人念叨著我太瘦了,是因為吃得太少,天天想著給我食補。
一天幾乎想讓我吃八頓。
慧嫔說我身體太弱,是因為沒有鍛煉,天天拉著我練劍。
現在,她終於可以用她引以為傲的穿雲劍了,還要把它送給我。
我可沒敢要。
我說我是個假把式,耍真劍,要不了別人的命,卻能誤要了自己的小命。
慧嫔竟又給我刻了把木劍道:「這個傷不了人。」
一個月過得真是太快了。
我終於從母親逝去時的瀕死狀態恢復過來了。
她們也不得不走了。
這次輪到她倆哭得像個孩子。
我便哄她們道:「我以後去雲臺寺看你們。」
那兩人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馬車。
可我們都知道這一別,怕是永別吧。
她們已經老得未必再經得起一次長途跋涉,而我也弱得未必經得起千裡之行了。
50
昭安十年,初雪, 帝崩。
如他所願,殒於初雪。
他也不過而立之年,卻被百姓頌為千古一帝。
十年之間, 大虞國河清海晏,萬國來朝, 盛極一時。
他雖死得倉促, 卻也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
就好像他早就盤算好哪天要死似的。
十年,我也以為自己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可偏偏今夜,片片雪花都是他不戴雪帽的樣子。
我便和著冬雪,飲了一夜。
可那桂花釀啊, 怎麼也喝不醉。
我記起了承天門外拉我手的人;
記起了拿著話本臉紅的人;
記起了他痛苦或歡喜的樣子;
記起了他總輕輕說:「安安,別怕, 我在呢。」
我記起了所有的所有。
卻忘記了怎麼忘記。
一壺桂花釀, 生死兩茫茫。
半醉半醒中, 依稀聽到那個溫潤的聲音在我耳邊低喃:「安安,十年,我來了。這次,你別不要我啊。」
「好啊。」我答著,便安然入夢了。
漫天風雪, 如初相逢時。
51
一夜殘酒,滿案空樽。
醒來發現,這世間,真隻剩我一人了。
我二十五歲, 卻已然覺得活過了一生。
天一亮, 我就讓書童貼了個招夫子的榜。
我想把書院傳給新來的夫子。
然後我四處走走。
我想回漠北看看, 去雲臺寺看看。
兄長帶著鼻音道:「妹妹,你要記著,以後緊張害怕的時候,少說話才安全。」
「不他」榜文剛張貼出去,就聽到一個溫潤的聲音問:「這裡要招夫子, 是嗎?」
番外
1
梅林書院來了個新夫子。
他滿腹經綸, 筆驚風雲。
卻晦跡韜光, 甘伏於山長之旁。
他來書院時是失憶的,求山長收留。
山長隻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 說不留, 失憶的人不能教書。
他說,他隻是忘記了自己是誰。
其他的,都沒忘。
他就盯著山長看啊看,微紅了眼,然後輕輕吟道:
「小巷遇卿初牽手,十年契闊一杯酒。歲歲隻求同淋雪, 此生也算共白頭。」
2
新帝登基, 改國號仁化。
仁化十年仲春,名滿江南的梅林書院山長康懷安去世了。
她是大虞國傳奇女子。
一輩子未婚,無兒無女。
卻以病弱之軀, 培養出了數以千計的寒門子弟, 家國棟梁。
仁化十年暮春,梅林書院的夫子沐安也去世了。
他的墓就在山長旁邊。
他們墓前,有一個秋千, 在那桂樹下。
是他親手做的。
他還想堆一個雪人,安好鼻子。
可是那要等到冬天,他覺得太久了。
他曾有十年未曾見到她。
不想再和她分別那麼久了。
熱門推薦
高冷女總裁在我面前摸著身體乳,眼神冰冷內心卻在盤算怎 麼把我拿下: 「哎呀呀,老公看我了?」「你要是不主動, 我可穿上衣服了,真的穿了哦。」
他把我抱到櫃子上坐下,深色的眸子直視著我的眼睛。 「你剛才說,我拒絕你多少次?」他問。 「128 次。」我垂眸,心臟止不住地狂跳。 「那,吻 128 下做補償怎麼樣?」他用手環著我,沒等說完,吻已經落在了臉上。「1,2,3,4,5,6……」
"暗戀對象失憶了,他醒來之後,非說我是他女朋友。 關鍵是他失憶之前,明明才拒絕了我告白的。"
"死對頭被扭扭車撞進醫院,得到這個消息,我樂了半天,趕去醫院準備看他笑話。 沒想到被他死死抱著喊老婆。 服了,我也是男的,我拿你當兒子,你居然想和我處對象。 "
祁寒是出了名的風流貴公子。
穿成成惡毒女配後,我患上了皮膚飢渴症。書裡的瘋批反派 是白月光女主的忠實追求者,同時,也是我的聯姻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