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2-25 16:34:203683

8


蕭定權跪在地上,拿著毛巾小心翼翼為我擦拭著臉上的,以及手上的血。


「師傅,你終於回來了。」


他的神情溫柔的有些詭異,讓我心底有些發毛,好像剛剛冷漠下令處死房間內所有人的不是他。


他認錯人了。


某一刻我忽然就想起了姑姑說過的那個徒弟,似乎是叫做定兒,而我的眉眼,很像姑姑。


我心中燃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如果是這樣,那麼此時此刻,也隻有蕭定權能救我。


「定兒。」我試探著叫出了聲,跪著的人身軀忽的一僵,一股欣喜激動從他的眼裡浮現。


他忽然抱住了我的腿,將頭靠在我的膝蓋邊,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師傅,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不會拋下定兒不管的......」


他的語氣高興的像個孩子。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在外急促敲門:「王爺,太子殿下闖進來了!」


我心中一驚,蕭梧怎麼會出現在邊關?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蕭定權忽的站起了身,似乎又恢復了冰冷,他徑直走到門口,還沒等那侍衛再開口,竟然一刀劃破了他的喉嚨。


「你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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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蕭梧也在這個時候火急火燎的闖了進來,滿頭大汗,見到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的雙眼泛紅,眼底也是烏青一片,顯然好幾晚都沒有睡好。


使團出發已經一個月,他卻能這麼快追上來,定是日夜兼程的趕路。


「阿櫻,你沒事吧!」


少年熟悉的身影,讓我鼻尖一酸。


我後來才知道蕭梧用刀抵著脖子,才逼迫守城將領開了城門,奔赴邊關。


蕭定權冷冷的在高位上坐下,睥睨著蕭梧,完全沒有給太子行禮的意思。


我知道近年來蕭定權在朝堂上說一不二,連陛下他都不在意,更何況是一個僅僅十五歲的太子。


「太子這是要做什麼?」


蕭梧將我拽到身後,抬頭堅定的對上蕭定權冰冷的眼神。


「太後千金之尊,若是為了和平,將我大祈太後送去和親,怕是要被天下人恥笑。」


蕭定權隨意的捏著茶盞,在手中把玩。


「隻要兩國和平,本王倒是不在意什麼名聲。」


蕭梧輕笑道:「昭王叔,若是為了和平,法子多的是,何須一國太後屈尊?」


「本宮願自赴永國,促成兩國議和。」


我心中大驚,急切的扯了扯蕭梧的袖子:「這怎麼行?」


蕭梧轉過頭,衝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安心。


蕭定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蕭梧,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良久,吐出幾個字:「自然可以。」


「我不同意!」我從蕭梧的身後走出來,直直的看向蕭定權,再一次強調。


「哀家不同意,哀家要同太子一起去永國,為兩國議和。」


我很少用這樣的自稱,但如今情勢,我的身份無用,但也是我唯一的用處。


蕭梧臉色一沉:「阿櫻,你不要胡鬧,永國......」


「放肆!」我冷聲打斷他的話,語氣堅定:「蕭梧,哀家是你的長輩,使團上下由我做主,和親與否,也由哀家說了算。」


蕭定權沒說話,隻是眸色深深的看著我,仿佛在透過我,看著另一個人,最終點了頭。


我猜他應該會答應的,不為別的,隻為我和姑姑相似的容貌。


使團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蕭梧騎馬走在最前頭,沉著一張冷臉,不願同我講話。


他總是和小時候一樣,脾氣倔強,別扭的很。


記得幾年前的七夕,我搶了他身上的荷包,後來又不小心丟進了池塘,他氣得一個月沒理我。


就是那樣的壞脾氣,也虧得他遇見我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皇祖母。


幾日後驛館整休,我找遍整個使團都不見蕭梧的蹤影,最後在湖邊找到了他。


少年玉冠束發,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正在扔小石子。


微風輕輕吹動他的發絲,湖水泛著一圈圈漣漪。


我走近,故作嚇唬的要推他一把,結果他好像早就聽到了,一個躲閃,我便撲了個空,一頭向水裡栽去。


「啊!」


就在離水面不到一尺的時候,身後的衣領猛地被人揪住,將我提了起來。


我長呼一口氣,我就知道他就是故意捉弄我,也知道他不會真的看我摔下去。


「不愧是我的好孫兒。」我拍了拍手上的水,故作輕松的笑道。


蕭梧看了一眼笑的沒心沒肺的我,垂下眼睛:「阿櫻,你知道我在氣什麼。」


我將手上的水在蕭梧的衣服上抹幹淨,在他身邊坐下。


天上的星子閃爍,每一顆都仿佛照亮了地上的路。


「阿梧,天上的星星照著天上的路,而地上的人,也能走好地上的路。我生下來便注定了結局,享受著常人沒有的榮華富貴,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我姑姑說,上位者的享樂,亦是責任,我不怪你的父皇母後了,因為這是命,但是,阿梧,有些事,需要我自己來擔著,而不是一直被你們護在身後,扛不住風浪。」


我說完,從他的掌心扒拉開一顆石子,然後用力拋了出去。


遠遠的,湖面撲通一聲,接著便是漣漪不斷。


蕭梧抬起頭看著我,大約是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沉穩,眼裡露出些許吃驚。


我牽住他的手,他整個人待在了原地。


「相信我,阿梧。」


9


使團在第九日到達了永國皇都,正趕上他們的老皇帝頭風發作,下不了床。


我不知道這是故意下馬威,還是真的頭風發作。


總之,永國派了七皇子來迎接。


之前的及笄禮上,我曾見過這個人,長得一臉精明,高大強壯。


他盯著我


來時路上,聽說這位七皇子是永國最強有力的皇位競爭者,老皇帝時常頭風發作,朝政幾乎都是他一手做主。


更有一件荒謬的事,就是永國的習俗。


先帝的妻妾,將由新任皇帝承襲。


所以那天宴會,這個七皇子才會用那樣直勾勾的目光盯著我看,原來是這樣。


如今見了他,我的不適感從心底滋生,強壓下去,在他面前擺出一副端莊持禮的一國太後形象。


蕭梧在我身側攙扶著,器宇軒昂。


「祈朝太子竟然也來了,隻是我永國沒有公主給太子,如今禮物送到,太子也可回去了。」


七皇子言辭粗鄙,坐在高位之上,語氣傲慢。


蕭梧冷笑了一聲:「我大祈並無和親打算,七皇子怕是會錯了意。」


那七皇子挑眉,眼睛一眯:「哦?莫不是祈朝太後已並非處子之身,髒了身子,自覺不配入我永國和親?」


他這話一出,殿上的氣氛幾乎瞬間冷了下來,奏樂聲戛然而止。


我的指甲緊緊扣進肉裡,面上一切如常。


「你放肆!」


蕭梧的臉色也瞬間陰冷,一下子站了起來,眼看他就要上前去回懟,我一把拉住他。


那七皇子明擺著就是故意挑釁,兩國實力相當,他無非就是想利用祈朝主和,而永國主戰的心態罷了。


我抬起頭,輕笑出聲。


「七皇子,哀家美貌天下皆知,一些宵小雜種覬覦,也是常有的,哀家自是不會在意,但若是今日這些話傳了出去,你說天下人會怎麼看?兩國如今議和,並不是我大祈怯懦,是百姓祈求,民心所順。」


七皇子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沉,他看著我,多了些打量的姿態。


我繼續道:「民心所向,七皇子不會不知道,不妨好好斟酌言語,那我們,便能接著好好談。」


說著,我舉起酒杯,向他微笑示意。


七皇子深思片刻,最終也舉起了酒杯:「太後娘娘,太子殿下,請。」


我的手心出了許多冷汗,心底都在發抖,但在敵國境內,我隻能從頭到尾強裝著鎮定。


蕭梧看出了我的不安,等宴席結束,回到驛館,他立刻遣走了所有的下人,看守的都是自己人。


我腦袋裡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斷了,緊緊的抱住蕭梧,哭的泣不成聲,又不敢放出太大的聲音,怕被人聽到。


那樣的羞辱,那樣的時局,那樣居心叵測的敵國人。


我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鎮定自若的說出那番話,明明心中怕得要死,明明......


蕭梧拍了拍我的腦袋,輕笑道:「換做以前,你早就哇哇大哭了,就跟我搶你糖葫蘆那次一樣。」


這一次我沒有跟他互懟,隻是靜靜的被他抱著,感受著最後的安心。


我是害怕,但我不想拖累阿梧,拖累大祈。


永國的人並非善茬,阿梧是太子,是未來的祈朝皇帝,也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這樣想著,我的心裡暗暗下定了主意。


當天夜裡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大事——永國皇帝駕崩。


祈朝在永國也是有探子的,所以盡管皇宮消息言鎖,我們還是第一時間知道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隻得叫了蕭梧前來商議。


他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將茶遞過去,安慰道:「別擔心,先喝口茶,雖然事情突然,但對我們來說,也許並不是壞事。」


我的話說的有些違心,如今永國混亂,敵國使團在這裡,是最不安全的。


蕭梧看了我一眼,靜靜接過茶,一口喝盡。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卻發現蕭梧靜靜的望著我,燭火忽明忽暗,照在他那雙琥珀眸子上,顯得格外透亮。


「阿櫻,你要照顧好自己。」


他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我忽的一愣,發現他的神志清醒,下意識的去看茶杯。


就在這時,我感覺肩後忽然被人用力打了一下,接著便是兩眼一黑,暈倒在了誰的懷抱中。


再醒來時,我已經在一個大箱子中,外面是倉促混亂的腳步聲,我想拍打箱子,但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阿櫻,你要好好保重,昭王叔已經接到我的消息,在邊關等候,阿櫻......」


他頓了一下,卻止住了話頭。


此時我醒過神來,直到他是要把我送走,心底急得不行,拼命的去推箱子,所幸,箱子有縫隙,能讓我看清外面。


我看到蕭梧翻身上了馬,重重的的抽動了一下韁繩,便頭也不回的向前去,而我在箱子裡,借著那條細小的縫隙,看著馬蹄揚起的滾滾塵煙。


我立刻嘶啞著聲音喊道:「蕭梧!你要早些回來!」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他回過頭看著我笑了笑,然後說了聲:「好。」


他的身影映著一點點落下的夕陽,化作一個小黑點,最後漸漸消失,好像消散的雲霧一般。


這時的我並不知道,這一別,竟是許多年。


10


我終究還是回到了祈朝。


回宮不久,我便被關在了慈康宮。


美其名曰,太後病重,需要靜養。


我並沒有質問皇帝和皇後,雖然回來一路上都在想象,見到他們會多麼憤怒,又會如何質問,問他們為何要送我去死。


可是真的見到了,我也是隻是垂下眼睛,沉默無言。


既然清楚,問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蕭定權護送我回來,一路上都在盯著我的眼睛看,時而充滿希望,時而又變得落寞冰冷。


他問我姑姑的事,也問我為什麼會叫他定兒,我一概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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