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年春第2章

我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面，遞在嘴邊還是覺得沒胃口，就扯開話題：「你創業的事怎麼樣了？」

「挺順利的，以後說不定能當大老板呢，到時候你得叫我一聲蘇總。」

我輕笑：「好的，蘇總！」

我忘記了自己後來有沒有吃那碗面，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餐桌上，臉上被衣服袖子壓出了一道印子。不過那碗面沒有了，估計是吃完被蘇蘇收起來了。

我沒在意，看著太陽落山了，沒有白天那麼熱了，就想出門散散步，可誰知道再醒來的時候竟然是在醫院。

「你暈倒了，被路人送過來的。」

面前的醫生我認識，是沈政，周玊的發小。

「為什麼會暈倒？」我問他。

沈政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開口漫不經心：「低血糖，都不知道吃東西的嗎？」

吃東西？我記得我好像吃了，但也不確定，醒過來的時候那碗面已經沒在桌上了。最近健忘得厲害，我覺得我還是得再做一個腦部檢查，上次的該不會是個庸醫吧？

我正天馬行空地想著，旁邊的沈政突然開口：「秦知越，把自己搞成這樣，何必呢？」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無奈地笑笑：「離婚也是對那段婚姻關系負責嘛，總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下去。況且，我就是低血糖暈倒了，又不是吃不起飯或者身患絕症之類的，也沒多慘。」

我從床上下來，拿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對了沈醫生，你如果見到周玊麻煩跟他說一聲，向禮禮的事情我前兩天已經知道了，這麼看的話，在這段關系裡他也不地道，就算兩清了。離婚我連房子都沒要，就讓他別再為難我了。」

沈政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

沈政繼續道：「我以為你是為了扳回一城才故意說你出軌了一個更年輕的，難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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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政的話讓我本就不太清楚的腦子更亂了。

我沒說話，隻聽沈政坐在椅子上又接著說：「周玊調查過，你身邊根本就沒出現過什麼人，你就算跟他裝也起碼找個人演演，裝得像一點。秦知越，作為朋友，我真心提醒你，差不多得了，為了這麼點事你也鬧了一年多了，還真打算等冷靜期結束淨身出戶啊？」

我終於聽明白他的意思，冷了臉。

「雖然我不記得你說的那些，但是沈政，我離婚不是因為無理取鬧或者是想引起周玊注意什麼的。我離婚，是因為我不喜歡他了，不愛他了，沒有感情的婚姻沒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必要。之前我還覺得愧疚，我覺得是我變了心我對不起他，不過現在看來，他也一樣地對這段感情不忠誠。既然我倆都不是什麼好人，那也用不著互相指責了。」

「沈政，你是周玊的朋友，你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說話我理解，但是請你尊重一下我。蘇蘇不是我用來和周玊較勁的工具，他是我喜歡的人，我希望你也能給他最起碼的尊重。」

「哦？是嗎？那你都進醫院了，你那個什麼蘇蘇在哪兒？」

我轉頭，順著聲音來源望過去，是周玊。

他走過來，緊盯著我：「秦知越，怎麼你進醫院了還要我這個前夫過來幫你交急救車的費用？你那愛得死去活來的新歡呢？為什麼緊急聯系人沒有換成他？」

他靠近我，一字一句：「秦知越，都離婚了，就把緊急聯系人換了吧，我挺忙的，真的沒時間處理你這些事。」

他頓了頓，繼續說：「還是說，這麼費心費力，就是為了演這出戲給我看？裝可憐？」

我看著他，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概是性格原因，我向來不擅長吵架，在與人發生爭辯時我總是一瞬間大腦空白，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良久，也隻是拿出手機，把周玊的號碼從緊急聯系人裡刪除，連帶著也一起刪除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我憑著記憶在支付寶裡輸入一串手機號碼，把醫藥費全都轉了過去。

「緊急聯系人的事，是我疏忽了，你放心，以後不會再聯系你了。」

我說完，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我不想看見周玊的那張臉，以及那張臉上任何厭惡嘲諷或者輕視的表情，一點都不想。

5

我不知道周玊是怎麼找到我的新住處的，凌晨兩點，他喝得醉醺醺的，一直在按門鈴。我怕把鄰居吵醒，隻能先讓他進來。

周玊看樣子應該是喝了不少酒，但他喝過酒向來不會大吵大鬧，大概是喝了酒大腦遲鈍，反倒會比平時安靜很多。

我給他倒了一杯熱水，他便歪在沙發上捧著熱水靜悄悄地喝。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我問。

周玊不說話，盯著門口的情侶拖鞋。那是我前幾天去超市，莫名其妙隨手買的，不止拖鞋，還有水杯、毛巾、牙刷、香皂盒……亂七八糟買了一堆，全都是整整齊齊的情侶款。

「你們住一起了？」周玊沒回答我的問題，反問道。

我搖頭：「沒有。」

「怎麼？都這麼久了，還沒追到？」

我一瞬間竟然被他問得有點蒙，歪頭想了很久才慢慢地從頭腦裡整理了一條很模糊的時間線出來。

「我之前和你說還沒追到嗎？」

周玊捧著水杯，莫名其妙地盯著我。

「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我朝他笑了下，「他創業挺成功的，賺到了一點錢。我們一起買了一套房子，二手的，不值什麼錢，但是付的全款。全款好，以後沒壓力。」

周玊皺了皺眉，環顧了一下整個客廳：「那你怎麼不搬過去？」

我又被他問住了，這個事情好像不在我剛剛整理的時間線裡。

頭有些暈，我站起身：「你怎麼過來的？司機送的你？讓他上來接你吧，你太重了，我扶不動你。」

周玊把水杯放下，整個人往後仰癱在沙發上：「司機沒跟著，叫的代駕。秦知越，這麼晚了還趕我走，怕你那小男朋友不開心啊？放心，他要是過來了，我跟他解釋，正好我也很想見識一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這麼心心念念。」

周玊喝醉了就喜歡耍無賴，我跟他講不明白道理，便拿了條毯子過來扔在他身上：「明天一早讓人過來接你，我這兒不包早飯。」

周玊眯著眼不說話，一身昂貴的西服跟著他一起蜷在沙發裡，頭發也亂糟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6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周玊已經走了。

因為最近頭腦總是不清楚，我又換了一家醫院做檢查，在等檢查結果的時候，我又一次遇到了向禮禮。

是她先看到的我，主動坐到我身邊。

我愣了一下，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客套性地問了一句：「怎麼來醫院，生病了嗎？」

向禮禮搖頭：「有點不舒服，周總就給我批了假讓我好好檢查一下，結果醫生說我什麼問題都沒有，還恭喜我。」

向禮禮側過頭朝我抿了抿唇：「醫生說，我這是懷孕了！」

我面不改色點點頭：「哦，要當媽媽了，那恭喜你啊！」

向禮禮見我這個態度，面露些許不悅，挑釁似的開口：「秦知越，我懷孕了，孩子是周總的。等你們冷靜期過了，正式離了婚，我們就去領證。」

我繼續點頭客套：「挺好的挺好的，孩子幾周啦？看著還不顯懷呢，之後做產檢什麼的，得叫著周玊陪你一起來，前三個月還是要多注意一些的。」

向禮禮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笑道：「你又沒懷過孕，不需要你提醒。」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沒再繼續說下去。我本以為我們之間的話題到這兒差不多也要結束了，沒想到向禮禮依然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秦知越，這兒又沒有別人，你真的用不著裝出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好像全天下就你最善良無辜似的，也不嫌累。當初派人過來跟我談，扔給我一筆錢讓我滾遠一點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我那時候覺得，你也就會這個了。周總身邊那麼多人，你一個一個全都用錢打發，蠢得像豬一樣。

「可我沒想到啊，秦知越，原來你除了扔錢還會裝病，手段也算有點進步。隻不過，你真的以為這樣周總就會在乎你，就會回心轉意嗎？」

我捏了捏手裡的掛號單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說的那些我不記得，更沒用什麼手段。我和周玊已經離婚了，像你說的，你們結婚也好，生子也好，都和我沒關系，你用不著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來挑釁。」

「呵呵……」向禮禮低頭笑著，「不記得啊？那我幫你回憶一下。」

向禮禮正了正身子，講故事似的慢悠悠開口。

「闖入周總入住的酒店捉奸，在公司和周總爭吵，當眾讓他難堪，找私家偵探調查周總身邊每一個走得近的女生，在他的車上安裝定位和竊聽裝置，因為一點小事把在周總生日當天把家裡砸得亂七八糟，花瓶碎片還傷到了他的胳膊……

「秦知越，你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那麼多人看周總的笑話，你現在一句忘了就能當作沒發生過？」

我愣在原地，大腦裡一團亂麻。我確實不記得這些，但當向禮禮說起的時候，又似乎有很多畫面玻璃碎片一樣地扎進我的大腦，我覺得頭疼，覺得呼吸困難。

「我……我不記得……你別胡說八道。」

我站起身想走，向禮禮卻伸手拉住我，抬頭雙目猩紅地盯著我。

「嘴上說著要離婚，秦知越，冷靜期還沒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嗎？你不就是想用這種方法讓周玊回心轉意嗎？表面上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心裡早就盤算著要趕在冷靜期結束前撤回離婚申請吧？

「秦知越，好聚好散對你來說就這麼難嗎？你明知道周玊對你的感情已經被你這麼多年的無理取鬧一點點地消耗幹淨了，為什麼還非要纏著他，用盡各種手段把他捆在身邊？你有想過他的感受，你又體諒過他哪怕一絲一毫嗎？你沒有！秦知越，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神經病！

「秦知越，你是個神經病。」

我站在那兒，渾身僵硬，隻無意識地搖著頭，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不是的，我不是，我不是……」

因為向禮禮的話，我的大腦陷入一陣漫長的空白，尖銳的耳鳴蓋過周圍人群的聲音，許許多多的記憶潮水一般湧進我的大腦裡。

周圍的聲音聽不見了，我隻看見向禮禮倒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肚子，看見四周的人全都圍上來，指著我對我說著說什麼。我看見沈政向我們跑來，一邊把向禮禮交給其他醫生一邊對我說著什麼。

可我聽不見，一句也聽不見。

周圍亂成一團，我轉過身，想要走，卻被人拉住手腕。回頭的一瞬間，我看見了蘇蘇。

我聽見他說話，周圍明明那麼多人，我卻隻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他說：「我們回家吧知越，我帶你回家！」

7

我不記得我和周玊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問題的，隻記得最開始，是他不怎麼回家了，再然後，就是身上的香水味，襯衫上的口紅印，脖子上的曖昧痕跡……

我跟他鬧過，爭吵過，甚至去捉過奸，家裡的東西被我砸得碎了一地，彼此都撕破了臉。而這一切，換來的是周玊對待這段婚姻更加冷漠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