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2-27 17:16:273735

我跪在床邊,搖頭,又點頭,茫然痛苦道:「妾不知道……妾不知道……」


一滴一滴的眼淚砸落。


「我活埋你姐姐,你信了。」沈濟荒唐笑出聲,搖頭下床,穿靴。


可該死的靴子總是穿錯,他一腳踹開,憤怒叉著腰帶轉了兩圈,朝我低頭,厲聲吼道:


「你信了?!


「我連你姐姐長什麼樣都忘了!蠢貨,當初哄你一句你長得像,你也信。別人三言兩語挑唆,你就敢拿這東西毒我!」


他將藥粉砸在我身上。


「若不是我三番五次把你試出來,怕是早就死在你手裡了吧?」


我哭著搖頭,「妾不會……」


「不會?」他譏諷笑了笑,失望轉身,「是沒找到機會下手吧。」


門砰地一聲推開,凜風哗然吹進。我低著頭,面無表情抹去眼淚。


12


沈濟壓著暗火出門,他一向能忍,偏偏每每遇到褚喜這個命中魔星。


稍不如意,便能讓他怒火中燒,五髒六腑都燒得疼。


他知道,殺他,褚喜沒這個膽。


褚喜身邊,時時都有他監視的人。

Advertisement


山洞裡他設的局,那樣好的時機,褚喜卻隻是沒用窩在他懷裡哭。怕他死。還不倫不類念起佛經給他求平安。啼笑皆非,好幾次惹得他險些沒裝住。


這樣骨頭輕,眼淚比話多的女人,給她刀,都殺不來人。


可沈濟就是冒無名火。


她敢不敢是一回事。不全心全意把身心交付於他,則是另一回事。


一口一聲她姐姐,沈濟費勁想了半日,也隻能拼湊一個細瘦模糊的影子。


那日永州有個小官討好他,把人送過來,他喝多了酒名字都沒問,直接就睡了。後頭醒來才驚覺那女孩挺小的,滿十四了嗎。


他厭煩皺眉。


覺得永州那些冠冕堂皇的士大夫真沒品,狎幼妓的惡俗也該上書朝廷改改了。


僅僅如此。


他對那女孩的回憶,便隻有那點浮光掠水的驚疑,連風月都算不上。


沒想到,卻是那一次,給他留了個血脈。


褚喜便是因為這個對他心有埋怨嗎?


她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孤零零養大另一個拖累,還被劉氏坑殺她姐姐的真相嚇得魂不守舍。


她是該難過,委屈。哭一哭也沒什麼。


一段不長不短的路,沈濟走著走著,便不自覺為褚喜洗脫了他心底的「十惡不赦」。


總歸隻是個弱女子,連劉氏都玩不過,他想。


讓讓她吧。


就當給她出氣,早點解決劉家,也不算亂了謀局。


就這一念,沈濟心底一塊很小的位置輕輕坍軟下來,小如草芥微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13


很快,劉氏暗中下藥設計沈濟的事便傳了出去。


沈濟明言休妻,劉家哭著告到皇帝那裡,表示絕無此事。皇帝在中間態度不明,按下休妻事不表,隻是讓劉氏去寺廟靜修。


沈濟這邊繼續發難,上疏年節請回京城,為皇帝過壽。皇帝以冬春邊境不穩為由回拒。


君君臣臣的平靜冰面下,暗潮洶湧。


而自從那次不歡而散後,我關在信都的日子,雖然遭受冷落,褚昂的信倒是每一封都完整傳給了我。


我翻了翻信紙,看到褚昂刻意留下的折痕亂了,便知道,這些信,沈濟看過。


褚昂寫得都差不多。無非問我安好。雷雨天是否還害心悸的毛病。朔州的雪還下得那樣大嗎。


再多一些,便是說他長高了,騎射的功夫快超過師傅了,每次都能在國子監比考中把那個趾高氣昂的養子踩在腳下。


翻來覆去,看不出別的名堂。


可當我抽出中間那一張,對著燭火烤了烤,遇熱,紙的背面便顯出幾行雞爪子亂踩似的狂草。


這才是褚昂本來的字跡。


小時候硬坳了許久也改不了。到了京城,明面上的字端正了,心還是野的。


信上說:


【劉氏已服毒三月,暴斃在即。】


迎著燭光,我輕輕揚了下眉。


在花橋裡時,那包藥便被我悄悄調換給褚昂。劉氏死於自己之手的感受,不知如何。


屏風外有人影穿過,是婢女在煎藥。


我悄悄將那張紙丟進香爐,整理好信紙放進匣子。


「娘子。」


婢女端藥過來,欲言又止,等我喝完,才猶豫道:「娘子一直嘔吐,莫不是有喜了?還是告訴侯爺請個大夫來吧。」


我捏著絹帕抵唇,黯然搖頭,「我哪有那樣的福分呢,不過尋常風寒罷了,侯爺已厭棄我,如今多事之秋,何必提起我惹他平白添惱。」


婢女嘆氣,「侯爺心裡是有娘子的,娘子何不主動服服軟,這些年,奴婢可沒見侯爺對別人如此疼愛。」


我抿緊唇,懦弱不安揪著絹帕。


「我因姐姐的事誤會侯爺,哪裡有臉見他,這樣關著也好,我能每日為侯爺抄經積福,報答他救我之恩,已經很好了。」


婢女搖搖頭,端著藥爐出去了。


夜深,雪停了,雨卻來了。


一個人影推開門,凜冽氣息衝散了帳中苦澀藥香,我閉著眼,感覺他走近,掀開簾子看了我一會。


手指搭在我腕間,數息,窗外一道轟鳴雷響,我於「睡夢」中驚得觳觫,蹙眉冷汗不止。


沈濟嘆了一聲,低喃,「你啊。」


他俯身撈起我,輕輕拍我顫抖的後背。我湿著鬢發,「依戀」靠在他懷裡。


聽他難掩喜悅,說:「卿卿,我們要有孩子了。」


我頭脹痛得厲害,恍惚間,與數年前的一道聲音重合。


細瘦女孩恐懼抱住我,【喜兒,我有孩子了……】


哗——


風吹開窗棂。


我驚覺,幾十年,我的人生裡,不是風雨,便是雪。吹來吹去,從不停息。


14


臨近年關,沈濟的日子越過越順。


先是前日一場大仗打得漂亮,北軍一路打進兩關,將左賢王逼至平城,大軍佔領了高闕城,直抵陰山。


再來京城的皇帝年老,一場宴飲過度,中風險些要了命。東宮年少,縱然對自己這個功績震主的表哥有所猜測,到底年輕仁善,覺得沈濟是沈家人,一家的血親。


賞賜源源不斷,官爵封無可封。


沈濟遙望城牆外的壯美江山,轉過頭,手掌撫摸我尚未顯懷的肚子,笑著說:「我的人生快接近圓滿了。」


我輕輕笑了,「是呀。」


趁此時候,沈濟也答應了褚昂來信都過年的請求。我說他是姐姐唯一的血脈,一家子,總要在一起。


褚昂到的那天,風吹得城牆戰旗翻響。沈濟不滿用披風護住我,「何必你親自來迎,凍病了怎麼辦。他有手有腳,還找不到家門嗎。」


說完,他自己先蹙眉咳了兩聲。


我嗔道:「侯爺還是先管管自己吧,藥也不吃,還當自己二八年華撐得住呀。」


「會頂嘴了?」沈濟挑眉,捏了把我上翹唇角,「慣的你。」


城門外,褚昂騎在馬上的身影早早就看見了,他朝我用力揮手。


「阿姊!」


沈濟皺眉,「沒個正形。論理,該規規矩矩叫你姨母。」


我笑,「從小就這樣叫過來,我也習慣了。」


接到人,便是家宴。


宴上,褚昂的騎射師傅公孫老將軍對他大加贊揚,「不是老夫誇大,侯爺,大公子可真有您當年風範,指不定成個將才呢!」


褚昂驕傲望向我。


沈濟卻沒說什麼,隻是喝了口酒,忍不住又咳了兩下。


我撫他背,勸他早些休息。上月帶兵打仗,雖無重傷,終究激進了些,連日不睡,感染風寒。


回到房裡,他靠在塌邊,望我為他試藥吹涼,還感嘆自己從前七八日不睡,都能精神得上馬殺敵。


「歲月不饒人,我現在就指望你肚子裡這個爭氣,長大了,我親自教他射弓騎大馬。」


我彎眼,「若是個女兒呢,也當將軍嗎?」


他笑著不說話,喝過藥,我從糖匣子裡捏了顆漬梅子給他。


他蹙眉,「女孩兒家的玩意兒。」卻還是張口吃了。


「我寫信讓昂兒找人從永州帶來的呢,南姑廟秦婆婆的糖梅子,生病的小孩吃了病就能快快好。」我認真道。


沈濟眉眼靜靜的,冬陽蕩漾,眸光浮動。


忽然,他斂眸,低笑,「女兒……女兒也好,像你。」


他說生個女兒,金枝玉葉養著,不沾一點風雨。


我緩慢眨眨眼,摸著肚子,「看,好孩子,有爹爹疼你,你比娘有福氣。」


沈濟拉過我,吻我眉心。


「我最疼你。」


戲到此折,連謊言也接近圓滿。戲中人,戲外人,分得清嗎。


我憐憫垂眸。


15


匣子裡的糖漬梅子一顆顆減少,沈濟的病也一日日好轉,比以前還有精神。


沈濟說,我給他帶來了福氣。


今年最後一場出徵,他氣勢昂揚。也是難得的好陽光,金燦燦照在他兜鍪,連衣袍都沾了金屑似的輝煌。


沈濟騎在駿馬上,彎腰握住我手,說此戰必勝,等他回來,我就能做人上人。


封九錫,拜大將軍。他離那個位置不遠了。


我微笑,仰頭認真仰望著他,將平安符攥在他掌心。


他掌心幹燥溫暖,用力握住,深深看了我一眼。


沉重城門被兵士拉開,鼓聲響,百姓送。


「武陵侯,戰必勝——」


城門關。我低眸,雪化了, 露出斑斑髒汙的土地,一群群渺小的蟲蟻扛過嚴冬, 蹣跚往春天爬去。


再抬頭,滿目銀裝素裹, 喪幡飛揚。


城門開。


一具無頭屍體運在棺材裡。回來了。


「武陵侯,歸——」


哭聲大慟, 衝破雲霄。


我穿著喪服, 靜靜等著沈濟「意外」的歸來。


公孫老將軍眼眸通紅, 哽咽道:


「夫人,節哀。」


他們都走過來,這樣對我說。


說了很多。


他們說, 沈濟本來好好的,衝鋒陷陣領在前頭, 一戰又一戰的勝,把老單於都斬於馬下, 戰士們都十分振奮,把窮寇莫追的道理拋之腦後。


便是在那個月夜,他們中了胡答爾部小王子的埋伏,慌亂交戰時, 沈濟突然發了急病,吐血不止, 抵不住年輕力壯小王子的彎刀, 被割去頭顱。


「屬下拼死也沒有搶回來, 屬下死罪!」沈濟的裨將大哭, 跪在我面前。


我沒有聽完, 暈倒在褚昂懷裡。


醒來之後, 我便因「傷心過度」,失了孩子。


他便也不再說話。挺身起來,奪過我手裡水磨的刀,撈起木桶裡亂蹦的魚,一砍一個魚頭。剁得十分兇殘。


「【把」褚昂正式繼承武陵侯的名位,做主安排了整個喪禮。未來,他還會代替沈濟,長長久久守住邊境的江山。


我沒有出面。


外頭都說, 我哀毀骨立, 病得下不了床。


但就在無人問津處,一隻小小的孤舟, 悄悄駛去永州。


16


我戴著幂籬,重新踏回永州的土地,推開平安巷南姑廟爬滿荊棘的舊門。


這裡哪裡有什麼賣糖漬梅子的秦婆婆。不過是兩個並立的牌位。一個是我娘, 一個是專賣陰損毒藥的道姑姨母。


當初她收養我和褚昂, 最恨的便是娘從前沒有聽她話, 一劑藥毒死我爹。害得我和姐姐被賣進娼門。


所以她教我,「喜兒啊,你可不要學你娘和姐姐, 這世道, 心軟的女人,活不長!」


我聽話。


在後來一個晴光正好的日子,紅英落盡, 青梅熟透。我以一個平凡婦人的身份,嫁給了一個平凡溫良的男子。


無風無波,福壽綿長。


把他忘得一幹二淨。


【全文完】


熱門推薦

一個聲名狼藉的Beta

"我是一個聲名狼藉的 Beta。 親生父母說我早就有數不清的 Alpha 情人,弟弟說我嫉妒他是 S 級 Omega,屢次陷害。 網友每天除了罵我,就是猜我又勾搭上了哪個金主。 多年好友的頂流說我自甘下賤,不配當他的朋友。 他們都希望我滾出娛樂圈,不要髒了他們的眼。 好。 我擦掉濃妝,穿上了帝國首席檢察官的制服。 「肅清計劃,從娛樂圈開始。」 那些陷害過我的人,都是讓我高升的功勳章。 "

打臉顛婆室友

"室友喜歡測試狂躁症男友。 約會遲到三小時,直到男友發瘋才施施然出現。"

發現妻子秘密那天

"母親葬禮那天。 老婆借口出差回不來。"

棄暗投我

我是財閥少爺的助理,暗戀他多年。他身邊從來不缺男人。少爺訂婚那天,我遞上辭呈。 他的死對頭立馬給我發了 offer。 我陪新老板出差,飛機被人強勢叫停。 少爺冷眼看著我們。 「許墨,誰準你走了,給老子下來!」

笑笑

我是黑幫大佬最寵愛的情人。相愛三年,我愛他如命,陪他出生入死。 所有人都叫我嫂子,認定我會是他的妻子。 直到他的初戀被人追殺,他推我出去,替那個女孩擋了一槍。 他不知道,我懷孕了。 那一天,我被人打中肚子,流產大出血。 他那樣冷血的人,第一次崩潰了。 他跪在地上抱著我,求我不要死。 他說,他愛我。 可是,我不愛他啊。 我真正愛著的男人,是個警察。 五年前,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天。 那個男人,死在他的槍下。

想見你

我穿書了,不是女主,不是女配,而是 手機裏的 Siri 。還是霸總的Siri 。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

Copyright ©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This site is protected by reCAPTCHA and the Google Privacy Policy and Terms of Service ap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