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3-04 17:18:244475

雞同鴨講了半天後,你聽見他自言自語道:「小貓咪就是聽不懂人類語言的。」

他將自己不會的語言通通開除了人籍。

你被氣笑了。

神經病!

你在心裡痛罵了他一次。

而現在,這個神經病開始教你學俄語了,他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道:

「Я……Леон.」

你並不配合,假裝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然而面前的人不曾放棄,他抱著你,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在你耳邊重復著他的名字,還不允許你的視線移向別的方向。

魔音貫耳。

你實在受不了了。

「Леон.」

從你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神色非常驚喜,充滿了成就感。

「Молодец!」

強勢無恥的斯拉夫暴徒欣慰地撓了撓你的下巴,也不在乎你是否聽得懂,自顧自地吐出一大段黏糊糊的肉麻話:「Моякошечка……умница,тысамаяумнаядевочканасвете!」

還附贈了數不清的頰邊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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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你掙扎不已,卻都被一隻手輕松鎮壓,最後你筋疲力盡,隻能神色萎靡地被列昂圈禁在懷裡。

在極寒天氣下待了太久,加之失溫的後遺症,你的體力和精力都還沒得到完全的恢復——

你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列昂了然,知道你這是感冒了。

他強硬地幫你洗了個熱水澡,在補充了足夠多的營養後,又給你喂了兩片感冒藥。

和國內不同,這邊的藥劑效果異常猛烈。

每回你吃完這邊的感冒藥,總會突然變得十分困倦,然後睡上許久。起初你以為是感冒了自己才會變得貪睡,後來才發現是藥效太強,你分明是直接被毒暈了。

這一次也不例外。

剛吃下藥片沒多久,你就感覺到了困意來襲。

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

門關著,列昂並不在這裡,安靜的房間裡隻有你。

大腦逐漸蘇醒。

奇怪,自己好像少了些什麼。

後知後覺地抬起手,你看見了自己的指甲。

光禿禿的指甲。

胸中倏地升起一股鬱氣,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你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氣得笑出了聲。

列昂,我殺了你!

5

和神經病住在一起,正常人是無法適應的。

是的,你已經確定列昂是個神經病了,畢竟正常人不會把人類當成貓對待,以主人自居,還天天對著你自言自語。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漫長的雪季仍未結束,摩爾幾乎每天都是暴雪天氣。

你透過窗戶,發現周圍全是綿延無盡的森林,這座房子就在森林的心髒位置。森林外,是更寬廣的冰原。視線所及之處,地面都被厚厚的冰雪掩蓋著,根本找不到路在哪裡。

你的背包不知道被列昂藏在了哪裡。

他嘴上把你當成了貓,實則心底還是保留了一絲戒備,在他的刻意安排下,現在的你和外界完全處於斷聯狀態。

護照被你放在背包的夾層裡,那是唯一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沒有證件,屬於非法入境。

而且 gap 結束後,你還要繼續留在莫市讀研,證件遺失會給你帶來非常多的麻煩。

想起這邊的工作效率,你眼前一黑。

如果可以,你還是希望拿回自己的東西再從這裡逃出去。

可背包到底被列昂藏在了哪裡?

屋子裡的暖氣太足,熱得你煩躁不已,扯了扯身上大得過分的襯衣,你走到窗戶邊,打開一條小縫。

凜冽的寒風嗆得你不停咳嗽。

一隻手突然從頭頂伸出,關上了那條小縫,列昂鎖好窗戶,轉過頭看著你,比了個「禁止」的手勢:「Нет,этоплохо.」

他沉下臉,語氣嚴厲:「淘氣的貓咪,不被允許靠近這裡。」

你神色恹恹地被他提去了餐臺。

午餐時間到了。

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和輪胎碾過雪地的碎裂聲纏繞在一起,由遠及近,但你沒有絲毫期待。

門鈴被按響。

列昂不動聲色地看了你一眼。

你趴在餐臺上,一動不動,這個反應顯然令他十分滿意,微微勾起嘴角,他總算肯起身開門。

今天的午餐主食是米飯,配菜是青椒肉絲和肉末茄子,它們來自市區的中餐館。

剛到這裡的那幾天,都是列昂做飯給你吃。

他是典型的斯拉夫人胃,飲食粗糙,餐盤裡永遠會有面包,菜品調味敷衍到了極點。

你跟著他吃了一周面包。

怕你喜新厭舊,他別出心裁地做出了許多不同口味,有時是塗抹不同味道的果醬,有時是夾煎蛋香腸。他慷慨地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在蔬菜湯和土豆泥上也是如此。

某種程度上,你確實每天都吃得不一樣。

可惜你是個地地道道的華人胃。

你真的非常不喜歡吃面包。

你知道俘虜不該有太多要求,尤其是不做飯的俘虜,但當他興致勃勃地把滿是生番茄蛋黃醬的面包片放在你面前時,你終於崩潰了。

在列昂的巧手之下,你最討厭的三種食物:面包、生番茄、蛋黃醬,撞了個滿懷。

你扭頭就跑。

列昂伸手就把你捉了回來,他把面包遞到你嘴邊,想哄你吃下它:「……Вкусно.」

Вкусно你個頭啊!

你伸出手,緊緊地捂住嘴巴。

看見你的反應後,列昂不再執著於分享他的奇思妙想,而是盯著你若有所思。

然後他出去打了個電話。

沒過多久,大概一個小時或許更久,有人開著越野車來了。

門鈴被摁響。

你眼睛一亮,沒等列昂起身,你就期盼又激動地跑過去開了門。

門外的人看到你的時候眼裡非常意外。

你卻失望地垮下了肩。

是列昂的人。

男人從始至終都在觀察你的行為,看到你滿眼挫敗,他才迤迤然起身走了過來。

將你藏至身後,他伸手接過了購物袋。

門外的人迅速離開。

列昂在廚房裡搗鼓了半晌,再出來時,他手裡捧了個精致的盤子。

它最終被放在了你面前。

列昂極有儀式感地揭開了餐盤蓋,裡面的東西赫然映入你的眼簾。

是袋裝速食米飯。

你更絕望了。

看著他連同塑料包裝一起煮熟、然後端出來放在你面前的那盤米飯,你飛速轉頭,拿走了他盤子裡抹著酸奶油的堅硬貝果。

用力地啃了一口。

你面如死灰,咀嚼半晌。

牙齒和胃拼命抗拒著,怎樣都不肯接納它。

但你還是強迫著自己吞了下去,並且咬下了第二口,然而這一次,你再也沒有勇氣將貝果嚼爛咽下去。

惡向膽邊生。

你把它吐回了列昂盤子裡。

將手裡剩下的貝果報復性地朝男人一扔,你滿臉驚慌地跑回房間,迅速爬進床底躲了起來。

列昂的身體太過壯碩飽滿,床底空間狹小,在這裡你是安全的。

「Шустраячертёнка.」

列昂被你可愛到了,毫無底線地原諒了你的任性,然而對上電話那邊的人,他又立刻換上了另一副語氣:「……維克多,你這個傻瓜!」

他的神色很是惱火。

「你出了個餿主意!我弄熟了馬克送來的米飯,可她一點兒都不肯吃,可憐的寶貝……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營養不良的!」

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列昂變得更加生氣。

「不可能!」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了一個度,仿佛聽到了什麼接受不了的事情,衝著那邊的人大聲嚷嚷道:「我絕不會餓著我的小貓咪,是的,她的確有一點兒挑食,但認真思考一下,對此負有全部責任的不應該是我們嗎?……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沒有發現她心愛的食物,所以她才會什麼都不吃!」

「心腸狠毒、卑鄙無恥的人類,你永遠不會擁有自己的小貓咪!」

列昂憤怒地掛斷了電話。

你趴在床底,透過開著的臥室門,偷看列昂焦慮地在客廳踱來踱去。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

「Китайскийресторан!」

列昂披上大衣,拿著車鑰匙出門了。

你小心翼翼地從床底爬了出來,焦急地在房子裡四處翻找,然而裡裡外外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你想要的背包。

到底在哪裡?

又餓又累的你癱倒在沙發上,暴躁不已。

看到茶幾上屬於列昂的杯子,你想也不想,氣急敗壞地將它往遠處推去。

「啪——」

屋內響起一陣清脆的破裂聲。

杯子可憐兮兮地碎成一地,水打湿了地毯,地板上到處都是碎玻璃,它們安靜地躺在燈光下,無聲地控訴著你的罪行。

……碎了?

怎麼會碎了呢,你面目呆滯地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手。

你發誓自己真的沒有用力!

可杯子就是碎了。

門鎖處不合時宜地傳來響動,你緩緩轉頭。

列昂回來了!

來不及毀屍滅跡,在列昂打開那扇門之前,你慌不擇路地逃回了房間裡。

6

這是你來到這棟房子裡的第四十七天,雪季仍未結束。

你很煩。

你真的很煩。

列昂就像跟在你身後的鬼一樣陰魂不散,無論你躲到哪裡,他總能輕易地找到你,就好像在你身上安了定位儀一樣。

衣櫃、床底,甚至是壁櫥,你都嘗試躲藏過。

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列昂把這當成了追逐遊戲,樂此不疲,他堅持認為你是想和他捉迷藏,不僅單方面制定了遊戲規則,還得意洋洋地設立了獎懲制度——無論輸贏,你都能得到來自他的吻。

湿漉漉、黏糊糊的一連串吻。

事實上,遊戲也隻是借口罷了,因為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他也會強行捉住你,再像吸貓一樣把頭埋進你懷裡。

「Неееееееееет!」

你滿心抗拒,伸手去推列昂的臉,卻反被他捉住雙手,在手心上親了好幾口。

等到親夠了,列昂總算從你身上抬起了頭,他的面頰上浮起類似醉酒的潮紅,漂亮的冰藍雙眸迷離晦澀,瞳孔微微放大。

「Сладкаямоя.」

他親了親你的指尖,伸出了舌頭。

再也忍不住了。

你臉色漲紅,把手攥成團後,用盡渾身的力氣兇狠地揮了過去——

列昂穩穩接住,一臉寵溺地和你碰了個拳。

「……ещёраз?」

他用充滿鼓勵的眼神看著你。

你崩潰了。

在巨大的實力懸殊面前,反抗的同義詞變成了調情。

你甚至不敢踹他,怕他舔你的腳。

沒人受得了這樣毫無人性的變態行徑,於是當他再一次把你禁錮在懷裡,你的情緒徹底失控了。

你哭了,哭得很傷心。

來到這裡的第一天你就告訴自己要堅強,你是無所不能的華國女人,永遠不會認輸。

異國求學的這幾年裡,你學會了如何處理人際關系,如何獨自辦理各種業務,你掌握了許多生活技能,安裝電器、修水管、疏通浴缸和水槽,於你而言已然是十分簡單,你甚至學會了做飯,雖然做出來的飯菜色香味俱無,僅能果腹。

你曾在雪夜裡與蟑螂殊死搏鬥,也曾在夏日的烈陽下推著三個巨大無比的行李箱獨自搬家。

你在這邊存活得很辛苦。

但你從來不哭。

你的父母也總是告訴你要堅強,因為隻有你一個孩子,他們對你的要求總是很高,但他們堅信你能夠做到。

想起自己的爸爸媽媽,你情緒再次失控。

你不敢想象,得知你失蹤後的他們會是怎樣的反應,你很後悔離開前和媽媽吵了架,而吵架的原因,僅僅是你不在的時候,她不好意思阻止鄰居家的佳佳拿走你床上的棉花娃娃。

你發了很大一通火。

因為那個娃娃是你的好友親手做的,她獨自帶著這個娃娃,坐了十三個小時的飛機來到你所在的城市,隻為了慶祝你的生日。

它對你意義非凡。

可是媽媽不是故意的,她隻是不知道,你的娃娃太多了,偏偏拿走的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爸爸……媽媽……」

你滑出列昂的懷抱,趴在沙發上絕望地哭泣,他手足無措地半跪在你身旁,想要觸碰,卻又遲疑地伸回了手。

他感受得到你的感受。

即使你們語言不通,但他總能猜到你心中所想。

在你和他的國家,對於爸爸媽媽,你們有著共同的發音,列昂知道你正在思念你的父親母親,你想要回到他們的身邊去。

然而他無法理解這種感情。

7

列昂甫一出生,就被扔進了孤兒院。

那是個動蕩不安的時代,貧窮、混亂、匪盜橫行,男人們沉迷於伏特加,女人們變成娼妓,太陽照常升起,但所有人都隱沒在黑暗裡。

孤兒院裡的紀律依靠欺凌來維持。

年幼者受到年少者的毆打和羞辱,年少者又被年長者欺侮和懲罰。周而復始,循環往復。但對於這些傷害,每個人都閉口不提,因為那裡不歡迎背叛,憎惡告密者。

人格尊嚴的踐踏使所有人都不堪重負,物質資源的匱乏更是令人觸目驚心。

發霉的食物,不潔的水,單薄的衣裳,這就是孩子們能擁有的全部。他們像是被人遺忘在角落裡的荒草。

列昂就在那裡野蠻地長大。

他不停地爭搶、佔有,不敢放手,因為他深知自己一旦放手,他所擁有的都會被別人搶走。

十三歲的時候,院長對他說道:滾吧——

雜種,你吃得太多了!

於是列昂從孤兒院滾了出來,獨自走入黑夜裡。

接著便是十幾年刀頭舐血的生活。

這是生存的代價,然而這代價毫無意義,他早已預料到自己的結局:孤獨無趣地過完這一生,然後下地獄。

可他撿到了你。

命運指引他走入暴烈的風雪之中,使他找回了他的肋骨。

看見你的第一眼,他就已經淪陷。

而當你用盡全身力氣,隻為將手指輕輕地搭在他的鞋尖上時,巨大的幸福感將列昂包裹,他從未覺得自己被這樣強烈地需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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