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糖沒有說話,她隻是淡然地拔出了腰間掛著的佩劍,將劍身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裴知讓身子一顫,滿嘴苦澀。
「糖糖,陸曉曉已經屍骨無存了。」
蘇糖面無表情,手上的劍半分都沒有抖。
我和她在南疆時便知道這件事了。
所謂的陸曉曉住進了攝政王府,其實是被裴淵關起來了。
裴淵都還沒使出他從前嚴刑拷打他國探子的一成力,陸曉曉便一股腦全部都招了。
她承認所謂的失蹤和被欺辱,都是她為了陷害蘇糖,取代她太子妃的位置而自導自演的。
裴淵冷笑著割開了她的皮膚,毫無波瀾地往裡灌著水銀。
最後將半死不活的陸曉曉和她所有的證詞都扔回了東宮。
陸曉曉最後死在了裴知讓的手裡。
死前她還大喊著:「阿讓!阿讓!我才是你的天選女主!你不可以殺了我!」
「裴淵!你不是對我一往情深的嗎?怎麼還不來救我!」
「聒噪。」
裴知讓一劍捅穿了她的心髒,冷漠地擦拭著他的劍。
裴知讓看著蘇糖毫無反應,著急地往前走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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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如今我們之間再無旁人了,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朕的皇後隻會是你一人!」
「別過來!」
蘇糖脖子上的劍靠近了半分,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些許細小的傷痕。
她聽完裴知讓的話,勾了勾嘴角。
霎時風動,蘇糖的青絲在身後亂舞,襯得她美豔的不可方物。
「裴知讓。」
「我嫁給了你三年,當了整整三年的太子妃。主持中饋,掌管宮中調度,為你廣納妾室。我捫心自問,沒有一處是對不起你的。」
蘇糖粲然一笑,眼淚散落在風中。
「裴知讓,其實我也是,真的想過跟你好好過日子的啊。」
14
她沒有看裴知讓,笑著望向了我。
「你知道麼,笛晚是我上輩子,這輩子,下下下輩子最好的朋友。我們確實早就約好了要一起離開。」
「晚晚對不起,在我讓你派人去通知裴知讓我命懸一線,想見他最後一面的時候,我心底仍然升起過一絲希冀。」
「我想,如果你聽見我出事的消息,會不顧一切地向我奔來,那我就不走了。我會開開心心地留在你身邊當好你的太子妃。」
「我會把我從東宮摳下來的所有金磚都送給晚晚,然後幫她跑路跑的無影無蹤。」
裴知讓越聽臉上愈發蒼白,他的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
「所以裴知讓,你聽明白了麼。我不願意回到你身邊,從來都不是因為什麼莫離。」
「我不想我們之間的事牽扯到無辜的旁人,要麼放我和他一起走,要麼我和他一起死。陛下,臣妾求您決斷!」
裴知讓眼底一片悲涼。
他嘔出一大攤鮮血,笑得癲狂,直直地往後倒下。
身旁侍奉的人手忙腳亂地接住了他。
「讓他們走!」
蘇糖手裡的劍掉落在地,她一眼沒看地上的裴知讓,隻顧著從劊子手那將莫離救出來。
她挽著莫離,望向我這邊。
「晚晚!」
裴淵眯了眯眼,眼神不善地盯著蘇糖。
用大氅將我整個包裹了起來。
我努力地朝著蘇糖笑了笑。
「糖糖,你走!那是我們都想要的自由啊!」
蘇糖看懂了我眼底的堅定,咬著唇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晚晚!我在南疆等你!」
她和莫離相攜著離開。
而裴淵滿意地將我攬進懷裡。
「好晚晚。」
他親了親我的臉,一把將我打橫抱起往攝政王府去。
「本王跟裴知讓那個蠢貨可不一樣!」
「本王要你的愛,也要你的人。就算你鐵了心要走,本王也能狠下心來打斷你的腿!」
「隻要晚晚聽話,本王就不把你鎖回去了可好?」
裴淵對於我選擇留下的舉動很是滿意,嘴角一直在上揚。
「晚晚,你說過的,我們生同衾死同椁。」
我攬著他的脖子,手下意識地去勾勒他精致的容顏。
「裴淵。」
這是我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裴淵。
他微怔,停下腳步低著頭望向我。
「我是說過要和你同生共死。」
「但我也說過,我要攝政王妃的位置,還要一個孩子。」
那個時候,我也曾將我的真心、我的一切都給了裴淵。
我心疼他小時候的遭遇,心疼他獨自一人在邊關孤注一擲的無奈。
我絲毫不介意他隻能將我養在別院,當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我每日給他洗手作羹湯,縫補衣裳,如同每一對平凡夫妻一樣。
「王爺,我今日上街的時候,在一輛馬車之下救下了一個差點被縱馬之人踏傷的小女孩!王爺,晚晚是不是很厲害!」
我亮晶晶地瞧著他,眼底的愛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王爺,我們也生個那樣可愛的女兒如何?都說女兒像爹爹,妾身和王爺的女兒一定傾國傾城!」
裴淵低低地笑了一聲,將我的雙腿盤在他的腰間。
「好,都聽晚晚的。」
從前種種猶如走馬燈一般一頁頁在我面前閃爍。
可是後來,陸曉曉還是應劇情出現了。
裴淵喉結上下滾動,將我抱上了馬車。
我抵著馬車的內側, 主動跨坐到了他身上。
「裴淵,阿淵。」
我吻了吻他的鼻尖。
「明媒正娶迎我進門, 讓我替你生個孩子。」
「我再也不走了, 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15
春風拂綠江南岸的時候,我又回到了南疆。
蘇糖來接我的時候,驀地紅了眼眶。
「晚晚,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我挽著她的手, 一直沉默到她的府上。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晚晚, 裴淵是死了麼?我怎麼沒有收到任何國喪的消息。」
在蘇糖的扶持下已經完全掌握莫家的莫離依舊選擇了服侍在她身邊。
他給我泡了一杯清茶,動作輕柔地放到我手邊。
我笑著搖了搖頭。
「他沒死, 活著好好的。」
蘇糖瞪大了眼睛,「那他就這樣放過你了?他不是瘋批男二麼?我以為他死都要把你鎖在他身邊!」
我搖著手裡的那杯茶,看著茶葉在杯中上下翻滾。
垂眸,任由熱氣在我眉間翻騰。
「糖糖,裴淵可以跟我一起去死, 但他不會讓我生下他的孩子的。」
沒人比我更懂裴淵一生的執念。
他生母出身卑賤, 哪怕身上留著皇家血脈, 他依舊受盡了冷待。
他對於出身血脈的執念,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他不希望他的孩子生下來也被人詬病身份。
更不能允許他孩子的生母也是一個低微之人。
他如今已然成了權勢滔天的攝政王。
多的是高門貴女爭先恐後地想嫁入王府。
如今裴知讓膝下無子,隻要攝政王妃的身份足夠尊貴。
裴淵未必沒有登頂那個至高位的可能。
但他的王妃,未來的皇後, 絕對不可能是一個背後無權無勢的孤女。
我給了他一個機會選擇。
是選擇愛我還是愛這唾手可得的天下。
「裴淵沒有讓我失望。」
蘇糖沒有再開口。
我啜了一口茶, 望了一眼她,斟酌著還是開了口。
「糖糖,裴知讓他似乎時日無多了。」
「阿離, 你要籌備的春日宴如何了?我很是期待。」
蘇糖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
莫離笑著應答:「下月初三,餘已經給您和笛小姐留了最好觀景的位置。」
「還是你最貼心了。」
我了然, 不再追問。
我在南疆徹底安頓了下來。
又是三年好時光。
我們和京城那邊再無任何聯系。
再見裴淵是在南疆的花朝節。
他主動走到了我身邊,遞給了我一盞很漂亮的兔子花燈。
「好久不見。」
16
他不是特意來尋我的。
我聽說了,他要娶南疆最尊貴的長公主為妻了。
這次是特意來南疆和公主培養感情的。
「可見過公主了?」
我笑著問他。
他眼神閃爍, 輕笑了一聲。
「嗯。」
我眉眼彎彎:「恭喜王爺喜結連理,早生貴子啊!」
「一起走走?」
裴淵的聲音和我的同時響起。
蘇糖拍了拍我, 戴上面具去尋莫離了。
裴遮和我並肩走在護城河邊,一旁有幾個總角小童在無憂無慮地嬉笑。
他們從我們身旁跑過,差點撞到我。
裴淵下意識將我護在懷裡。
我低聲道謝, 然後和他主動隔遠了些距離。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苦笑道:「我們之間,已經如此生疏了嗎?」
我挽了挽鬢間被風吹亂的發絲,溫柔地應聲。
「我要成親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裴淵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
而下一瞬, 他的臉上已經換上了疏離且客套的笑容。
「這樣啊。」
「真好,那你一定要記得請我喝杯喜酒啊!」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用「我」這個字。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
我也不是曾經那個依附於他存活的外室笛晚。
我們兩個曾經愛到痛徹心扉的人, 在此刻要徹徹底底地形同陌路了。
「我去尋公主了。」
裴淵逆著人群離去, 再未回頭。
我看見他用力地朝後擺著手。
「笛晚, 今晚的月色很好。」
「再見!」
我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消失在月光的盡頭。
忽覺鼻頭一酸。
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月亮。
可月亮不知道。
或許月亮他知道。
但是他沒有及時地放在心上。
再見。
再也不見了,裴淵。
「裴知讓,你既然不愛我,又要將我困在此處又是為何?」
「可很」蘇糖和莫離大婚那日,裴淵派人送上了一份隆重的賀禮。
還將請帖塞到了病入膏肓的裴知讓床頭。
裴知讓又噴了一大口血。
裴淵連眉頭都沒有皺。
反正都快要死了。
多吐一點少吐一點沒有太大的關系。
裴淵的狼毫落了又起, 最後還是把那張寫著「敢問笛晚婚期是何時」的紙張揉碎了胡亂一扔。
裴淵不得不承認,他想笛晚了。
很想很想。
可惜,他再也抓不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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