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3-10 17:24:243927

當初陸榮景和陳婉,也都曾是他的學生。


「陳婉是陳婉,陸曉航是陸曉航。」


李老師一直是個和藹的人,對學生以春風化雨般的引導為主,從不急聲說話。


但此刻他驟然拿出了老教師的威嚴,對陸榮景的語氣幾乎是訓斥。


陸榮景對李老師有下意識的尊敬,他開口解釋:「陸曉航是陳婉的兒子,她和陳婉有多像,您不會看不出來……」


「陸榮景,當年你母親曾因為經濟犯罪入獄服刑,同學們都嘲笑你,你還記得嗎?」


陸榮景猛地愣住了。


時間過去太久了,青春時期那些不願意被回憶起來的事情早已被封存進灰塵裡。


但此刻,李老師將那一幕重新撕開,血淋淋的舊事就此被翻起。


「我特意開班會,給了那些嘲笑霸凌你的學生警告的處罰,我對他們說,父母與孩子是分離的個體,父母做錯的事,不該由子女來承擔後果。」「當時你哭著感謝我,說這些話拯救了你,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了,你自己為人父母了,這些話就全拋到腦後了?」


陸榮景怔在原地,良久都沒有說話。


「陸曉航和陳婉並不相似,他們是徹徹底底的兩個人。陸曉航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他勤奮、自律、上進,遇到委屈從不訴苦,同學有困難他立刻施以援手。」


李老師重重地說:「我用我快四十年的教育生涯告訴你,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


如果靈魂還能落淚的話,此時站在一邊的我,大概會哭出來。


可惜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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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隻有穿堂的風掠過我的身體,一半微涼,一半滾燙。


我看到陸榮景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很少這樣失態。


「榮景。」李老師的語氣和緩下來,「曉航從來沒有出現過不請假就不來上課的情況,這一次非常異常,他可能是遇到了無法跨越的難關。」


「這種時候,外人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我希望你作為他唯一的家人,好好地陪在他的身邊。」


10.


車速已接近超速。


但陸榮景仍然在不斷地踩下油門。


後視鏡映出他通紅的眼眶,導航的提示音顯示——目的地在您前方。


他在趕去我家。


我的靈魂就在車後座上,靜靜地看著他。


系統並沒有離開,電子音在我耳旁響起:「宿主,他這是要去找你。」


「你現在,覺得開心嗎?」


我認真地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太晚了。」


我發現,在死前的那一刻,我的確懷著怨恨,期待著看到陸榮景後悔。


但此刻我隻覺得——有什麼意義呢?


一條微信顯示在手機屏幕上,是陸榮景給我發的——


「曉航,今天爸爸陪你補過生日。」


可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


所有過去的事,都是真的已經過去了。


陸榮景開車去我家的路上停了好幾次。


他想去給我買一些禮物,順便再挑個生日蛋糕。


雖然昨天我也收到了很多,但那些不過是助理拿著陸榮景的黑卡去買的,陸榮景本人並沒有為我的生日付出一絲一毫,他甚至連生日快樂都沒有對我說過。


此刻,他無比地想要彌補。


陸榮景走進蛋糕店和禮物店,但每一次走進,帶來的都是新的迷茫。


他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陸思浩喜歡巧克力,喜歡提拉米蘇,喜歡覆盆子醬,喜歡海賊王的手辦,喜歡籃球巨星的聯名款球鞋。


但陸曉航喜歡什麼,他不知道。


一點也不知道。


最後,陸榮景在琳琅滿目的蛋糕裡,挑了一個黑森林。


因為他依稀地記得,我好像喜歡黑色。


在我剛上一年級的時候,保姆有一次帶著我去商場,遇到了抱著陸思浩的陸榮景。


陸榮景是去給陸思浩買玩具的,各種玩具需要身後的三個助理拎著。


後來,也許是看到我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顯得很可憐,陸榮景把陸思浩交到了助理懷裡後,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櫃臺前,問我喜歡什麼。


那是陸榮景第一次牽我的手。


來自父親的體溫如此溫暖,我雀躍又緊張,對著滿櫃子的玩具結結巴巴。


我生怕花多了他的錢,會讓這一點點流出的愛意,又立刻消失掉。


於是最後,我隻拿了一個汽車模型。


「隻要這個?」陸榮景問我。


「嗯!」我點頭,「它的車身是黑色的,我喜歡黑色。」


此刻,陸榮景拎著那個黑森林蛋糕和一堆別的禮物,坐上了電梯。


就算別的都不喜歡,那個黑森林蛋糕,陸曉航也應該會喜歡的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陸榮景出了電梯門。


迎面是一群圍觀的人,以及警察。


警察注意到了陸榮景,走上前來。


「您是 1802 號住戶的什麼人?」


陸榮景愣住了。


「您是 1802 號住戶的什麼人?」警察重復問題。


「我……我是他爸爸。」


陸榮景的嘴唇動了動,良久,才說出這句話。


「同志,發生什麼了,我兒子是犯什麼事了嗎,他……」


陸榮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因為警察的語氣沉下來。


「好的,那請您配合我們,對屍體的身份進行確認。」


11.


是保姆報的警。


她雖然已經告老退休,但畢竟帶過我很多年,情分不曾消失。


這次她乘高鐵過來給女兒坐月子,剛好想到是我生日,於是就來看看。


在門口敲了很久的門也沒被回應,碰巧房東帶人過來看房,於是就打開了門。


……


停屍房裡,陸榮景看著我的屍體。


「是您兒子嗎?」


他沉默了很久,點了點頭。


「初步檢測是心髒病突發,目前暫時排除他殺的嫌疑……」


警察後面的話,陸榮景都聽不到了。


排除他殺的嫌疑。


不。


不是的。


他知道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


「爸爸,求你陪我過一次生日。」


「如果你不來,我會死的……」哭聲猶在耳邊。


盡管不清楚原理,但陸榮景想起了李老師的話——曉航是個從不說謊的孩子。


所以……


殺死陸曉航的兇手,是他的爸爸。


「曉航是個從不說謊的孩子……」


他每一次的求助都是真的。


每一次努力學習想要換他的表揚,


每一次生病難受想讓他去看看,


都是真的。


而他執著地帶著對他母親的恨意,將那些話通通打成謊言。


警察看著陸榮景走出去,這位陸氏集團的總裁面無表情,眼神空洞,沒有一絲一毫的淚意。


「真無情啊。」警察想,「傳聞的確是真的,他確實很討厭他兒子,連死了都不帶哭一下的。」


陸榮景走到了門外,陽光照下來,他拿起手機,打開和我的對話框。


他往上翻著,一條一條地看我給他發的消息。


上學的路上遇到了小貓。


這次的期中考成績很好。


班上有同學生病了,我組織了愛心募款。


今天在商業雜志的封面上見到爸爸了,於是買了很多本雜志回家。


爸爸,家長會你能參加嗎?不能也沒關系,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你先忙吧。


……


一條一條。


最後停在他的回復上。


直到生命的最後,他給我發送的消息是——


那你去死唄。


下午三點,陽光盛大而又殘酷。


那一天,有很多路人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突然在警察局門口蹲下,哭得聲嘶力竭。


12.


陸榮景在很晚的時候,回了家。


一進門,方曼就迎了上來:「怎麼這麼晚才回家,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也不接,你是不是又去看那個男孩了?」


語氣裡透露著難以掩飾的不高興。


她昨天剛剛敲打過陸榮景,希望他少跟那個陳婉留下的孩子見面,以免傷了陸思浩的心,結果今天陸榮景就又這麼晚才回家。


「別想騙我,我打電話去公司,人家說你連股東會議都沒開,去那個男孩的學校了。」


方曼皺著眉頭。


「榮景,那個男孩無論是逃學也好早戀也罷,都不值得你親自去處理,那是他自己在毀自己的人生,思浩年紀還小,他需要從爸爸這裡獲得安全感……」


「他死了。」


陸榮景突然開了口。


冷冷的聲線,打斷了方曼的喋喋不休。


方曼愣了愣。


「陸曉航死了,心髒病突發。」


陸榮景看向方曼,他臉上的表情很木然,喉頭明顯地發啞。


方曼反應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張開十個做了亮晶晶美甲的手指捂住嘴巴:「天吶,這真是……」


她眨眨眼睛,努力流出兩滴眼淚:「怎麼會這樣呢……」陸榮景靜靜地看著方曼。


其實方曼並不是一個以演技見長的女演員,甚至她的演技,可以用不太好來形容。


如果不是陸榮景砸了大筆大筆的投資給劇組,她大概很難紅起來。


就如同此刻,她的兩滴眼淚從面頰上流下來,卻隻讓人覺得虛假。


陸榮景突然覺得很疲憊很疲憊。


「我累了,先去睡一會兒。」


方曼卻拉住陸榮景。


她的神情有一點慌亂。


活人是鬥不過死人的,如果那個兒子一直活著,陸榮景恐怕也不會對她怎樣,但偏偏她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死去了。


陸榮景的愧疚會被放大,而這一切,都對思浩十分不利。


「榮景,你別太難受了,你對那個男孩已經很好了。」「他是死於心髒病,我記得,陳婉的心髒就不太好,說起來還是隨了陳婉。」


「甚至,你說有沒有可能是老天開眼,陳婉當時作孽太多,活活拆散了我們,所以才報應到了她兒子身上……」


其實方曼的城府一向很深的,但此刻,她實在是太心急了。


話音還沒落,陸榮景就猛地回頭望向她。


那目光冷得像冰。


「方曼。」


他低聲道:「他叫陸曉航。」


方曼被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幾乎動彈不得。


「你連他的名字都不肯叫,一遍一遍地對我說,她是陳婉的兒子,是不是算準了我恨陳婉,於是反復地提醒我?」


陸榮景幾乎從來沒有將他冰冷殘暴的那一面展示給方曼,方曼完全嚇傻了。


陸榮景沒再說什麼,他把方曼扔在原地,一個人走向玄關。


「榮景,思浩睡前還在說,希望爸爸明天可以陪他去打球……」


方曼做著最後的掙扎。


回答她的是大門被甩上的一聲巨響。


13.


陸榮景來到了我的出租屋。


他要幫我收拾遺物。


如果不是靈魂無法阻止他,我其實完全不想讓他來幫我收拾東西。


但沒辦法,陸榮景是我的親生父親,法律規定我們血濃於水,規定我們打斷骨頭連著筋。


他發現了很多東西,都是我不希望他看到的。


比如抑鬱症的診斷書。


——我從初中起,就開始長期接受心理治療。


起初程度很輕,到後來,越來越重。


其實心理咨詢師的校醫是給陸榮景打過電話的,她說陸曉航有明顯的抑鬱傾向,希望家長帶著孩子去公立醫院做相關檢查。


陸榮景當時在國外見重要客戶,聽了兩句就直接把校醫的電話掛了。


陸曉航怎麼可能有抑鬱症。


他不缺吃也不少穿,讀的是全市最好的學校,搞得跟誰虐待他了一樣。


無非是學著陳婉的樣子,又矯情又愛作鬧。


後來,陸榮景叫助理來幫我開家長會,問了問同學,同學們都說我陽光又健談,不但自己從來沒露出過悲傷的樣子,還總在被人難過時第一時間去安慰。


於是陸榮景愈發確定,我的抑鬱症不過是個幌子。


但此時此刻,面對著漫長的診療記錄,他的手在抖。


漫長的談話,最常出現的一個詞是——


「爸爸」。


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這是唯一的高頻詞。


「醫生阿姨,你那麼聰明,能不能幫我分析分析,我是什麼事情做錯了,才讓爸爸那麼討厭我?」


這是剛上初中的陸曉航,第一次去心理咨詢室的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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