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眼睛第3章

「你自己齷齪，不要看別人都齷齪。」

我爸哼了一聲，一把推開齊修遠，推著我的輪椅就往外走。

我聽見了有人摔倒在地的聲音，急忙去喊，「齊修遠。」

「齊修遠？」我爸接著嗤笑，「原來是那個私生子……」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心急之下，我一口血噴了出來。

11

我爸慌亂地蹲了下來，「快，去叫醫生。」

我能感受到他想來抓我的手，下意識揮開他。

再後來，我什麼都聽不到了。

醒來時，我又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不同的是，這次我爸也在一旁。

他抿著唇，極為不信任地質問我，「你是在裝病嗎？」

我深吸一口氣，想起媽媽，想起齊修遠的話，反唇相譏，「當年，你也覺得媽媽是在裝病，一次又一次地逼她，所以得了抑鬱症的媽媽死了。」

「多餘！」

我爸憤怒地甩來一巴掌，卻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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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做事尚且留三分餘地，可你連個畜生都不如。」齊修遠冷聲，「一個替身真的比得上愛人的親生女兒？」

「她？」我爸大笑，「她害死她媽，她連像她媽媽的姐姐都容不下！還有她繼母，當年要不是她往糕點裡投毒，珍珍的媽媽也不會死！」

我不自覺地握緊床單。

害我的明明是她們，可我爸根本不信。

齊珍珍哭兩聲，他就真的相信十三歲的我能買來毒藥害繼母。

明明是她們想毒死我，最後誤食了糕點。

我抬頭看向有聲音的那個方向，害怕齊修遠聽信了爸爸的話，也會不喜歡我。

他向我投來安慰的目光，仿佛在說他根本不信這些。

可我看不到。

我甚至都感覺空氣安靜了一瞬。

緊接著，我聽見他冷硬的聲音。

「這是我的醫院，保安，請他出去。」

我僵了一瞬，有點不敢置信聽見了什麼。

這是誰的醫院？他的？

我來不及問什麼，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與此同時，我的耳邊響起我爸咒罵的聲音。

他被拖離了病房。

齊修遠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才說：「有件事，我不想瞞你。」

「好消息是，你的腿治療一段日子就能站起來。」

「壞消息是，你得了胃癌，晚期。」

12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

早死晚死對我來說，沒什麼不同。

這個世界本就不愛我。

即使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哭一場。

我比齊修遠要樂觀得多。

我開玩笑地問他，「你這麼有錢，都開醫院了啊。」

他沉默了一下，嗓音都帶著沙啞，「那個人意外死了，又沒留遺囑，我繼承了他一部分財產。」

他不願意多說，我也沒問。

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好。

我隻能轉了話題，「你現在叫什麼？」

雖然當年我求我爸幫他改名齊修遠，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說不定早就改名了。

「齊修遠。」他停頓了一下，「因為是你起的，所以我一直叫這個名字。」

我嗯了一聲，唇角微微翹起。

我還是有用的，我還能幫他起名字。

齊修遠又道：「等你腿好了，我們飛去國外，那邊有更專業的設備和醫生。」

「不用了吧。」我立刻拒絕。

反正都要死，何必花那個錢？

「醫藥費我會還你的。」

齊修遠笑了一聲，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司機是全責，他會賠你所有的醫藥費，你不用擔心這個。」

我抹了抹眼睛，笑著應了一聲好。

13

接下來的日子很枯燥。

日復一日的治療讓我漸漸厭煩。

我央求齊修遠帶我出去走走。

他答應了，甚至將整個病房都搬到了家裡。

「如果醫院讓你不自在了，我們就在家裡。」

他推著輪椅上的我去院裡曬太陽。

我掰著手指頭數，我住院半個月來，我都沒有見到那個煩人的爸爸。

這樣的日子真開心。

齊修遠拿了一冊童話書，坐在亭子下給我講故事。

我興致勃勃地聽著。

小時候我盼望著爸爸媽媽能給我講睡前故事。

可我五歲前，隻有爸爸偶爾會講。

我五歲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

聽他慢慢講完醜小鴨的故事，我笑了一聲，「齊修遠，你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他嗯了一聲。

「在醫院裡的時候，我整理了一份資料，但我看不見，也許寫得很亂，你能幫我再整理一下嗎？」

「好。」

齊修遠知道這些事情，遇上不懂的，我偶爾還會請教他。

齊氏集團的賬本，我當然接觸不到，但我生在齊家，能去我爸的書房偷看。

這麼做雖然不太好，但我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我大學報的是金融。

我爸隻關心齊珍珍選了什麼專業，他不在乎也不知道我選了什麼。

這其實很好。

我學了金融就能從他的賬本裡找出漏洞。

漏洞就意味著我能送他進去。

可我還沒能實現這個願望，我就看不到了。

14

在齊修遠家的第十天，我意外聽到了我爸的聲音。

他站在房間裡，不由分說地來抓我的胳膊。

「跟我走，我帶你去治病。」

瘋了吧。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你是我什麼人啊，我要跟你走？」

他呆住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來抓我。

許久，他才哭著道：「阿寶，我是你爸啊。」

我拒絕得毫不遲疑，「我沒有爸爸。」

我在等齊修遠，我相信他。

很快，外面就有腳步聲響起。

他臉色一變，飛快地來抓我的手，想要帶我跳窗逃走。

我又一次甩開。

我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隻知道連續幾次，再也沒有人來抓我的手。

他似乎自己跑了。

「沒事，別怕。」

齊修遠將我抱到懷裡，「不會再有人把你帶走。」

我應了一聲好，隱約覺得我爸遭遇了什麼。

但我並不是很想知道。

我隻想快點過完剩下的日子，和齊修遠一起。

我甚至有了一點點舍不得的情緒。

齊修遠多好啊。

一日三餐，他都會問我想吃什麼，然後下廚給我做。

他記得我所有的喜好，記得我愛玩什麼，愛聽什麼。

他會買來我喜歡的書，慢慢地講給我聽。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了。

我的腿好了，病情卻加重了。

期間，我做了好多次化驗，聽到了很多醫生的嘆息。

齊修遠剝了個橘子遞到我唇邊，「醫生還是建議你去他們研究所做個更全面的檢查，再商量解決辦法。」

這一次我沒有拒絕。

我想讓時光變慢一點，再慢一點。

我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15

「修遠。」坐在飛機上時，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他一聲。

「我在。」他第一時間回應。

我低下頭，掩飾眼裡的淚光，「我在想你以後會娶怎樣的妻子，你這麼會照顧人，以後一定能好好愛她。」

長久的沉默中，我聽見他鼻音很重的嗯了一聲。

「我會好好對待我喜歡的人。」

「可是，阿寶姐姐，你也要活下去，看到那一天，好不好？」

好。

我在心裡答應了。

但我其實並不想看到那一天，想想還有點妒忌。

他怎麼就要娶別的女生了啊？

比我隻小了一個小時的齊修遠怎麼就要娶別人了啊？

直到躺進檢查的機器，我還在想這件事。

我還是覺得我不想看見這一天。

如果我真的能活到那一天，我一定不去他的婚禮。

會哭的。

我會忍不住，大哭的。

不如不見。

檢查結果出來後，齊修遠牽住了我的手。

「我在附近租了個房子，我們暫時住在這裡。」

他沒有再喊我阿寶姐姐。

他收拾了一間房出來，叮囑我睡一會兒，他去做飯。

我的飲食是醫生和他商量出來的結果。

齊修遠每一天都在認真地執行。

我忍不住想看他忙碌的身影，可我看不到了。

我為此還難受了很久。

很小的時候，我就渴望有人能給我做飯吃。

如今實現了，我反倒看不見了。

我沒有睡覺，試探地摸到書桌，翻出紙張和筆，寫下了我的絕筆信。

16

【見字如晤。】

【我盼與君長相廝守，但我知道，你待我的好不過是因為幼時情誼，我感懷於心，卻還是生了妄念】

我寫不下去了，重新換了張紙。

【見字如晤】

【我時日無多，唯盼你早日找到喜歡之人。】

【還記得小時候我說過的話嗎？作為姐姐，我會很開心這世上多了一個人愛你，代替我愛你，但婚禮我就不參加了，姐姐那時候頭發都掉光了，不適合參加婚禮了。】

【你要記住，你從不是孤身一人，也不是被拋棄的那個人，即便我早早走了，沒能等到你結婚那天，你也要記得等下去，等到愛你的那個人出現。】

【原諒我最後自私一下，你的小名可以喚阿寶嗎？如果可以的話，阿寶就能一直活著了。】

言盡於此。

我坐在椅子上，永遠地停止了呼吸。

番外。

齊修遠瘋了。

一頓飯的功夫，他喜歡的那個人就離開他了。

做完檢查的時候，醫生和他說，阿寶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死了，也許是一周，一個月，也許是下一秒。

他不相信。

她還那麼有活力, 回家的路上還說要吃冰沙。

他問過醫生之後, 特意做了她愛吃的抹茶味，想讓她午飯時吃上一點。

可她沒有吃上。

齊修遠也沒有抱她一下。

她就那麼孤零零地走了。

那封信, 他看了。

齊修遠其實想說, 他沒有把阿寶當姐姐的。

他愛她, 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了。

那天的相遇是他蓄謀已久的。

他拼了命地賺錢, 想在相遇的那一天, 有底氣地帶她離開那個家。

為了讓相遇變得美好，他準備了十餘個方案。

可最後的相遇是那麼措手不及。

他去國外談生意的時候，阿寶失明了。

回國的第一時間, 他就去找她了。

是他的猶豫不決害阿寶失去了光明。

是他沒有保護好阿寶。

他很自責，也不敢訴說愛意。

阿寶不喜歡他，隻把他當成弟弟。

他就更不敢宣之於口了，他害怕告白會讓他們漸行漸遠。

即使阿寶再也聽不見了。

他也不敢說出口，隻敢在心裡想想。

阿寶曾說過, 她死後不要葬在墓地裡, 太陰暗了。

她想隨風而逝, 自由自在。

齊修遠答應了她，可真到了這麼一刻, 他很舍不得。

他坐在床邊，無聲地哭泣。

夕陽漸漸落下。

月亮升起，太陽落下。

第二天到了。

他半跪在阿寶身前, 將早準備好的戒指戴到她手上，又偷偷地收回。

齊修遠告訴自己, 這是他的阿寶姐姐，不是他的妻子。

他聽從她的願望, 將她的骨灰撒向天空。

他回了國。

阿寶的爸爸早就因為偷稅漏稅被抓了進去。

他進去前, 跪在齊修遠面前，求他讓自己再見阿寶一面。

和當時對阿寶的媽媽一樣，隻有人快死了, 他才會後悔。

齊修遠拒絕了。

他竭力維持了很久的平靜。

最後的日子裡, 他不想讓任何人打擾阿寶。

「沒人要的東西，就是死在這裡也沒人管。」

「他他」反正齊氏已經被他收購, 那個人即使出來, 也一無所有。

齊修遠還找到了當初齊珍珍推她下樓的錄像，想了很久，沒有專門給任何人看, 而是將它發到了網上。

他不想讓阿寶推姐姐的汙名繼續存在。

阿寶不需要她爸爸的原諒, 因為她本就無錯。

這段錄像不必專門給她看。

若是交給警察, 對齊珍珍來說，處罰太輕了。

他在等著。

等著這一天。

他找人綁架了齊珍珍, 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她。

她害阿寶失明。

他就真的刺傷了她的眼睛。

那個人在哭泣, 在求饒，可阿寶卻再也看不見。

斯人已逝，他在這個世間也沒了留戀。

警察最後發現齊珍珍屍體的時候，她整個人都不成人形。

齊修遠坐在一旁, 臉上是釋然的笑。

阿寶，我來陪你了。

他吞下早就藏在口腔裡的毒藥。

他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刻著阿寶名字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