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3-11 15:29:204025

因為她的時刻提醒,你在巴塞羅那和馬德裡很好地保護了自己的隨身行李,然而分別後,獨自到達帕爾馬的你,走在大街上還不到十分鍾,就被偷了個精光。


在肩頭被拍而下意識回頭的那一秒鍾裡,你的手機、錢包全部不翼而飛,行李箱也被從身後伸出的手蠻橫拖走。


毫無防備。


你呆呆地站在大街上,渾身上下隻剩外套夾層裡的護照,和輕飄飄的二十歐。


反應過來後,你氣得直想笑。


於是你真笑出了聲。


此時此刻,擺在你面前的最優選擇似乎隻有拿著護照求助大使館,直接回國——


可籤證還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


實在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你思索片刻,翻出臨別時表姐夾在你護照裡的小紙條,捏著最後的二十歐,一臉破釜沉舟地進了路旁的便利店。


這裡的英語普及率低得可怕,好在你是個堅強聰慧的華國女人,什麼都難不倒你。


靠著靈活的肢體表達能力,你還是成功撥出了電話。


頭頂的樹葉哗哗作響。


你百無聊賴地站在路旁,用腳尖去踢不存在的石子兒。


嘻嘻,現在真的是身無分文了。


溫暖的陽光灑在皮膚上,透過建築物的縫隙,你眺望到了遠處果凍一般的海,心情慢慢好了起來。


一切還不算太糟糕——至少天氣和風景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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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兀自樂觀著。


二十分鍾後,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從街角滑行而來,在你面前緩緩停下。


車門打開,下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深棕色短發,發尾微鬈,瞳仁是帶點金色的淡棕,他穿著一身考究的西服,風度翩翩地朝你走來,在你面前站定後,他衝你眨了下眼睛。


刻意為之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惹人討厭。


你局促地和他握了個手。


笨拙無措的神態成功逗笑了面前的人。


年輕的紳士伸出手,保持著不會讓你覺得不適的距離,優雅地同你握了個手。


「Hola señorita,mi nombre es Raymundo.」


是之前電話裡的聲音……但此時此刻說的卻是西班牙語。


你一臉茫然。


雷蒙多笑得更開心了,他貼心地替你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稀裡糊塗地坐上車。


又稀裡糊塗地住進了一幢海邊別墅。


直到兩天以後,你才知道了他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明知道你聽不懂西班牙語的情況下,他仍舊使用西班牙語向你做了個自我介紹——


「你好,小姐,我叫雷蒙多。」


04


雷蒙多這個賤人。


阿爾洛僵滯地站在書房裡,暴怒和妒忌使得他美麗的面孔隱隱透出扭曲,在他面前,擺著一本翻開的畫冊,一張肖像靜靜地躺在那裡。


微鬈的發,極其英俊的眉眼,是三年前的雷蒙多。


畫像中的他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落到阿爾洛眼裡,卻變成了赤裸裸的嘲諷。


那時他還很年輕,當然,他現在也很年輕。


畢竟雷蒙多隻比你大一歲。


而阿爾洛,遇見你的時候,已經二十七歲了。


你的表姐對他贊譽頗多。


在大學時,他們曾是一個班的同學,阿爾洛深信萬物平等,待人接物永遠進退有度,溫和有禮。在華國同學遭遇歧視的時候,他也總是會挺身而出,制止他人的錯誤行為。


明明家族棲居在巴塞羅那,但大學畢業後的阿爾洛卻選擇遠離繁華之處,去往帕爾馬,替神明聆聽信徒的禱告。


這樣一個真誠正直又純粹善良的人,難怪表姐會把他的住宅號碼放心地留給你。


然而阿爾洛錯過了你的電話。


身為神父,他總是獨自寂寞地住在教堂裡,極少回到這棟別墅。


雷蒙多和管家,他們什麼都沒告訴他。


他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


這是阿爾洛時時回想都會憎妒悔恨的一段時光。


管家的疏忽,導致你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個守護你、陪伴你的人竟然不是他,這就導致了你最先親近、信任上的人,也不是他。


一想到你和雷蒙多朝夕相伴了整整十天,他就嫉妒得發瘋。


古堡,花園,海灘,廣場。


在那十天裡,雷蒙多帶你幾乎走遍了帕爾馬的每一寸海岸線。


而阿爾洛渾然不知你的降臨。


他日復一日地坐在懺悔室裡,聆聽著人們向神懺悔自己的罪孽,乞求能得到寬恕。


枯燥,乏味,且無趣。


這就是神父阿爾洛的前半生。


生命的轉動,若缺溫情與愛,便成枯燥之輪,發出異響。


而當他終於疲憊地回到別墅,當他終於看到好奇打量著古董豎琴的你——


狂熱的愛意忽而襲來。


從脊背處升騰起的、深入骨髓的痛痒,燙得他頭暈目眩,幾乎無法站立。


來自遙遠東方的一朵小小的山茶花。


阿爾洛隱下舌根處躁動的貪婪,望著你的眼神溫和又寧靜,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你靠近,再靠近。


他是如此渴望觸碰到你,然而你卻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不住地後退。在看到雷蒙多的那一刻,你無比信任地躲到了他的身後。


鋒利的箭矢洞穿阿爾洛的心。


Leviathan 和 Satan 倏爾降臨,Asmodeus 接踵而至,Mammon 的聲音在阿爾洛的腦海中回蕩著,蠱惑著他為你修建一座「Pandemonium」。


於是阿爾洛開始憎惡上帝。


與此同時,他開始憎惡管家,憎惡雷蒙多,憎惡世上的一切。


年輕的神父不再信奉上帝,在他的世界裡,你是唯一的神女。他決心褪去自己的聖帶祭披,毫無保留地、赤條條地將自己獻祭於你,祈求能夠得到愛人的憐憫。


「親愛的。」


「請來到我身邊。」


「不要怕我,要愛我。」


05


從很小的時候,你就喜歡上了畫畫,最先發現你美術天賦的人,是小學三年級時的美術老師。


偶然一次美術課上,她看到了你畫的人像並對此稱贊不已,在得知你完全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僅憑感覺下筆後,她特意聯系了你的父母,建議送你去學習繪畫。


然而你的父親一口回絕,在他眼裡,做個能賺錢的商人比學藝術實在得多。


「有什麼用呢?」父親說。


「又不是什麼重要的科目。」母親說。


於是,他們拿著報美術班的錢,為你請了個數學老師。


你是個老實的孩子,從小到大都很聽話。


父母不讓學畫畫,你也就乖乖地把它當成了愛好,繼續憑感覺描摹勾畫。


你也真是有幾分天賦。


即便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你仍舊能畫出你想要得到的效果,後來這種能力被你用到了阿爾洛身上。


你覺得他無一處不美。


你總是在畫他,畫他的手指,畫他的喉結,畫他性感的腰部曲線……你用畫筆勾勒出他身體的每一寸,而他毫不知情。


出於強烈的羞恥心,你沒有畫過他的臉,也從未署過他的名字。


那本畫冊,是你最難以啟齒的秘密。


每次創作的時候,你都會死死地反鎖住書房的門,創作結束後,再謹慎嚴密地將之束之高閣。


但是這一次,你忘了將它藏起來。


怎麼能夠忘了?!


怎麼能夠?!


上班路上中途折返的你神色慌亂,衝進書房的動作又快又急,嚇到了正在操持家務的阿爾洛,他擔憂地看著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Baby?」


畫冊原封不動地擺在書桌上,明顯阿爾洛還沒來得及收拾書房,你松了口氣,趕忙將畫冊藏好。


然而一轉身,阿爾洛就站在身後。


你嚇得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有種做壞事被發現後的心虛感。


更要命的是,畫冊的主角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你羞恥得滿臉通紅,根本不敢直視阿爾洛的臉。


於是阿爾洛再一次確定了,你不愛他。


你不愛他,你不愛他,你不愛他,你不愛他,你不愛他,你不愛他,你不愛他……


你愛雷蒙多。


你的畫冊上畫滿了雷蒙多。


意識到這一點後,阿爾洛像是被深谷裡的藤蔓扼住了咽喉,整個人痛苦得快要窒息。


難怪你從不碰他,這三年裡,你對他做過最親密的事,也不過是親吻而已,甚至連親吻都如蜻蜓點水般短促。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阿爾洛微笑著,溫柔地抱住了你,手臂越收越緊。


「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低下頭,長長的ƭű̂₎金發披散下來,像河水一般將你淹沒,恨不能將你吞噬包裹:「不要著急,baby,我在這裡。」


他像母親包容著自己粗心的小女兒。


總是如此。


男人一旦具有母性,便具有神性,任何想要侵犯他的人都應當自慚形穢。你深知阿爾洛曾是天主教的神父,信奉禁欲主義,人類世俗的欲望對他而言是一種玷汙。因此,你最好做上帝花園裡純潔的羔羊,雖然你並不信他。


害怕自己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你再一次落荒而逃。


為了彌補,也為了減輕自己偷偷褻瀆丈夫的愧疚,你決定更加努力地工作,賺錢。


賺了錢,都給阿爾洛。


你老實地想。


說那麼多做什麼,錢在哪,愛就在哪,老中人樸素的觀念在你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然而阿爾洛不要你的錢。


他要你的愛。


你不肯給予,那他就自己索取。


06


又是一個晚歸的夜晚。


回到家的時候,客廳裡仍舊是一片昏暗,你熟門熟路地摁下開關,燈光卻沒有如同往常般亮起。


是停電了嗎?


「Arlo?」


你有點奇怪,呼喚著丈夫的名字,摸索著往客廳走去。


阿爾洛隱沒在黑暗裡,看著你無知無覺地向他走來,疼痛至極的心髒忽而興奮地顫動起來。


他張開雙臂,靜靜地等著你。


幾秒鍾後,你撞進了一個泛著熟悉香氣的懷抱。


絲滑的觸感讓你的臉紅了紅,額頭蹭過一個微凸的硬點,你從洶湧中艱難抬頭:「Arlo?」


「baby,我在這裡。」


聽到丈夫聲音的你放下心來,隨即就要像往常一般掙脫他的懷抱,然而盤縛在腰上的手臂,它們的主人卻不這麼想。


一室的寂靜中,兩道呼吸聲交纏著。


阿爾洛緊緊地禁錮著你,俯身的弧度越來越大,你不得不攥住他的長發,同時將自己的腰向後彎折而去,最後你幾乎是懸在了空中。


一隻大手按上了你的背,微微用力。


兩具身體霎時變得密不可分,黑暗中隱隱透出的模糊輪廓,仿若融為一體。


你不堪承受,隻能徒勞地任由自己被託抱著。


感覺像是被什麼纏住了,你恍惚一瞬,有種被河流溺斃的窒息感。


遲鈍如你,終於發現了丈夫的不對勁。


阿爾洛,他的身體好燙,一直在顫抖發熱,鼻息也十分急促沉重,就好像正在忍受著莫大的痛苦一般,你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汗水在皮膚上蒸發時升騰起的薄薄熱氣。


「Arlo?」


你遲疑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胸膛,憂心忡忡道:「你……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阿爾洛輕輕地顫抖著,你手心的觸感越發滾燙。


良久,耳邊終於傳來回應。


「baby……是的,我的確生病了。」


他的聲音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低沉沙啞,聽起來十分難受的樣子,你沒有多想,繼續擔心地問道:「那你吃藥了嗎?」


「藥?」


阿爾洛低低地反問一句,隨即將你抱得更緊,喃喃道:「算是……吃過了吧。」


你有點心疼。


阿爾洛為這個家實在付出太多了,健康美味的食物、整潔舒適的環境、幹淨柔軟的衣服,這些都不是憑空出現的,這個房子的每一寸,都有阿爾洛精心布置打理過的痕跡。


他是如此辛苦地做著你的 househusband,甚至把自己累到生病。


你思索片刻:「不如……我們請個阿姨吧?」


這樣他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不必如此辛苦地照料你。


阿爾洛沉默幾秒,而後溫柔地拒絕了這個提議:「不,不用……baby 吃不慣別人做的飯。」


「不會呀!」


你的感知力仍舊是那樣遲鈍,品不出話中的弦外之音,甚至為了讓阿爾洛能放心地休息,還特意強調了一句:「吃誰做的飯都一樣的。」


還好自己從小就不挑食,什麼菜都能吃得很香。


你沾沾自喜地想,殊不知自己天真的話語如同利刃,再度插進阿爾洛已然千瘡百孔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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