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娜第1章

在這個利益至上的學校裡，不要相信任何人，更何況，你相信的人有可能是個瘋子。

你惹上了一個瘋子，他對你起了惡劣的興趣，想在你陷入泥沼時拉你一把，玩弄一番後再摁回爛泥之中。

和瘋子糾纏。

河恩娜，你要倒大霉了。

1

你們家破產了，還欠下一堆債，你爸無故失蹤。

你讀的是貴族學校，名為清源國際高中。同學非富即貴，父母都是政界精英、社會名流、老錢財閥或是新貴。

因著背靠財閥和政界，等級制度已滲入這所學校的根基，因地位不平等而發生的霸凌現象層出不窮。

開學日，你便就迎來了風暴。

因為家境敗落，原來和你玩得好的塑料姐妹團迅速和你劃清了關系。

她們憑著自己的嘴口無遮攔肆意造謠你媽是怎麼央求校高層把你留下來的。

你的反駁沒人理會。

旁邊有人的手一個拿不穩——

黏稠乳白的酸奶在你校服和鞋襪上撒出來大片。

「啊，真是不好意思。」徐美顏毫無愧疚地淡淡道。

你暫時還沒被劃進霸凌的名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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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厭棄你感到慶幸的心理。

厭惡這所學校不公平的金字塔階級制度。

隻要熬到畢業，隻要熬到畢業……填報志願，填得離首京遠遠的。

小心一點，不要被他們盯上。

你得快點離開這裡，去衛生間把自己弄幹淨——

門唰的一聲在你面前拉開了。

涼風撲面而來灌入室內，將你額前的劉海微微吹開。

你抬眼，對上了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

是李賢，班裡名聲很好的班長。

他是財閥繼承人，成績優異，雖然是這所學校裡所謂的上層階級，卻從不參與霸凌行動。看到有人被欺凌時，甚至會站出來制止。

李賢撞見你狼狽的模樣，好看的眼睛裡浮起疑惑。

你迅速垂下眼睛，側身與他擦肩而過。

好像碰到了他的衣服。

「班長！河恩娜把酸奶弄到你身上了！」後頭的聲音清晰傳入你耳中。

你尷尬咬唇，腳步加快向前奔跑。

現在並不是道歉的好時機。

或許是因為李賢有口皆碑的美名，又或許是他清俊純良的長相極具欺騙性，你打心底認為他是個善良的人。

你無意弄髒他的衣服。你不希望一個善良的人因此而厭棄你。

於是你開始關注他，在意他的想法——

回過頭看，這就是你倒霉的開始。

2

你還是沒能躲過霸凌。

對你施加惡意的，竟然是之前和你玩得好的徐美顏和朱敏她們。

從前你隻是在一旁窺視霸凌的惡意，選擇了當個透明人袖手旁觀，甚至慶幸你不是倒霉的一員。如今你身臨其中，惡意直撲面門，感覺每日都活在高壓和窒息之中。

為了躲避欺凌，你就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偷偷尋找著藏匿點。

學校實驗北樓的天臺就是其一。

去食堂吃飯，免不了被飯菜湯水澆灌一身，去小賣部買面包飯團，免不了被圍堵追著羞辱。

在發現實驗北樓天臺人跡罕至後，你的午餐就固定來到天臺解決。

今天的午餐是紅豆面包，撕開包裝咬上一口，紅豆餡甜膩得讓你直皺眉。

好難吃。

你以前哪裡吃過這般廉價粗劣的食物，可如今你們家的經濟狀況甚至不能讓你吃上一頓正常的飯菜。

粗粝的面粉團卡在你喉嚨裡，讓你難受得分泌出生理性眼淚。

就在這時，咔嗒一聲，你聽見天臺的門開了。

是誰？！

你連忙躲了起來。

喉嚨裡強烈的異物感讓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脆弱。這個時候你不想見到任何人，更何況那人可能會傷害你。

你躲到了天臺出口的牆後，緊張地注視著來人。

那人直直走向天臺圍欄處，雙臂交疊隨意搭在圍欄上，背對著你，姿態悠闲。

一陣風吹過，他在陽光下被照得接近透明的短發紛亂揚起。

看著那人影，你隻感覺一陣熟悉。

李賢，他來這裡做什麼？

想得出神時，你瞥見他轉過身子，面向這邊。

害怕被他發現你在偷偷摸摸窺視他，想要縮回牆後……等等！

他在做什麼？為什麼張開雙臂，然後……往後仰？！

他身後的可是幾十米的高空啊！

危險！

你的腦子一片空白，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他為什麼想不開？無論如何你都要阻止他放棄生命！

李賢維持著這個要命的姿勢，仰起頭望天，並沒有留意到奔向他飛奔過來的你。

你猛地撲向他，頭撞到了他的側腰上，聽見頭頂傳來悶哼一聲。

視線天旋地轉過後，李賢被你壓在地上，表情錯愕。

「咳咳！你為什麼想不開？！」你喘著粗氣，俯視身下的人，難以置信道。

李賢的表情隻是迷茫一瞬，隨後恢復正常。

「你誤會了，我隻是……」他遲疑一會，似乎覺得有些好笑，眯著眼睛微微勾起嘴角。

「體驗一下掛在空中的感覺。」

你懵了。

「這很危險。」

「是的。」李賢順從點頭，「但這種感覺很不錯。」

這算什麼？

原來有名的優等生會有這種尋求危險刺激的癖好。

你當時腦子一熱就衝了出去，絲毫沒有考慮過眼前的人好像根本沒動機去做傻事。

在你看來，他出身名貴，成績優異，受人尊重和歡迎，生活一帆風順。

他的狀態和你完全相反。

是你將自己的心境帶入其中，天真以為他會想不開。

「請問，我們現在危險解除了嗎？」身下的人問。

「什麼？」

你順著李賢的目光往下看，發現你們的身體相貼，女上男下的姿勢極其曖昧。你跨坐在他大腿上俯視他，他安靜躺在地上注視著你的眼睛。

遲鈍的熱意爬上你臉頰，你連忙起開，爬起來整理校服裙子。

「對……對不起。」你嗓子有些繃緊，連續鄭重說了兩次，「對不起。」

你說起之前把酸奶蹭在他身上那事。

李賢眨了眨眼，看樣子沒有記起來。

見他沒有回憶的樣子，你的心稍微落下，又馬上提起。

「你還有哪裡痛？我，我帶你去醫務室吧。」說完後你就覺得不妥，以你現在這個人人喊打的情況，隻會給李賢帶來麻煩。

「不用去醫務室。」李賢收回看你的目光，重新站在了圍欄前，面朝遠邊的天空，任憑風將他的頭發和衣服吹得凌亂，「自己會好起來的。」

你們之間的對話本該在此結束。

直到李賢突然問你。

「被霸凌的感覺是怎樣的？」

這個問題實在是來得莫名又突然，你愣在原地，一時之間大腦忘記思考。

李賢沒聽到你的回應，轉過身來注視著你，靜靜等待你的回答。

他背對著陽光，身形被鍍上了一層光膜。神情自然沒有惡意，好似真的是純粹的好奇。

「怎樣？當然是非常難受了。」你無法理解他問這個問題的用意，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嘲諷你。

「抱歉。」李賢輕聲道，用手捂住嘴巴，似乎在思考些什麼，「隻是，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你以為他說的是被霸凌的感覺。

那不是當然的嗎？他不看看他財閥直系的身份，連貫年級第一的綜合成績，清風明月般的樣貌和姿態。

誰會霸凌這樣的人？

想到這裡，你的肚子一陣酸痛，竟有些想要嘔吐的感覺。

可能是剛才吃的紅豆面包有問題，也有可能是你們之間這種奇怪的氣氛讓你感到不適。

「我可以幫到你什麼嗎？」李賢似乎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話有些冒犯，想要彌補。

你感受到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度量。

是錯覺嗎？

喉嚨裡幹澀刺痛的感覺讓你暫時不想去理會這些想法，你現在真正想要的，是喝一口水。

聽到你說想要喝水，他的眼睛微微張大，隨後發出了一聲短暫的笑聲。

你見過他微笑的表情，但從未聽見過他的笑聲。

「難受的時候，就上天臺吹吹風。」李賢轉過頭對你說，「我也在這裡，有困難可以和我說。」

你每次中午上天臺解決午飯，總會見到李賢，你們開始聊一些話題。

你們慢慢變得熟絡起來。

你也逐漸發現你這位優等生班長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3

清晨你剛醒，就聽見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是你媽回來了，她昨晚一整宿都不在家裡。

剛樓下，你就想起作為回報送給李賢的手編小熊鑰匙扣落在了家裡。

那天過後，你和他心照不宣在天臺一起度過午休時間。

你們私下逐漸變得熟絡。

遇見你被欺負，李賢會有意無意幫你解圍。有時是裝作無意把霸凌者支走，有時就是說老師找你有事。

你想送一些東西給他作為回報，可他貌似什麼也不缺。

最後你選擇手工編織鑰匙扣，值不了幾個錢，但貴在心意。

返回家裡，發現你媽正翻箱倒櫃找東西變賣，你拼命想要留下你的相機。

家裡破產負債，你爸無故失蹤，你在學校受盡欺凌，隻有你爸留下來的相機能給你一絲精神安慰。

每晚躺在床上，你都會幾近自虐般翻看相機裡的照片。

蔥綠山林，如鏡湖面，巍峨雪山，異國風情——那是你爸去過的地方，他的人生軌跡，更是他的夢想。

如今，也是你的夢想。

你爸是一個旅行作家。

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帶有他熾熱的情感，你看著這些昳麗的風景，心弦被撥響顫動，心跳聲回蕩在耳邊。

你應該是遺傳你爸，向往做一個自由的人。

但現實的種種將你束縛在原地，你身處在灰暗的深淵之中，無盡的惡意將你壓倒，你選擇順從，隻敢去仰望天上的明月。

曾經的夢想離你如此遙遠。

可遠觀，而不可求。

……

你的相機無論放在哪裡都不安全。

放你自己身邊，會被欺負你的人找出來毀掉，放在家裡，你害怕你媽會把它翻出來處理掉。

於是你把它交給了李賢保管，他是這所學校裡你唯一信得過的人。

午休時間，李賢把相機帶上天臺，你才能和它見上一面。

「旅行作家嗎？聽起來是一個很自由的夢想。」

李賢和你同一個姿勢靠坐在牆邊，食指上鉤著你送他的鑰匙扣，上面墜了一隻棕色小熊，五官緊湊，掛著傻兮兮的笑。

他好像對你用心編織出來的小破玩意很感興趣，一直把小熊掛在手指上晃著玩。

你按動相機的按鍵，給他展示下一張圖片。

「可惜，現在我還能去哪裡？未來總是那麼變幻難測，現在我隻能對著這個相機回憶和做夢了。」

李賢不再言語，似乎專心致志欣賞著照片。

你們之間寧靜溫和的氛圍讓你安心，若不是心裡傳來的陣陣悸動，你會在這安逸的場景裡緩緩睡去。

人失去社交，整日不與人交流，可是會憋壞的。

他是你在這個學校裡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