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鹿早些年也去過一次,她又不會作詩,就去看個熱鬧,吃點東西,欣賞欣賞帥哥美女,覺得也就那樣吧,後來也就沒興趣去了。
她趁著今日天晴出宮去齊王府看望林廷的時候,恰好遇到阮貴妃宮中來的人從府中走出來。那宮人看見她倒是不意外,行禮之後便離去了。她一路走進府中,就看見林廷披了件白裘站在梅樹下走神。
林非鹿高興地喊他:“大皇兄!我來啦!”
他緩緩回過頭來,半張臉隱在白裘絨領之下,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才緩緩聚焦,沒什麼血色的薄唇也挽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來,柔聲說:“小鹿來了。”
林非鹿跑到他身邊,打量他幾眼,“大皇兄,你怎麼又瘦啦?下巴都尖了!”她搓搓自己的臉:“比我的臉還小!”
林廷笑起來,將揣在手中的手爐遞給她:“冷嗎?暖暖手。”
林非鹿自從習武之後,身體素質好了很多,也不畏寒了,到了冬天手腳也暖烘烘的,伸出紅彤彤的手掌給他看:“不冷,還熱呢。”
她回頭指了指府門,若無其事地問:“大皇兄,剛剛那是宮裡的人吧?他來做什麼呀?”
林廷倒是不瞞她:“是母妃派來的,提醒我參加不日後的雪詩宴。”
林非鹿覺得奇怪:“以大皇兄的身份,沒必要去那種詩會吧?”
林廷笑了下沒說話,看向她掛在臂彎的小籃子,溫聲問:“這是何物?”
林非鹿的表情頓時生動起來,獻寶似的捧著籃子遞到他眼前,笑眯眯說:“你掀開看一看!”
籃子上蒙著一層黑布,林廷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慢慢掀開了黑布。
籃子裡是三隻雪白的小白兔,湊在一堆,隻有手掌那麼大,像三個雪團子,可愛極了。
她在林廷愣怔的神情中高興道:“我養的小兔子生寶寶啦!送給大皇兄!”
林廷看著那三隻小白兔半天沒動靜,像看入迷了似的,連神情都怔怔的。林非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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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反應過來,抿唇笑了下,又慢慢抬起手掌摸了摸兔子。三隻小奶兔雖然怕生,卻一點也不怕他,爭先恐後往他手掌心蹭。
林廷之前有些黯然的眼眸終於有了些柔軟光彩。
隻可惜他摸了一會兒便對林非鹿說:“帶回去吧,我照顧不好它們。”
林非鹿不幹:“沒人比你更會養兔子了!我宮裡還有三隻呢,太多了反而照顧不好,大皇兄就當幫我養好不好啦?”
林廷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麼,林非鹿噘嘴道:“以前我都幫大皇兄養兔子,現在輪到大皇兄幫我,就不願意了嗎,哼!”
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像拿她沒辦法似的,終於還是接過了籃子:“好吧,我養著便是。”
林非鹿這才滿意了,立刻拉著他開始給兔子做窩。兩人忙忙碌碌一下午,在林廷的庭院裡給三隻小奶兔做了一個超大超舒適的窩。
林非鹿挽著袖子興高採烈的:“大皇兄,長耳很快也要當爹爹啦,到時候我再給你送兩隻小狗來呀。”
林廷看著在窩裡慢騰騰挪動的小奶兔,輕笑著點了點頭:“好。”
臨近傍晚,林非鹿才打道回宮。在齊王府裡她一直開開心心笑著,一直到出府坐到馬車上,她臉上才終於露出一絲沉悶的擔憂。
林廷的狀態似乎不太好。
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已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可她能感受到他越來越疲憊黯淡的目光。
他一個人住在宮外這偌大的府中,除了伺候的下人,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之前阮家要給他納妾也都被他拒絕了,好像沒有任何喜好,連小動物都不養了。
林非鹿真是又擔心又難過。
回宮之後,松雨便回稟,說太子妃遣人來過了,讓五公主若無事就去東宮陪她說說話。
因為那道流言,司妙然在宮中謹言慎行,除了例行的請安,平時都把自己關在東宮,以免再生變故。她才剛入宮就發生這樣的事,對方又是拿她的婚事做文章,心裡恐怕也不好受。
林非鹿這氣真是嘆了又嘆。
這嫡長兩派的爭鬥啊,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阮貴妃這次讓太子吃了個大虧,導致太子的聲望都受到影響,太子一派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太子黨的反撲來得快又狠。
某個早晨醒來,林非鹿就聽聞皇家宗祠坍塌的事。
皇家宗祠修在宮外佛光山上,裡頭供的都是大林的列祖列宗以及聖儒。去年供守宗祠的官員上報,說大殿屋頂漏雨,聖儒像也有些斑駁。
這宗祠也有些年頭了,每年都在修繕,林帝想了想,便直接從國庫撥了一大筆錢給工部,讓他們在佛光山上重修宗祠大殿,之前的那個舊宗祠就不要了。
工部倒是立刻動工,在年前修好了宗祠,當時林帝還帶著皇家子弟們過去祭祖拜香了。
誰料這才多久,新修的宗祠居然塌了。
林非鹿聽聞之後都驚呆了,就更別說林帝。這件事的嚴重性,不亞於聽說敵軍壓境。
宗祠是夜裡突然塌的,將供守宗祠的五名官員以及十幾個伺候的宮人全部砸死了。林帝收到消息是深夜,瞌睡直接嚇沒了,一開始還以為是祖宗降怒,連夜召了朝中重臣以及欽天監的人到養心殿商議。
結果查來查去,居然查出是負責修繕宗祠的工部尚書貪汙了銀款,用了劣質木材,才導致宗祠坍塌。
林帝震怒,當即下令抄家,工部尚書滿門三十多口人全部入獄,凡涉嫌此事的官員全部革職下獄,主謀斬首,子弟刺配流放,妻女貶為奴籍。
而這工部尚書就是堅定的阮相派,不僅如此,他還是阮相的得意門生,兩家更有聯姻之實,因此這次的抄家連坐之中也有阮家子弟。
這一場禍事,加上被宗祠坍塌砸死的那些人,死了足有二十多人。
林非鹿不知道那宗祠是真的用了劣質材料才會不堪重負倒塌,還是太子一派的人暗中做了手腳。事到如今,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阮相一派因此受到重創,甚至在早朝上被林帝怒斥居心不良,霍亂根本。
阮貴妃幾次求見,都被林帝駁回。
朝中局勢瞬間重重偏向了太子黨。
皇後總算揚眉吐氣,林非鹿跟著蕭嵐去請安的時候,見她面色紅潤容光煥發,可見心情十分好了。
林非鹿說不上開心,也說不上難過,隻是覺得供守宗祠的那些人實在有點無辜,成為了這場奪嫡之爭的犧牲品。
在皇後宮中時又遇上來請安的司妙然,太子妃如今已經對五公主十分喜愛,從長春宮出來後便拉著林非鹿去東宮,說叫廚子研究了她最愛吃的肉酥點心,今日去嘗嘗味道。
林非鹿從東宮離開的時候已近傍晚,她摸著小肚子打著嗝回到明玥宮時,一眼就看見滿院亂竄的小兔子。
一共有六隻。
林非鹿愣了一下,問青煙:“怎麼多了三隻?”
青煙笑道:“是下午時分齊王殿下將公主之前送去的那三隻小兔子還了回來。”
林非鹿感覺腦子裡炸了一下。
沒由來的,她心中生出濃濃的不安。
她著急問:“下午大皇兄來的時候,可有什麼異樣?留下什麼話沒?”
青煙想了想:“齊王殿下還是如往常一樣,十分溫和,並未說什麼,隻是抱著長耳在花田邊坐了很久才離開。”
林非鹿扭頭就跑。
青煙追了兩步,急聲問:“公主怎麼了?發生何事了?”
林非鹿顧不上回答。
她感覺自己已將這些年學的輕功發揮到了極致,一路直衝太醫院。此時不住宮的太醫也都要下班了,剛跑到門口,就遇到跟同僚說說笑笑的孟扶疾。
林非鹿直衝進來,不等他說話便道:“帶上你的家伙,跟我走!快點!”
孟扶疾一愣,也沒多問什麼,急急同她朝外走去。
第70章 【70】
林非鹿帶著孟扶疾趕到齊王府時, 夕陽涼薄的餘暉正將這座府邸籠罩。
林非鹿匆匆說了句“你敲門我翻牆”,就直接從高聳的院牆翻了進去。在來的路上五公主已簡單說了兩句齊王殿下可能有自盡的打算,孟扶疾此時也不耽擱, 立刻衝上前去砸門。
很快就有小廝來開門,一臉疑惑地看著門外的年輕男子:“你是哪位?”
孟扶疾推開他便往裡走:“我是宮裡的太醫, 聽說齊王殿下出事了,他在哪裡?快帶我過去!”
小廝都懵了, 一邊跟上來一邊奇怪道:“殿下出事了?可……可方才殿下從宮中回來還好好的呢, 用過飯之後說有些困意便歇下了。”
話是這麼說, 見孟扶疾背著藥箱火急火燎的樣子,還是趕緊將他帶往林廷的庭院。
林非鹿翻牆進來後,已經一路直奔林廷住所而去。林廷借口要歇息,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此時整座庭院十分安靜,林非鹿衝到門口推門,才發現門從裡面鎖死了。
她一邊試圖破門一邊大喊:“大皇兄!你在嗎?!大皇兄你別亂來啊,你開開門!”
沒人應她。
林非鹿急得眼淚快出來了, 後退到院中,然後驟然發力,身形又快又狠地往前一撞。骨架仿佛都撞散了,但好歹門是被她撞開了, 林非鹿顧不上疼,衝進屋內。
林廷就躺在床上。
穿著一身藍色的衣衫,和衣而躺, 臉色青白,唇角卻還有笑。
床邊滾落著一個白色的瓷瓶。
林非鹿仿佛被掐住了喉嚨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衝到床邊去握林廷的手,發現還有一點點溫度,還沒有完全冰涼。她又忍著顫抖趴到他胸口去聽心跳。
很微弱很微弱,似乎下一刻就要停止了。
林非鹿崩潰地大哭起來:“孟扶疾!孟扶疾——”
孟扶疾此時也終於跑到院外,聽到裡頭的哭喊,就知不妙,一邊跑一邊吩咐張皇失措的小廝:“去準備熱水和鹽水來!”
小廝趕緊去了。
孟扶疾衝進屋內,就看見林非鹿已經把林廷從床上扶住起來,邊哭邊道:“他服毒了!藥瓶在床邊,你快看看是什麼毒,你快想想辦法,孟扶疾,你快想想辦法……”
孟扶疾撿起床邊的小瓷瓶一聞,頓時道:“是風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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