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海棠花開半第3章

我失神落魄，不斷重復地告訴他：「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

「孩子沒了還能再要。但你千萬不能有事，聽到了嗎？」他安撫道。

我麻木地問他：「你知道怎麼沒的嗎？」

「呦呦都告訴我了，昨晚你不小心摔倒，是她把你送來了醫院，照顧你一整夜。」

我幾乎哭出了聲。

「祁言，我現在告訴你，我摔倒全都是因為你那個最疼愛的小青梅，你口中的呦呦，是她親手推的！」

他矢口否認：「不可能！我認識她十幾年了。她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她救了你，你可能就沒命了。」

我萬萬沒想到，餘呦呦那張虛偽的皮在祁言心中，根深蒂固到這樣的地步。

「祁言，就算我這樣了，你都還不肯信我？」

「是不是隻有我死了你才能看清楚，你的小青梅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

祁言猶豫了好久，我以為他終於聽進去了。

沒想到他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呦呦畢竟也救了你的命，你別怪她了。」

原來在祁言心裡，自導自演的戲碼，也算是功德一件。

16

我出院後和祁言鬧離婚，他死活不肯，哭天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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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怕我跑了，連公司都不去，待在家裡控制住我。

我一個瞎子，又怎麼能跑得掉呢？

然後我就不停地鬧、不停地砸，想借此讓祁言徹底對我失望。

但是他沒有，他一如既往地對我好，不卑不亢。

我把屋裡的東西全砸了，他就馬上又購置了新物件。

他說，如果這樣能讓我消氣，他願意這麼做。

我幾乎是麻木的。

後來，我累了，也不砸東西了，有些得過且過的樣子。

見我情緒穩定後，他對我更好了。

隨叫隨到，我說一他就不敢說二。

隻要我不提離婚，他就能最大限度地對我好，任何方面。

飯一定要喂到嘴裡。

行程實時報備。

每天一束玫瑰。

昂貴的珠寶首飾，隻要他覺得好看他就會拍下來送給我。

……

可惜我看不見。

再後來我時常在想。

他這麼愛我，那他之前為什麼要那麼對我？

我天天以淚洗面，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想到失眠。

他把我背到背上，輕聲歌唱，哄我入睡，像一個父親背著女兒那樣。

因為以前我和他說過。

小時候很羨慕那些小朋友都有爸爸背。

我沒有。

17

祁言對我好，我就欣然接受，但我不會再對他好了。

他不止一次地找我同床，說想再要個孩子，但我全都拒絕。

他抱怨道：「我都對你這麼好了，你也該從傷痛裡恢復了吧？」

「你再這樣，小心我出去和別的女人生孩子。」

「哪個女的像你這麼倔的？」

我沉默。

後來，他又回來跟我道歉，說當時說的都是氣話。

之後，他也沒再提過孩子的事。

但人一旦有了念頭，是不會輕易打消的。

自那以後，我一直懷疑祁言會變心。

果然。

直到有一天，餘呦呦找上門向我挑釁。

「月月姐，聽說你不和祁言哥上床了，那你們不會有孩子了吧？」

她笑道：「可是怎麼辦呢？我卻懷上了他的孩子。」

「如果你不想生，要不就別佔著祁言哥老婆這個位置了。」

「免得讓人說了闲話，說你佔著雞窩不生蛋。」

「還是說……你生不了蛋了？」

我都活成這樣了，還怕什麼，當場把能砸的東西，通通往她身上扔。

最好砸出人命來。

聽說她被我砸傷了眼睛，縫了好幾針，可惜沒有瞎。

餘呦呦懷孕了。

我知道，祁言對我的好，也許可能就到這兒了。

所以那天，我在沙發上枯坐了一下午，等他回來，等他親口告訴我說：「我們結束吧。」

「呦呦懷了我的孩子，我舍不得那個孩子。」

大概是這樣吧。

那天祁言回來後，氣氛很凝重。

他坐到我身旁，雙手搭上我的肩，沉默了好久。

直到我問他，他才吞吞吐吐地說出，呦呦有了他的孩子。

早知道這事兒，但我還是仰頭靠著沙發，淡然地笑了一下。

有種莫名的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和他的孽緣終於要結束了。

「行了，你擬一份離婚合同，我找律師看一下，如果合理，我們就好聚好散吧。」

祁言的眼淚突然砸在我的手上。

好惡心。

我甩了甩，聽見他說：「不是的，我不想和你離婚，那個孩子是因為餘呦呦給我下藥，是意外！」

「林月遲，你別離開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自從你失去孩子以後，我恨不得對你寸步不離，怕你受傷，怕你想不開。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我心裡很煩，大聲朝他喊：「你和呦呦有了孩子，而我們的孩子沒了！你要我怎麼和你過下去？！」

他緊緊抱住我，緊得讓我有點喘不上氣。

「我會讓呦呦把孩子打掉，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們的孩子還會有的。」

18

祁言的動作很迅速。

以防夜長夢多，第二天他就帶著我來到餘呦呦家小區樓下。

等了一個小時左右，餘呦呦抽泣著上車，顯然是和祁言在樓上發生過爭吵。

她上來就罵我。

「林月遲，你好惡毒。」

「你怎麼忍心殺死我肚子裡的孩子？」

「那可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啊！」

我嗤笑道：「上次你動手的時候，想過這些嗎？」

「現在又憑什麼拿這個來綁架我？」

餘呦呦覺得理虧，立馬捂嘴變了臉，從後排靠上來，哀求：「月月姐，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是我錯了，我求你別讓祁言打掉我的孩子。」

我冷著臉，沉默著。

餘呦呦不依不饒。

祁言呵斥了一聲：「夠了，呦呦坐回去！」

然後，餘呦呦就再沒說過一句話。

一路上，餘呦呦抽泣不斷。

等到了醫院，他倆上去，我在車裡等。

剛下車，餘呦呦又哭喊起來，乞求祁言。

「他是你的孩子啊！」

「你的親骨肉！」

情深意切。

祁言冷漠至極，恐嚇她：「你不去醫院墮胎，那我就把你打得到流產。」

「你想那樣嗎？」

糾纏了好一會，餘呦呦最終還是妥協了。

嗚咽聲漸遠漸小。

我坐在車裡等了一上午，卻隻等到了一個人。

我問祁言：「餘呦呦她人呢？」

祁言嘆了一口氣。

「還在醫院哭呢。」

「反正孩子已經打掉了，我不管她了。」

祁言趁我不注意湊過來親了我一下，笑道：「我們終於可以好好過日子了。」

……

之後的三年裡，我都沒再見過餘呦呦。

這三年裡，祁言的變化很大。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時時守著我，也沒像剛開始那樣面面俱到，事事從心。

再真摯濃烈的感情，單方面付出久了，也終究會歸於平淡。

我能預見他放棄追趕，因為我總是與他背道而馳。

他累了。

後來，餘呦呦的歸來徹底結束我和祁言的婚姻。

這一次，祁言和餘呦呦終於坐到了我的對面。

祁言對我說：「林月遲，對不起……」

他的聲音顫抖，含著哭腔。

搞得好像他有多舍不得我一樣。

「我撐不下去了。」

我沉默著沒說話。

我聽見一個小孩的聲音，是他們的小孩，祁言的親兒子。

「媽媽，爸爸……爸爸怎麼哭了？」

「幫爸爸，擦擦。」

餘呦呦把孩子生了下來。

如果祁言真的想和我過一輩子，他又怎麼會故意演戲給我看，讓餘呦呦有機會生下他們的孩子呢？

說到底，祁言還是舍不得，舍不得這個孩子。

祁言除了和我平分家產以外，還額外給我一張銀行卡作為補償。

裡面有 60 萬。

見狀，餘呦呦很不樂意, 連忙勸著祁言。

「你給她那麼多錢幹嘛？」

隨後她又指向我。

「林月遲，你個撈女, 臨走前還不忘記大撈一筆。」

「臭瞎子！」

突然, 一聲突兀又響亮的聲音傳來。

孩子的哭啼聲響起，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靜靜坐著。

哭聲延續了好一會，卻一直沒人去哄。

半晌，餘呦呦大聲哭吼起來。

「祁言哥, 你竟然為了那個臭瞎子打我！竟然打我！」

「她向你要那麼多錢, 你真就給她了？」

「我在幫你，你知不知道？！」

祁言為了我甩了餘呦呦一巴掌。

可惜我沒法親眼見識她的慘樣、她落魄的樣子。

「夠了！你再罵一句『臭瞎子』試試？」

「別以為你生了我的孩子就真是我的主了。」

「給我嘴巴放幹淨點！」

餘呦呦一下被喝住了，絲毫不敢再多嘴。

「那錢是我自願給她的。」

「因為她值得, 你聽到沒？」

「少他媽給老子再逼逼。」

19

祁言和餘呦呦結婚時, 還邀請了我。

我沒去。

聽新聞報道說, 他們是歷盡磨難後才走到一起的金玉良緣。

我笑了笑。

那個磨難就是我吧。

是, 他們最配了。

渣男配賤女, 天仙配。

我離開祁言後, 學習了盲文，又考上了國內的研究生。

這整整花了我三年的時間。

好久沒聽到祁言的消息，再聽說也是在新聞上。

「行了。我帶你去醫院。」

「（以」公司賠償，項目停擺, 資金沒法回籠, 公司拆東牆補西牆，最終導致資金鏈斷裂, 宣告破產。

祁言家裡欠了好多好多錢，自此他們夫妻倆就經常因為錢的事兒吵架。

為了還錢，祁言下工地, 餘呦呦則去做了三陪女。

後來，餘呦呦勾搭上富老板，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她當即就拋夫棄子, 做回老本行, 想靠孩子上位。

哪知被富老板的原配當街毆打至流產, 流了一攤血，衣不蔽體地躺在街上。

她回頭，可祁言不要她了。

她又回到那些場所，繼續勾搭有錢人。

再後來，聽說餘呦呦使用催情藥物過度, 導致精神錯亂, 最後流浪街頭，成了居無定所、瘋瘋癲癲的流浪漢。

20

我博士畢業那天，祁言來找過我。

他想找我和好。

「林月遲，我們和好吧, 我發現自己還是愛你。我放不下你……」

我頓了一下, 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可我不愛你了，祁言。」

他從身後小心翼翼地拉住我, 仿佛一碰就會碎掉。

「你不是說我是你生命裡的光嗎？」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嫌棄地抖了抖。

嫌髒。

「不用你了。」

「我會自己發光。」

不需要別人。

以後我的救贖，隻會是我自己。

（全文完）